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安动身之前曾给大卫提了句，西家有可能会把若离绑到意大利北部的猜想，意大利北部边境线蜿蜒绵长与欧洲多国接壤，同时满足藏匿与转移的条件，选择把若离带往北部边境合情合理。
林予安见大卫只穿了件单薄夹克，冷到靠抽烟来缓解战栗感。林予安适时为他补上一支烟，说道：“先去给你买衣服，然后找个地方我们先对账。你的把这些年，若离背着我干的事都交代清楚。”
就在两人在意大利北部山区两眼抓瞎的时候，与瑞士交界的意大利小镇，斯特雷萨，面对马焦雷湖的莫塔罗尼山上，有幢历史悠久的石砌城堡。城堡依山而建，规模不大，本是一座中世纪的防御堡垒。但保存完好，一战结束之后被西家买下用于度假之用，几经修缮，添加了如抽水马桶等生活设施。
最近些年游客渐多，西家打算重新装潢改成酒店，所以在通往城堡的山道口挂起了装修告示、谢绝访客。
希瑞尔带着若离趁夜色而来，他们只在莫顿酒庄呆了两天，就收到当地警署的眼线通知，说有两个美国探员来此请求协查人口失踪。希瑞尔啧啧，这前后脚跟得真紧。
若离来到湖畔城堡已经一天一夜，呆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希瑞尔端着盘杂蔬拉丝千层面走进这间由眺望碉楼改造的客房，若离侧趴在临窗的贵妃椅上呆望湖景。希瑞尔走过去，把餐盘放在贵妃椅旁的茶几上，他坐在若离曲起的膝窝空隙，微微侧头盯着浓密卷发下的白皙脸庞。
“弗拉维奥，吃点东西。”得不到若离的回应，希瑞尔的目光游移在黑色衬衫包裹下的精致身体，落在像山峦的小屁股上。一手放上小山峦，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希瑞尔笑了笑摩挲了两下滑进衣摆。若离回头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浑身无力的他就被那只手勾着坐了起来。
希瑞尔干脆将人抱在腿上，那只手还是有意无意的抚触着若离的后背。
“你看你本来就瘦，再不吃饭连对我说不的力气都没有。”希瑞尔额头抵在若离额头，似笑非笑，说话间嘴唇掠过若离的唇角。洗去染发剂、摘下变色瞳片的希瑞尔露出了本来样子，深黑色头发和栗色眸孔将他的五官显得越发深邃，一看就是西弗利斯家族的人。
若离在怀让希瑞尔有些激动，他搂紧了怀里似小猫的身子，唇瓣抵在他的脸侧低喃道：“弗拉维奥，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兄弟。”
若离将头偏向一边，鼻孔迎着风来的方向，避开希瑞尔的气息。“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从J基金与林氏签约当月开始，我们每月都往你的瑞士银行账户中存钱。所有人都会相信你就是拖华茂下水的商业间谍。”
“我什么时候在瑞士银行开户了？”
希瑞尔笑了笑，他凑在若离耳畔低语：“我们用你办理子公司的资料给你开的户。华茂股价连续两个工作日跌停，林南秋虽然极力证明TP在精神类疾病治疗上的安全与有效性，但也挽回不了股民对华茂的失望，恶性抛售不可避免。林南霑中风住院，坐镇纽约的是林予杰，杰太年轻根本挽回不了股票颓势。我们现在就等着他们上报经济犯罪，等特工查到你的瑞士账户，林家人就相信你这些年都是在报复他们。实际上，我们的确是在报复林家。弗拉维奥，你等着吧，这只是个开始。林南秋很快就会因为林海儿当年在T高制毒贩毒的丑闻滚出国际麻醉品管制局，林予安也会丢掉海警警督的职位。我们要林家不只损失掉在美的产业，我们还要让这把火烧掉他们在南洋的数代经营。”
在听到林予安这个名字的时候，若离只觉天垮了，他只觉自己太天真：“为什么？”
“为什么？！”希瑞尔掰过他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你怎么能在看见你试药和你爸爸受死时的录影带之后还跟没事儿人一样？林予安对你来讲就那么重要吗？就算你和他四年不见面，也消减不了你们的情谊？你的眼睛除了他就看不到我吗？”大学四年，希瑞尔只在若离陪同林予杰参加的零星几次商学院的活动中见过他，其余时间他就像隐遁深山的修行者一样。
若离：“你们怎么知道我被他们试药？”
希瑞尔：“从你进入纽大艺术学院成为特培生开始，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知道。”
若离听罢眸色暗淡几分：“你们包括谁？你和J夫人？J夫人又是西家的谁？”
希瑞尔：“J夫人是你妈妈的妹妹，我的教母。”
若离听后嗤笑了下，双眸的光彩彻底消失：“你们一直都知道我，可你们只是看着我？”
