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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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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阳坊,西京城外郭最后一坊,位于城西南角,临着永安渠。全坊南北长四百二十步,东西宽五百三十步。

永阳坊内多是平民居住区,屋檐低矮,一户挨着一户,狭窄逼仄。

阴天时阳光透不进来,若再遇上夏日暴雨,家家户户都如水漫金山寺。

工部曾上书提过外城郭居民区改造一事,但因审批流程繁冗,吏部摸排坊内手实[1]不到位,度支司难以拟定账册,账册不确定便无法派发度支文牒,没有度支文牒便没有钱,所以工部迟迟无法落实。

永阳坊内街道狭窄得厉害,马车走不进去,苏叶只能把马拴在路口,三人步行朝里走。

入夏以来多雨水。

今年老天还算赏脸,上次下雨已是十日前的事,这几日日头足,近皇城的几个大坊,像永兴、光禄、平康坊内的街道宽阔干燥不说,就是下雨天,两侧的沟渠也能及时排出雨水。

但永阳坊内的积水现在还没排净,有些犄角旮旯处砖墙发黑,长着霉点,臭水污沟一直延伸进居民房里,积攒得恶臭冲天。

“这沟渠怎么还不疏通?”赫连袭看着巷两旁,脏水沟里泡着只翻挺肚子的死耗子。

苏叶说:“今年过年前,工部又提过一回城外郭改造的事。”苏叶看了闵碧诗一眼,继续道:“那会儿正打仗,太府寺拨不出钱来,后来就耽搁了。一是这个。”

闵碧诗提着袍角,一脚夸过脏水洼。

打仗——就是雍州失守,河西防线溃败。

还是他们姓闵的事,苏叶这话说得,闵碧诗心里门儿清。

“还有一个。”苏叶抬手,替赫连袭挡下头顶屋檐滴下的脏水,“永阳坊旁就是永安渠,永安渠是城西供水渠道,不得污染,永阳坊排污沟渠老化厉害,下面暗渠暗沟多,稍有不慎就能挖到永安渠去,若是再污染供水,引出疫病,这责任没人敢当,度支司也不敢批这笔钱。”

要真出什么事,一层一层追究起来,审批经办的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所以处理这件事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做。

不做就不会出事,出了事也追究不到自己头上。

若永阳坊真全淹了,闹出人命,大不了叫工部的人再来抽积水即可。

所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正是如此。

赫连袭轻笑:“刘征纹就是度支司的,改造永阳坊这事卡在他自己的司署,可怜他日复一日为司办差,回了家还要与鼠尸蜚蠊[2]打交道,这日子过得真窝囊!”

“没有办法。”苏叶说,“他一个掌固,连审批流程都碰不到,只有跑腿钤印的份,他说的话谁听。”

赫连袭转过头看闵碧诗,他刚从狱里出来,一身旧伤未愈,走路身形不稳,步伐都要落后他俩好几步。

赫连袭站在屋檐下,等着闵碧诗跟上来,一把拽起他的胳膊,把他夹在胳膊肘下,带着人一起往前走。

“这事你怎么看?”赫连袭问。

“什么事?”闵碧诗问。

闵碧诗的身量在北方男人里算高的,但跟赫连袭比还是差了些——这男人太高,走路步子宽,脑袋一抬都要碰到屋檐上,闵碧诗跟不上他的脚步,脚下打滑了好几次。

“别装。”赫连袭根本不管他,“我知道你都听见了。”

“——走慢点,这里太滑……”闵碧诗话没说完,一脚踩上拐角青苔,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朝前扑倒,赫连袭反应很快,伸手搂着他的腰把人捞回来。

“问你话。”赫连袭把闵碧诗扶正,仍然拽着他往前快步走去。

闵碧诗额角一阵抽痛,只能硬着头皮道:“苏叶说得对。”

赫连袭抬脚踢开一扇破破烂烂的小门,把闵碧诗丢进去,道:“苏叶说什么了就说得对?”

