“安全警告？”
唐钟钰兜里手机刚刚震得没完，他拿起一看，锁屏页面弹出了若干个大红色加粗的单词。
“我也收到了。”凯瑟琳嘀咕道，“看来又有枪击事件了。”
“又？”唐钟钰神色一凝。
尽管留学前他就有所听闻C市的治安问题，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身临其境了。
“对，”凯瑟琳回忆道，“半年前有过一起非常严重的枪支犯罪案件，嫌疑人带枪闯进了D区的一所高中，许多学生受伤，还有几个当场被射杀的。”
“这破地方。”凯瑟琳低声咒骂。
*
“阿钰，最近C市不太平，下班我来接你把？也算有个照应。”应折打电话过来时，呼吸声隔着手机屏幕有失真的电流声。
“没事，真没事，”唐钟钰无奈道，“我们下班时间不一样，你来接的话就要白白在楼下干等好久。”
应折这次却格外坚持。
“不行，地铁算是半密闭空间了，真要发生什么跑都不好跑。”
“但我还得去超市一趟，你还得绕路。”
“我开着车，能废多少事。”
“行吧。”
C市前天发生了一桩枪击案件，一个流浪汉在闹市无目标开枪射击，索性当时警察赶到及时，加之流浪汉没有用枪的经验，现场很多人或轻或重地受伤，但是还没有人致死。
当时C市范围内的手机号码都被弹送了安全警告。
最后经过警方的调查，流浪汉的手枪是他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枪里恰好有三发子弹，他一时兴起，就跑到闹市明枪玩。
这个真相反而让C市居民放不下心来。
尽管C市所在国枪支合法，但枪在精神稳定的普通人手里还是在精神不稳定的流浪汉手里还是有差别的。
垃圾桶里无故出现了恰好残留着可用子弹的手枪，看起来要么像有人故意教唆流浪汉制造恐慌，要么是有更大的恐怖活动在暗中酝酿。
因此，C市警方最近正在排查C市内行迹可疑的流浪汉，也不断提醒市民小心出行。
C市的市区位置整体靠海，4D离中心的繁忙位置不远，唐钟钰常常从公司出来，顺路就往市中心的超市买点必需品，最后搭坐C市年久失修的古老地铁回家。
一入冬C市的天就黑得飞快，唐钟钰在往常的时间点出了4D，发现晚霞已经烧到最后一线的浓烈，西边天际隐隐透着墨蓝的夜色。
应折新买的奔驰停在路边，早已等候多时。
“久等了。”唐钟钰打了声招呼，坐到了副驾上。
“你怎么穿这么少？不怕冻着。”驾驶座上的应折瞟了一眼唐钟钰身上的衣服。
“少吗？我感觉还好。”唐钟钰拉上安全带，“公司暖气熏得我都要出汗了。”
唐钟钰裹着一件大衣，内搭就只有件单衣，大衣还敞着怀，走起路来仿若迎面带风，放学校里是能迷倒成片少男少女的模样。
说来也奇怪，天气越冷，唐钟钰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冷得发白，被刚亮起的路灯光一照，整个人白得发亮，衬得眉目乌黑，有种冷淡的漂亮。
应折眼里倒映着这样的唐钟钰，匆匆收回了目光，点火启动车缓缓朝市中心开去。
市中心有C市最大的亚洲超市，超市边上挨着几层楼高的购物中心，现代化的玻璃表面折射出最后一丝夕阳红光，既而消失不见，只剩下绚烂的城市霓虹。
购物中心里游人如织。
唐钟钰很快买好了自己要的东西，手上拎着袋子和应折闲聊着出了超市，遥遥看见购物中心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钟钰定睛一看，是杨白衣。
应折见着杨白衣却是一愣。
“你认识他？”唐钟钰稀奇道。
“这不是经常跟在你身边那个杨白衣吗？”应折笑道，“他今天穿成这样，我差点没认出来。”
今天的杨白衣打扮起来确实和平时很不同，往常他在外通常简单的长羽绒服配牛仔裤，年轻又有活力；今天却一反常态穿起了大衣，深黑色垂感十足，配上黑色休闲长裤，他顶着一张娃娃脸，个子也娇小，乍一看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唐钟钰也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购物中心里满目都是金发碧眼的当地人，身材高大昂首阔步，夹在其中的杨白衣就瘦弱极了，胳膊只有边上肌肉虬结的大哥一半细，好像一使劲就会被捏脆。
“阿钰，买完东西我们就走？”应折招了招手里的车钥匙。
“不跟白衣打个招呼么？难得碰上。”唐钟钰随口道，却发现杨白衣站在购物中心门口没动，眼神躲闪、嘴唇微动，是和身边大哥说话的样子。
大哥戴着副有些污渍的墨镜，皮肤黝黑，这么冷的天气，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牛仔外套，缝线被扯开大半，裤子满是破洞和泥点。
路过的人不自觉地微皱了眉头，绕开路走。
“阿钰，”应折沉下声音，“不太对，你别过去。”
唐钟钰的直觉也告诉他哪里不对。
杨白衣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抬起手给男人看了眼手机屏幕。
男人大咧咧地点点头，他臊了臊腰间的痒，动作间没拉上的外套开合，露出精壮的肩颈，和腰间一块规则的凸起。
——枪！
唐钟钰瞳孔放大。
唐钟钰猛然想起过去几天关于流浪汉的新闻。
“阿钰！”应折猛地抓住唐钟钰的手腕，使劲拉住就跑。
可就在这时，杨白衣垂下手，眼珠随意一瞟，和不远处来不及撤开目光的唐钟钰对上了眼神。
隔着人流，唐钟钰看见杨白衣脸色唰得惨白，嘴唇开合间口型比了个“唐哥”，但是可能根本没有出声。