希瑞尔解释：“我们只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要是没遇上林予安，你已经是一位画家了。这些事原本就与你无关。”
“这些事？毁掉林家？”若离摇摇头：“希瑞尔，你放我走好吗，我不会再见林家人、也不会破坏你们的计划，可我不想被关在这里。”
希瑞尔拿过汤勺，舀了一勺千层面递到他嘴边说道：“你先把饭吃了。”
若离还想说话，一张口就猝不及防的被希瑞尔强喂一勺千层面。口腔大张，气管暴露着实被好一呛。连续咳嗽，食物喷溅了两人一身的残渣。希瑞尔误以为他真想饿死自己，以至于拒绝进食。
咣当一声，汤勺丢进餐盘，若离丢进软椅。若离只觉头晕目眩，明明两天没吃东西，可胃液翻腾只想呕吐，他双手摁着胃部企图靠深吸气缓解这种不适。
“你和你爸爸都一样贱，喜欢什么样的人不好，非得是姓林的。林南霑来信说给他在槟城修了歌剧院，就把他感动得一塌糊涂，跑去受死。还连累萨拉姑姑死在狱中！”希瑞尔撕开若离的衬衣，一大片雪白肌理暴露在冷空气中，鸡皮疙瘩迅速蔓延。寒冷加剧了瑟缩，饿到脱水的若离就像只垂死挣扎的小兽。
希瑞尔到底舍不得真折磨若离，他一把抱起若离，将人裹进自己怀里。用自己滚烫的胸膛温暖失温中的身体，他关上窗户，又夹了些碳丢进壁炉里。
持续低血糖的若离已然半晕，希瑞尔把人放在床上，从医药箱里取出葡萄糖注射器，推进入若离的肘静脉，确认心跳、血压正常之后，希瑞尔才松了口气。城堡的医疗条件有限，又不能送人去医院，他只能想办法让若离自己吃饭。
看着床上恹恹无神的若离，希瑞尔最终妥协，他叫人搬来电视机和录像机，对若离说道：“我给你看林予安说给你的话。”
若离闻言昂了昂头，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坐起身，双眼直勾勾盯着电视机屏幕。这是还未公布的说明会影像，若离看到林予安解下警徽时，指腹摩挲了下，若离知道他舍不得脱掉那身制服。再来是林予安用意大利语说给他的话，【我要你记住一点，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可以出卖妥协，只要你安全，我不在乎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这个代价里包括我！】
若离没太多体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要林予安还相信自己，他就有勇气走下去。他出现了幻视，他看见林予安出现在他面前，他伸出手想要摸摸林予安却无力垂下。
希瑞尔关掉电视机对若离说道：“不管有没有你都改变不了结果。林予安也知道，就算没有J基金也会有其他金融手段打垮他们。这是他们选择在美上市的后果，现在你还想把自己饿死吗？”
“到底是谁，想要林家完蛋？”若离说道。
希瑞尔：“背后的事情很复杂，你确定要以这种状态听吗？”
若离抬眼望他道：“那你让人给我做碗奶酪浓汤，多放点鸡肉粒。”
希瑞尔苦笑一下，果然还得是林予安管用。
一碗奶酪浓汤下肚，若离脸色红润许多，眼中也有了神采。希瑞尔冷笑了下，略带讽意：“你担心林予安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你是个商业间谍而不要你才绝食寻死的？”
见若离不回答，希瑞尔拿走汤盘，又道：“弗拉维奥，忘掉他吧。你们不可能的，如果我说搞垮林家是你爸爸定下的计划的话，你还会觉得你和林予安有未来吗？”
“你胡说，我爸爸和林南霑是恋人。”
希瑞尔耸耸肩，满是不屑：“你爸爸和你妈妈还是夫妻了，该送人头的时候，你爸爸从不手软。你根本不知道你爸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歌唱家吗？”
希瑞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关上窗户又往壁炉里加了木炭，房间里热烘烘的，若离掀开被子，坐起身斜靠在软垫上，说道：“希瑞尔，能讲讲关于我妈妈的事吗？她是怎么死的？”
希瑞尔：“半个小时后，我再给你端一盘浓汤搭配一个软包。等你吃光了我再跟你说她的事。”
若离点点头，窗外的湖景被彩色玻璃遮挡，他说道：“希瑞尔，把窗户打开吧。我想看看外面的风景，这里真美，空气湿润，让那些树叶都像是浸泡在水里一样，颜色饱满，充满生机。”
希瑞尔依言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灌入房间，他望向马焦雷湖北端山地，那是瑞士领土。
