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在门边上的男生终于有了点动作上的变化，只是这下完全地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了。听到桑青青的问题以后，他的眸光流转顷刻，似乎真的有在认真地思考问题答案。
于是桑青青依然是虔诚地睁着大眼睛，希望能从中窃取到什么重要信息了。
良久，男生才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出地说道:“认真工作吧……”他顿了顿，目光溜到桑青青若有所思的脸色上，“当然了，无时无刻不把时间放在工作上那是最好了。”
桑青青虽然迟钝，但是还是很聪明的。
“啊？这也太难了吧，哪有人能天！”天想着干活的。
余光扫到那男生时，打结的脑筋一个急转弯想到了他是什么人，立刻停住了话头。
“那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桑青青。”
桑青青伸出了右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因为灵力不足的原因渐渐兽化变成毛茸茸的小兔爪了。
对方也没有要握手的意思。
她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小兔爪，想着伸出左手总可以了吧。结果没想到左手也在缓慢地生长出毛茸茸的绒毛。
“那算了。”她正想收回爪子。
“嗯，知道了。”
男生的掌心一个不经意擦过她的爪心便算作握手了。他的掌心凉凉的，给桑青青一种他刚浸过冷水的错觉。
“你呢你呢？”
他在前面走得很快，桑青青只得加快速度跑上去，“你的名字呢？”
“裴子谦。”他字正腔圆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桑青青囫囵吞枣地跟着念:“子谦？”
少年耳尖，听到以后步伐乱了乱，不过很快就调整了回来，一点破绽也没漏。
“子谦子谦，名字真好听。只是……”桑青青黑葡萄似的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走在前面的裴子谦回首，“嗯？”
“我们妖怪取名都很简单，你这名字一定是被赋予了很大的意义。”桑青青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不是妖怪吧，你是人？”
裴子谦转过头去，不置可否。
“人又如何，你看不起？”
“不是啦，怎么会。”桑青青条件反射一般否定道，然后慢吞吞地问出自己的疑问，“只是精魔门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不是因为里面只有精怪和魔吗？怎么还会有人呢？”
裴子谦没有给予回复，只是曲着骨节在椅子旁边敲了敲，“不是要好好表现自己吗？这里没有干净。”
“诶！”桑青青凑过去，用小小的爪子挠了挠鼻子，“我怎么记得我好像擦干净了呢？”
不过——
她转头看向裴子谦，眼神流露出惊喜。
既然他愿意指出不干净的地方，应该也说明，她在这里工作的事情，也是指日可待了。
自己给自己打了一把鸡血以后，她兴奋地从兜里掏出了抹布，却没想到兔爪支撑不起抹布的重量。
抹布“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她无辜地睁着眼睛看向裴子谦，没说什么，却好像是用眼睛在说:我尽力了。
“为什么会变成兔爪。”裴子谦也不太在意，转了个话题。
桑青青看到脏的那块地方，心痒痒地要把它清理干净，于是一边给爪子夹上自己包袱里的小棉球，一边回答道:“因为我是灵兔啊。”
看到裴子谦还是不理解的时候，她才细细地解释道：“我们灵兔本来就很弱，再加上我平时修炼不够，只能称得上小妖精，还没有修炼到妖怪。”
妖精与妖怪，一字之差，其实相差很大。
妖精，大多是吸取天地之精气，修炼起来比较困难。要成为妖怪嘛，有两条路子，第一条是吞噬同为妖精的精气，但大部分妖会选择吞噬人类的精气。
除此之外的另一条路，就是与强者双修。
桑青青没有成为武林高手的梦想，只想平平淡淡地混混日子，所以她两条路也不走，过自己小妖精的日子也很不错。
裴子谦侧过头，仔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发现她的身体瘦瘦小小，连本体也是小小的，很明显是没有怎么费力气修炼。
见裴子谦没讲话，桑青青也继续了自己的打扫大业，一声不吭地干着活。
“其实我们这里不需要这么勤奋。”
垂眸沉默良久的裴子谦突然说道。
“诶，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仔细地想了想，”裴子谦强忍住嘴角的上扬，忽悠道:“其实我们魔主更喜欢有个性的，桀骜不驯的人。”