因为下一刻，杨白衣掉头就跑，他身边的男人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咧开硕大的嘴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牙齿发黄、牙尖锐利，好似能吃人。
他也朝唐钟钰缓慢地比了个口型：
“sweet-heart。”
唐钟钰头皮一炸，应折抓着他猛地扑进刚出来的超市。
下一刻。
砰！
男人开枪了。
伴随着枪击声人群开始尖叫，脚步声混乱得响成一团。
唐钟钰分不清男人是朝哪里开枪的，他和应折刚才扑进超市的动作没有掌控好方向，狠狠地撞上了超市门口的闸门，剧痛一瞬间袭上全身，痛得他整个人动作都麻痹了一瞬。
“阿钰！”应折大声吼道，紧紧拖起了唐钟钰的身体，两人搀扶着跌跌撞撞扑进超市里。
尖叫的人群完全陷入混乱，很多人不明所以，还以为枪击发生在超市里，歇斯底里地往超市门口连推带爬地跑去，一时间所有人堵在超市门口，唐钟钰扯高嗓音连喊了几句“别出去”，但是人言轻微，骚乱的人群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唐钟钰忍着剧痛瞄着人群的间隙使劲跑，连拐了几个弯跑进货架深处，眼角侧光瞥见脏兮兮的男人拎着枪也跟上来，他笑容狰狞，不管不顾杂乱的人群，目光死死锁定着唐钟钰的方向。
男人的目标是他！
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士抓紧时机，脱下脚上的高跟鞋狠狠地冲男人的头来了一记。
男人“嗷”得叫出声，血顷刻间顺着头皮流下来。
他摸了一把，拎起枪又是“砰”一声。
唐钟钰一激灵。
在岔道口他一把推开了应折，自己往反方向跑去。
“阿钰！”应折撕心裂肺。
货架遮住了唐钟钰的眼睛。
他看不到那边究竟怎么样了，只听见本就高声尖叫的人群突兀地提高声音，下一刻瞬间尖叫声戛然而止。
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命运都捏在别人手里。
“quiet——”
男人声音粗重，语气却有诡异的俏皮，他疯疯癫癫地对着人群重复了几遍“安静”。
一片死寂中，唐钟钰奔跑和喘气的声音格外明显。
“在这。”男人翘起厚重的嘴唇，又咧开发黄的牙齿。
*
唐钟钰猛地推开杂货间的门。
门“嘎吱”一声弹开，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嗡嗡地响。
他没记错，这个超市的西北角有着杂货间，里面常年留着扇小门方便员工进货。
唐钟钰听见安静下来的超市人群，心知自己的踪迹暴露得很明显，他飞快地左右环顾了一眼。
杂货间的门连着外面的一条小路，一头笔直地通向大路，但是还要跑几百米，几百米内空荡荡没有遮挡；另一头跑几步就是购物中心的侧边门。
购物中心有三层高，此时里面的人大多疏散到了马路边的商铺内，购物中心倒是空无一人。
唐钟钰很快下定主意，猛提起速度扑进了购物中心里。
购物中心掩体多，最重要的是，唐钟钰赌这个流浪汉没有提前踩过购物中心的点。
不然不会现在还没有追出超市。
唐钟钰之前来过几次，动作飞快地躲进购物中心角落隐蔽的紧急通道里，楼道里死寂，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唐钟钰的心跳声，剧烈又猛重，一声又一声响在耳边，震得他几乎耳鸣。
唐钟钰一刻不敢停地往上爬，他喘着粗气，呼吸声呛在喉咙里，铁锈味不停上涌，看见紧急出口标识的瞬间他脚底猛一踉跄，跌跌撞撞倒在2楼楼梯间通往室内的暗门边。
腿上脱力般的剧痛。
他手一摸，摸到了一手黏湿。
是血么？
唐钟钰分不清是血腥味是从嘴里涌上来的还是腿上流出来的，他死死背抵着二楼的紧急出口门坐着，手里用劲捂住伤口试图止血，喘气也不敢大声，汗水这才瀑布一样涌出，打湿了他贴身的衣服。
应该要报警、赶快报警。
应折可能已经报警了，他要冒着被流浪汉发现的险再打一次电话么？
唐钟钰脑子里天人交战，手上动作却更快一步地拨出了电话。
“嘟——嘟——”电话连接的声音缓慢又沉重地响在耳边。
唐钟钰不敢分心，留着一只耳朵听着楼道里的动静。
“嘟”声突然消失。
电话接通了。
唐钟钰屏住了呼吸。
“小钰？”
“你在哪？”
那一瞬间的感觉几乎是从楼梯上一脚踩空。
唐钟钰怎么也没想到，混乱中拨出去的竟然是方醒的号码。
汗水刺痛唐钟钰的眼睛，他闭了闭眼，手里捏紧手机。
“我在......有人拿枪追我，”唐钟钰低声报出了购物中心的名字和紧急通道的位置，汗水从额前水帘似的流淌过眼角和脸颊，唐钟钰被自己的汗水呛到，吸了下鼻子，“你快报警。”
“我马上来，”手机里传来方醒那边呼呼的风声，“你别怕。”
“你别——”唐钟钰想叫他别来，通话却被方醒挂断了。
唐钟钰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愣了神。
你来什么呢？
方醒来又能做什么呢？
但是半晌，他轻轻将头靠在了一边膝盖上，有伤的腿伸直了搭了一边。
楼道里满是常年无人经过堆积下来的厚厚尘埃，唐钟钰猛吸了一口气，又被灰尘呛到，他不敢咳出声，眼泪都被憋出来，和着汗水流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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