“弗拉维奥，小时候我们每年来此消夏。忘掉林家吧，他们是害死你父母的凶手，林予安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站在窗边，凝望若离。后者一怔，只觉他的眼神炙热又凶狠，烫得他不敢与之直视。
“希瑞尔，我们只是兄弟！”若离说罢，转过身背对他又道：“我想休息一会儿，希瑞尔，我不会再饿自己了。下次的汤再放些奶酪，我喜欢浓稠一点的。”他不会再消沉，因为予安相信他不是搞垮林家的商业间谍，可想起予安为了这份信任摘掉了警徽，刚涌出的甜蜜变成了苦涩。
多次少量进食让若离恢复体力，等他有力气下床给自己找厚实的外套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打开门，没有铺地毯的走廊是灰色的石头路面，杂乱的缝隙里洒满了防虫的药粉。走廊尽头是通往下层的环形木质楼梯，他没有迟疑迎着月光走了下去。如同希瑞尔所说，他来过这里，他依稀记得楼梯尽头是一个很大的活动厅，里面放着积木、秋千和木马这些玩具，还有一套有着复杂轨道的火车模型。
然而等他走下楼梯时，才看清了客厅原本的样子，没有记忆中那样空旷巨大的感觉，可延伸至穹顶的石碶墙体也很是震撼。摆在客厅里的雕塑在冷光阴翳里森然恐怖，若离躲着雕像的注视，朝前走了几步，四面墙壁挂着古董画，巨幅的人物肖像和风景建筑。
“为什么不开灯？”房间对面响起希瑞尔的声音，随之客厅壁灯次第亮起，橙黄暖光驱散了恐怖气息。“你小时候可不敢在晚上走进客厅，就算我抱着你，一手拿一个电筒也不敢进来。”
希瑞尔端了杯热可可牛奶朝他走了过来：“来把它喝了。”
若离：“可我吃不下了。”
希瑞尔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走到他身边又说道：“睡不着？”
若离往左挪了步，离他稍远了些：“嗯，我想四处逛逛。”
希瑞尔拉开了整个城堡照明电闸，包括建筑外部的射灯也都亮了起来。若离走向落地窗，静谧湖水之上，岛屿二三，环湖一路错落着酒店和古堡，如同西家城堡一样点缀着如星光的灯火。
“这些年我们陆续把家族名下的古堡改造成酒店，感谢我们的祖辈在任何时期都喜欢购置房产，这些古堡分部在意大利的旅游沿线，包括撒丁岛。未来五年我们将推出连锁酒店品牌。弗拉维奥，这件事交给你可以吗？”
若离摇头：“不，我不适合经商。希瑞尔，你不要逼我干我不喜欢的事。”
希瑞尔哼笑：“为了林予安，你可以放下画笔。”他不容拒绝的牵起若离，走向墙壁看向那些古董画说道：“那就干你喜欢的事情，你可以去米兰或是佛罗伦萨继续你的绘画学习。学成之后哪怕是替家族管理艺术品也比你去南洋挨黑枪有意义啊！”
若离抬头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古典画，在灯光照射下他看清了落款签字，那是沃尔夫.斯宾塞的字母缩写。若离满是惊愕，沃尔夫教了他五年专业课，他如何认不出老师的画风和签名。
“沃尔夫和他的父亲都接受过西家的资助，投资艺术家是西家的传统，包括你的父亲，也曾是我们家族的收藏品。沃尔夫的未婚妻是当时西家家主的教女，可惜死在佛罗伦萨大轰炸里。战争时期，我们没办法照顾到每一位家族成员。”
若离脑海中串起一根线：“所以在海法，斯宾塞教授才救我，才安排我去纽约投奔沃尔夫？！”
“是，若非大卫使用**保护让我们没能在第一时间在美国找到你，你早就被沃尔夫收养了。”
若离不明白，转身望向他：“为什么要兜这么大的圈子？你们不能直接把我接回西家吗？”
希瑞尔伸出手将若离搂在怀里：“因为你爸爸的死，我们那些年被人盯得很紧。国内帮派想趁机围剿我们，没有地方是安全的。我和我爸爸自顾不暇，我们损失了很多才从那场混乱中解脱。我们不想你卷入这场混战，所以我们不留痕迹将你托付给沃尔夫。可惜事与愿违。”
若离：“所以，是沃尔夫复制了我受试新药的录影带和实验数据，交给了你们。”
希瑞尔没有隐瞒，大方承认：“也就是有了这个证据，我们提前预判华茂失势，J基金才开出了能让林家认同的对赌条件。我们一直在等待你的出击，然而你却只是把刀藏在保险柜里。”
若离已经知道自己该如何帮助林氏翻盘，他又问：“我在槟城X电视台看到的录像了，也是你们想让我看的？”
希瑞尔摇摇头：“这我不知道，我们原本以为你看到自己受难的影像就足以让你离开林家，可惜，你就那么喜欢林予安吗？”
若离回避关于林予安的话题：“我爸爸的死怎会引起那么大的动荡？”
希瑞尔抬手摩挲了下若离的小脸：“如何不会引起动荡了，当年我们西家在南洋损失掉的不止是你父母，还有一艘二级货运船。若离，回房间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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