桑青青停下了扒在椅子上擦拭的动作，认真地在听他的话，觉得有点道理。
说不定这魔主觉得不拘小节的人更有想法，更能为精魔门下所用呢。想到这里，她瘪了瘪嘴，伸出兔爪轻轻地戳了戳裴子谦。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已经把这里打扫得这么干净了，到时候魔主不会不待见我吧。”
她纠结的垂下了头，“那我现在是应该把这里搞得脏一些吗？”
裴子谦与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啊。”
桑青青有点犯难，打扫干净是她的强项，弄脏实在是她的短板。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我能做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实在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裴子谦翘着手臂，昂头挺胸地想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青龙城下。
西街小巷，市集中央人头攒动，叫卖声，各式各样的有趣玩意像画卷一般徐徐铺展于眼前。平时热心于逛街的桑青青却没有给那些雕刻地胖胖的瓷器，还有闻着就口水直流的烧鸡一个眼神。
她正直勾勾地盯着一处吵闹喧哗的小酒馆。
门口墙上脱落的墙皮昭示着这里的老旧，里面所有的精怪都身怀十八般武技。
裴子谦说，这里是魔主的地盘，需要定期收租，这本来是他的任务，但若是她能完成这样的任务，他就认同她的能力，会向魔主举荐她。
虽然桑青青是个小妖精，想法不多，但是也能听得出来裴子谦不认为她能做成这个任务。
殊不知，在收租这方面，她也算个老手。
因为在家里排名最小，所以家里的很多事情都会落到她的身上。之前，哥哥姐姐的酒楼或是地盘也常常都是由她来收租。
只是这块地方杂乱无章，确实不好下手。
她站在青龙酒馆之前，还在想着该如何找到里面最大的头头，却不知，一脸单纯地攥着张泛黄契纸的她，在别人眼里也是一块香饽饽。
“小妹妹，来找谁啊？认识一下？”轻浮的问候语油腻地传进耳，桑青青无奈地对上来人的眼睛。
这人不止有着一双大花臂，鼻子，嘴唇还挂了一圈圈的装饰品。
来者不善，以桑青青的经验，这样的人，忽略反而会激怒。
她正想挂上礼貌的微笑，却不想一阵风从耳边拂过，有一股清爽干净的味道窜入鼻尖。惊慌失措地抬头，却发现是裴子谦。
“不如先跟我认识认识？”
裴子谦“刷”的一声打开了一把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精美蒲扇，隔在两人中间，语气缓和，有种四两拨千斤的熟稔感。
桑青青感觉到战火苗头，心念不好，赶紧一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酒馆里的伙计是最能捕捉话语中的真假成分的，连她都能感受到裴子谦的刻意，这人怎能感受不到。
“大哥，我想问问您，你们青龙酒馆的大哥在哪呢？小妹有点事想找他。”桑青青挂上客套的笑容，看到对方依旧怒气冲冲地盯着裴子谦，还不好意思地鞠了鞠躬：“这是我大哥，刚刚是因为担心我才失敬，不好意思。”
道了歉，她感受到了底下的暗流涌动，面前的大哥痛苦地皱了皱眉，缓过神以后就有了点悻悻的感觉。
桑青青好奇地看了看裴子谦，得到了对方的一个礼貌微笑。
“无碍。”他简短地回复道。
听到这里，桑青青对自己完成任务的进度条有了一定的把握。
那大哥扫了他们一眼，最后背过身去，很潇洒地道：“跟我来吧。”
桑青青刚抬脚，又被按回去。
回首瞬间，桑青青看到裴子谦摇了摇头，于是安抚地拍了拍他按住自己肩膀的手。
“我知道你不觉得我能行，但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弱。”
手依旧没有松开的迹象。
“这件事我是开玩笑的，这里很危险。”
桑青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但是既然我答应了，就会做，再说了，来都来了。再不济，有你在，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你也会保护我的吧。”
裴子谦脸上浮现了一点复杂的表情，良久，喃喃道：“怎么就笃定我会救你。”
“凭我们的一日交情啊，而且……我有一种感觉，你是个好人。”
看到裴子谦像被顺好毛的猫，桑青青不由得感慨自家母亲箴言: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
于是，虽然不太情愿，但他还是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
前面的大哥看他们这么晚才跟上，直言吐槽。
桑青青先一步走上前去，腆着脸说了几个不好意思。
