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姮看着“两口两木”像小孩子护食那样刷屏，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这次直播的出发点是用希腊语表态，不是闲话日常，也不是回答评论中的问题。
说到底，她没有改变放弃当前账号的决定。
所以不必互动。
更遑论，新增的一千四百多万关注，以及此刻观看直播的路人，基本上都是错认和热搜引来的，不是奔着她。
当然，“两口两木”除外。
这人是她的第一个听众，似乎每次直播都在，送过她一朵鲜花，但没有点关注。
对此，元姮有一种“能再见的相遇总会重逢，不差形式”的感觉。
浅浅的特殊，淡淡的美好。
微妙而舒适，不宜惊扰，不可多求。
元姮尤为享受这样的状态。
她眼里含笑，对着镜头，用中文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两口两木”，随后就要下播。
岂料这时，直播间突然卡顿，紧接着画面一变，只见浩瀚星空倒映在海面，一艘飞船在恢弘震撼的音乐和火红耀眼的光芒里，直冲云霄，直入宇宙星河。
系统提示：“10.0”送给“二一二一”的宇宙飞船发射成功。
随后特效散去，直播间恢复如初。
元姮：“？？！！……”
如果没有被枕巾裹住脸，在线十几万人一定会很直观地看到元姮的表情变化，从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疑惑到对震撼绝美画面的惊叹，再到明白发生了何事的无语。
嚯，宇宙飞船。
看平台给出的特效就知道这礼物不便宜。
到底怎么个不便宜，不用元姮主动去了解，答案“666666”强势霸占整个屏幕。
“啊啊啊，666666……”
“哇哦，宇宙飞船，真的有人送，开眼了！”
“益趣最难送出的礼物——宇宙飞船，价值666666趣币，约等于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元。”
“666666，大佬和我一样，同为二一二一的新粉。”
“10.0——好特别的昵称呀，是身家十个零的意思？”
“身家十个零，这解读堪称666666！”
“感谢十零大佬让我如愿看到宇宙飞船的特效。”
…… ……
弹幕纷涌如雨后春笋。
元姮快速扫一眼，“十零”两个字闯入脑海，她瞬间想到周石霖，想起对方说，这次换我追你……心下微乱，她手指一滑，立刻结束了直播。
或多或少，带着点逃跑的味道。
表面上看很失礼。
但谁让“10.0”不早不晚，刚好卡在下播的时候，设置的昵称又恰巧与某人的名字高度重合，一出手直接送宇宙飞船。
明里暗里，这几乎就是在宣告——我是周石霖，我不差钱。
“哼，有钱送宇宙飞船又怎样，还不如两口两木送出的那一朵鲜花。”
元姮撇撇嘴，一边咕哝，一边解开裹在头上的枕巾。
时近凌晨三点，静谧的气息仿佛扩音器，极尽可能地暴露细微的声响。
卫生间的门被拉开。
元姮闻声下意识扭头看，只见唐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直播结束了？”
她语气笃定，说是问句，不如说是开场白。
有些跳跃的开场白。
元姮意外了一瞬，很快接住：“刚结束，你在卫生间是不是听得一清二楚？”
唐蕴笑着解释：“隔着一道门，没有一清二楚，但也足够分辨你说的是哪种语言。说希腊语，那肯定是在直播，是为响应小宇的请求；说中文，声音很低，那多半是直播结束后的自言自语。”
元姮：“！！！”
她感叹一声，肯定道：“丝毫不差，你可真神。”
“我不神，我只是了解你。”
“呵呵，我也了解你，听出我在直播，为避免打扰，你刻意待在卫生间不出来。”
“不是——”
“停停停，便秘的借口少来。”
“……我一边蹲坑一边看小说来着。”
“什么小说？”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外国作家写的。”
“斯蒂芬·茨威格。”
“对，就是这个作家，你说希腊语的时候，我以此为背景，读起来特别有感觉。”
“这样啊。”