——刘征纹宅邸到了。

苏叶拿着刚撕下来的封条站在门口,单薄破烂的门板被踢了一脚,摇摇欲坠,险些掉下来。

案发后,御史台察院的人来过很多次,对这里进行了抄家式的搜查,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尽数带走清查。

如今宅内搬得干干净净,连屋前开辟的一小块田圃里的土,都被挖走一坛带进了察院。

闵碧诗踉跄地跌进门,扶着院墙站稳,左右环顾了一圈,说:“刘征纹这日子过得的确窝囊。”

这是闵碧诗发自肺腑的感慨。

整个屋院空空荡荡,就差把地基起底搬走了。

刘征纹半生困苦,拿着薄家底来到京都,过了五年流浪一样的生活,好不容易谋上一个末流小官,勉强在京都安下家来,若他有朝一日回宅看见这番景象,只怕得两眼一黑晕过去。

“刘征纹这宅子我来过两次,外面搬得干净,里面更干净。”赫连袭说,“来罢,青简,此处就靠你了。”

他刚说完,转头拉起闵碧诗的胳膊登上屋前月台,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说话就说话,总拉拉扯扯的做什么。”闵碧诗被他的蛮力拽得一趔趄,在这间隙里还有空抬起头,对他温言相劝。

门一推开,里面的浮灰立马飘出,呛得赫连袭打了个喷嚏。

“你一个阶下囚,本王想拉就拉,想扯就扯。”赫连袭掏出手帕捂住口鼻,抬脚把门踢上,同时吩咐门口的苏叶:“你在外面看着点人。”

话音刚落,赫连袭转过头就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闵碧诗眸子里震惊夹杂着探究,一脸不可置信。

“我说的是让他注意周围的人。”赫连袭想想觉得不对,又道:“是谨防着有可疑之人在附近逗留,毕竟这是涉案人的宅邸。”

“你满脑子想什么呢?”赫连袭毫不客气地戳他脑门,“二爷要想对你做什么早就做了,犯得着防人?”

“多谢你。”闵碧诗站直身子,拂了拂额头被戳痛的地方,那里很快泛起一道红指印。

——娇气,赫连袭暗戳戳地想。

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娇气。

“我没有断袖之癖,也无意攀附权贵,更不是齐王殿下以为的小倌儿,小王爷若肯放过我,我感激涕零。”闵碧诗声音温和得如同春水。

在赫连袭看来,他的表情却和话里的意思相反。

那诱人的双唇仿佛在说,你若不放过我,我也不介意和你玩玩。

赫连袭冷笑着说:“感激不尽,感激涕零——闵碧诗,你就这么想感激我?说光没用,得做。”

他揪着闵碧诗的衣领把他朝前一搡,沉声说:“去搜,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砖缝,挨个地,趴在地上搜。”

闵碧诗被他一把搡在地上,眼中寒光毕现,修长的五指撑在地上,指节用力发白。

但那凛冽杀意只一闪而过,便被他骤然掐灭在眸底深处。

闵碧诗沉默地爬起来,走到屋东侧,沿着角落开始搜寻。

赫连袭则走到西侧,那里的床榻只剩一个床板,他先前来时早就翻了个底朝天。

这屋已经搜无可搜,赫连袭也没指望他能从里面搜出什么。

闵碧诗这人看似乖顺,甚至称得上逆来顺受。

他看人时目光温和,神色驯服,但别人一旦转身,他那隐藏已久的不甘便会流露出来,反骨仿佛长在血液里,所有的蛊人皮囊只是表象,那张美丽面孔之下藏着的是一具白骨。

这是赫连袭对闵碧诗的感受。

暂不论里面的白骨如何狰狞可怖,外面的皮囊却实在美丽,似乎天生就有着让人一眼沦陷的能力。

——是个妖类。

赫连袭面窗而站,就这么想着,一下跑了神。

闵碧诗余光扫了一眼赫连袭,他背对着他而站,伫立的背影高大挺拔,蕴含力量的双腿隐在衣袍下,下盘很稳,是个常年练功夫的。

他和赫连袭动过手,那是在狱里,他受着伤,病得不知今夕何夕,这伤病到今日也没好。

他不知赫连袭拳脚如何,力量于他而言却是碾压性的,也许是还在病中的缘故,他现在还不是赫连袭的对手。

若再加上门口的苏叶,闵碧诗甚至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他得蛰伏起来慢慢等,韬光养晦才是正解。

闵碧诗转过身,蹲在墙角边沿着缝隙看着。

刘征纹这屋子,以前不知道如何,现在连一根耗子毛都看不见。

屋东侧这边,除了没搬走的一张四方桌——应该是刘征纹平日伏案写字所用,其他座椅、书柜,连带所有书籍账册,印章笔墨,全部都被带走清查了。

木板铺就的地面落着厚厚一层灰,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要从这种现场搜查出什么线索,实在为难人。

闵碧诗将东边窗户支起一半,阳光透进来形成一道光影,浮尘如海中萤母,在这一线光亮里飘飘荡荡。

闵碧诗半蹲在地,顺着光线观察地面和墙面,地上的灰很厚,但每隔一步远的地方,就会有一块小小凹痕,不易察觉。

就在这时,墙外传来一阵欢笑声。

一群小孩子在后边巷子里追逐玩闹,其中夹杂着一声短促轻盈地口哨声,不仔细听根本辨不出。

小童的玩闹声愈大,声音是从后门传来的,苏叶守在前门。

闵碧诗余光瞥了眼赫连袭,那人静静在窗前站着,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对外面的动静全无察觉。

一个小童拍着手唱道:“红秋风,绿柳青,夏日打雷谁先惊?”