那大哥看桑青青这样的好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走着走着，他还自我介绍了一番，原来他叫秦安，在青龙酒馆里做小二。
江湖上有个说法，酒馆里的小二在□□上往往还有另外的身份，也就是为这座酒馆老大卖命的身份。
只是他们交涉不深，他也没再多说。
酒馆内部的小巷子弯弯绕绕，还有各种的机关拦路，各种等级的小二在各个关卡等待。只是都是比较简易的关卡，走到一个角落，秦安和一个露出原形的狼妖耳语了几句。
狼妖一双吊梢眼，看起来不止不好相处，还城府颇深，桑青青有再好的精力也不认为自己能跟他打好关系。
于是桑青青跟秦安道过谢以后，抓着裴子谦的衣袖接着往内走。
“你来找我们老大做什么？”
一路走着，太过安静，狼妖好像有点不太适应这样寂静，先挑起了话题。
桑青青敛眉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收租啊，之前不是一个……”狼妖极力回忆还是没记起来，“收租不着急啊，听说我们寨主和你们魔主是好友，一直都不着急这个。”
“好友？”桑青青跟着念了一嘴，然后有点不确定地回头看了裴子谦一眼。
“精魔门怎么收下你这么弱的小妖精的？”
狼妖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以后，吸了吸鼻子就凑到桑青青身边闻。
被侵犯边界的桑青青往后缩了缩，这样贴近地嗅身上的味道是很冒犯的事情，只是她的法力不强，只能忍着。
“诶。”
裴子谦发现桑青青有些不适地皱眉，立刻有意无意地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是要带我们去找你们的寨主吗？”
他们一行人停在了半道。
昏暗的小巷，烛光一闪一闪，提起了桑青青的警觉心。她已经在心里想了一万种的出逃方案，没想到狼妖根本没怎么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抄着手臂的狼妖伸长脖子往一扇破破烂烂的门里交头接耳了几句，没一会儿便收回伸得长长的脖子。
“我们寨主不在。”
“那我们在这里等？”
狼妖目光暧昧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随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随你。”
说罢，他真的就朝着来时的那条一闪一闪昏暗不明的小巷走了，留下桑青青和裴子谦两人停留在原地。
“你怎么这么坚持。”
狼妖走后，桑青青就盘腿坐在了潮湿的角落，一副势要将地租拿到的架势。
裴子谦斜倚在墙边，垂下眼睫看坚持的她，禁不住开口询问。
“不知道，”桑青青摇了摇头，眼中有着一种坚定的执拗，“我只是……我答应了你，就一定要做
到，如果不能做到，我才不会承诺呢。”
“现在不是执着这种事情的时候吧。”裴子谦皱了皱鼻子，看出了她的决心，于是陪她一起坐在地上。
沉默的氛围在二人之间肆意弥漫，微微清风拂过，斩灭了最后一盏努力工作的蜡烛，本就昏暗的空间更加黑暗无光。
累了一天的桑青青托着下巴的手都开始晃呀晃的，沉重的脑袋止不住地往下耷拉。
感受到有温热的气息贴近，裴子谦顺着热源的方向看过去。
少女已经进入了梦乡，尽管没有灯光，裴子谦依旧能看清对方恬静的面容和微颤的睫毛，好像在睡梦中也在揪心此事。
裴子谦以为她站在青龙酒馆门前就会放弃这件事情，也放弃进入精魔门的这件事情。
没想到，她竟然异常坚定。
事情变得出乎意料了。
超出预期的，他竟然和这个从未谋面过的妖精待了这么长时间。
“你……”
睡熟的小妖精即将倒向地面，裴子谦惊了一下，然后立刻伸出手臂把她捞了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下桑青青就呆在他的臂弯之中，没有挪出。
纤细的少女毫不设防地将脑袋转向了裴子谦，匀长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喷洒在他的肌肤。
桑青青呼吸达到过的地方，好像也给裴子谦留下了一点泛红的印记。
明明自己说要在这里等，却睡着了。
裴子谦虚虚地揽着她，心里竟然久违地涌起些无奈的情绪。
“既然睡着了，那就没办法了。”
熟睡的少女好像听到了他的话，又好像没有听懂，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随着湿润的水汽，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同时消失的还有她和裴子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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