另一小女童清脆的声音响起:“小暖炉,酒难烧,谁的胆小谁先惊……该你啦,快唱啊!”

小童嗫嚅着和道:“……空辜负,话孤泉,惊来告慰娘坟前……”

一声柔软的女声打断道:“说这不吉利的做什么,重新起个头……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5]。你们谁先来?”

这女声明显比其他几个小童年岁大,约莫有十几岁。

闵碧诗动作一顿,沿着墙缝一路挪到屋子后门,门没关严,留了条缝隙。

闵碧诗回头去看赫连袭,他还是站在窗前,望着窗柩出神。

闵碧诗轻轻拉开后门,从缝隙里侧身而过,轻巧地跨过屋后月台,几步来到后院小门前。

一门之隔,外面小童的欢笑声更清晰了。

方才那女声笑起来,声音软软绵绵:“这首《西洲曲》你们没听过吗?那还在这里玩,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3]。回去多看看书罢,白在这里荒废了功夫!”

闵碧诗把院门推开一条缝,小童们听见木门“吱呀”声,以为惊扰了邻里,三三两两一哄而散地跑开。

后院门楣太低,闵碧诗矮身从门缝里出去,果然见到那群小童身后跟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发髻上缠着白纱带,提着鹅黄襦裙跨过污水坑,与孩子们一同消失在小巷拐角。

闵碧诗低头一看,院墙下的污水沟里静静飘着两根缠绕在一起的阿罗汉草[4],草杆上部系成结,顶部毛茸茸的青色穗絮宛如一对兔耳,草穗纤毛上沾着污水珠,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兔。

后院里脚步声传来,闵碧诗一脚把那两株阿罗汉草踩进水沟,兔耳浸透脏水,彻底看不出形状。

赫连袭长腿一迈跨出门槛,站在院墙下,语气不善地问:“你在这干什么?”

闵碧诗从容地转过身,说:“我有发现。”

赫连袭眉心一皱,问:“在哪?”

闵碧诗回到屋东侧,将原本放书柜旁的窗户完全打开,阳光铺了一地。

“看这。”闵碧诗蹲在光影旁,手指虚空中描绘出大概位置,“看见了吗?”

赫连袭蹲在闵碧诗对面,沿着光线打量地上铺的这层木板。

“这屋子自从御史台来清查过,应该就封了罢。”闵碧诗说,“周围的落灰都是均匀的,只有这里。”

他指着地板缝隙两侧陷下去的浅浅凹痕,赫连袭凑上去迎着光仔细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脚印。”闵碧诗说,“这人轻功不错,不止这里,还有这。”

闵碧诗朝前挪了一步,指着地上另一块地方,一层积灰在阳光照射下显现出一片小小凹痕,形似马蹄。

若不对着阳光根本无法察觉,且乍一看,并不像人的脚印。

“这人穿的软底鞋,行走时只有前脚掌着地。”闵碧诗说,“接着不知因何故,他与别人发生了打斗。”

闵碧诗稍稍侧过身,露出墙上一小块黑色痕迹,带出些许擦痕,同样形似马蹄。

不论御史台还是大理寺查案,断不会在地、墙留下如此明显破坏现场的痕迹。

闵碧诗问:“御史台清查走后,察院里还来过人?”

“应该不会。”赫连袭说,“封条是苏叶方才撕下的……你过来。”

闵碧诗跟着赫连袭,二人走到西侧榻前紧闭的窗前,赫连袭侧过身,让东侧的阳光照进来,指着窗案上说:“这里,有两道指痕。”

闵碧诗半蹲下来仔细打量,果然见到两道浅浅痕迹,形似指印。

这间屋子只在东西两侧各有一窗,他们二人进屋时,这两个窗子都是紧闭的。

闵碧诗打开了东侧的窗,西侧的窗一直无人动过,那抹浅淡的指痕上浮了一层薄灰,应该是前几日留下的,与周围堆积的厚灰形成不易觉察的对比。

难怪赫连袭方才对着窗柩发呆,原来是那会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有人进来过。”

*

[1]:旧时呈报户口资产的文书

[2]:蟑螂

[3]:《劝学诗》宋·朱熹

[4]:狗尾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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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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