元姮若有所思，想起大学的时候，她对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感触颇深，但另一本代表作《昨日的世界》怎么也读不完，每次都以昏昏欲睡收场。
而现在，提起《昨日的世界》，只这个书名，就能让她唏嘘、精神。
某年某月某日，被某一本书触动，都是有原因的。
思及此，她立刻看向唐蕴，一心搞事业的钢铁女强人居然在卫生间放置《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还读到入迷。
怎么看怎么有情况！
唐蕴疑惑道：“你盯着我干嘛？”
元姮直接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
“那是有喜欢的人了，目前进展到哪一步，明恋还是暗恋？”
“……”唐蕴一脸无奈，不答话。
“看你的情形，我猜是暗恋。”
“！！！”好准。
“嘿嘿，对方是谁，我见过吗？”
“你别乱猜。”
唐蕴急忙开口，“时机成熟，我会主动告诉你。”
元姮笑嘻嘻地表示理解，随后在唐蕴被她笑红了脸的时候，大方地揭过此事。
“你赶紧去睡觉，我要开始工作啦，天亮之前必须写出一份直播规划书。”
说起来，这份规划本该昨天完成，交给盛楠。
不料诸事缠身，暴雨留人，她又一觉从白天睡到深夜，现在能做的就是最后的补救。
但愿到了公司，她能拿出自己写的规划书，驳回团队的安排。
写写写，快点写！
元姮立刻奔到桌前，拿起纸和笔。
唐蕴见状，再也顾不上羞赧，惊讶道：“热搜的事，你直播完就不管了？”
“还要怎么管，我已经表态三次了。”
“你刚才的直播全程说希腊语，不把翻译发出来吗？”
“没必要，网友人才济济，一点语言门槛拦压根儿拦不住他们几分钟。哦，现在是深夜，大概要加时。”
“真任性，你故意的吧？”
“嗯呐，谁还没点脾气。”
“……”唐蕴无话可说，转而忧心道，“女神M到底是谁，我总觉得这事还有后续。”
“管她呢，反正这事在我这已经结束。”
元姮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你怎么还不去睡觉，三点过五分了！”
她板着脸，语气冷硬，堪比最严厉的宿管阿姨。
唐蕴却对着她笑，快速道：“没事，我可以晚点起，设计师在服装厂这边不需要打卡，更何况老板知道我在招待你。”
话落，已经搬了一把椅子，并排坐到桌前。
动作麻溜得元姮不知该作何评价。
“人设。”
唐蕴念出纸上仅有的两个字，随后问：“你想好了吗？”
元姮推她：“哎呀，你赶紧去睡觉。”
“等等，我给你看样东西。”
唐蕴迅速取过一个文件夹，抽出两张A4纸，“小宇写的，他说可供你参考。”
这事完全超乎预料，元姮惊讶又疑惑，唐宇写了什么？
她伸手接过两张A4纸，轻飘飘的，毫无分量可言，然而上面的内容重若万钧。
记忆纷至沓来。
她想起自己加入益趣直播的第一天，被培训整得脑袋炸裂，一团乱麻，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发展。
回到公寓，整个人疲惫、茫然、低沉，是唐宇耐心听她吐槽，用惊喜将她带离苦闷。唐宇还说，定位和路线我们可以一起分析研究，不急于这一时。
那时，谁也没有料到当天晚上就发生了争执。
随后的日子，双方各自较劲，沟通都要转个弯，更别说一起分析研究什么。
其实，若不是眼前两张A4纸，元姮已经忘了这茬。
唐蕴说：“姮姮，小宇让我告诉你，哪怕吵到天各一方，他也不会忘记和你的约定。”
“嗯。”元姮声音很轻，随后点点头，又重重地“嗯”了一声。
“噗呲——”
唐蕴被逗笑，“吵架吵成这样，你们俩可真有意思。”
元姮无奈，“谁说不是呢，这回争执算我赢了，但是下一次，我感觉自己会输。”
“什么下次，呸呸呸，你就不能盼点好的？”
“快看看小宇写的内容有没有用。”
“有！”
元姮眼尖，提笔圈出一个段落，“我建议你的人设最大限度地往自己身上靠，内容定位可以在运动、游玩、学习等领域进行选择，选择的标准是喜欢的持久度，能否支撑到一个号发展起来。”
念到最后一句，元姮笑场了。
唐蕴问：“正儿八经的内容，你笑什么？”
“笑唐宇把调皮写在了骨子里，这时候还不忘吐槽我在希腊经常换工作，月初喜欢这个，月末喜欢那个。”
“那他这是在给你打预防针，做得好。”
“……你们真是亲姐弟。”
“闲话少说，快点想想选哪个。”
“我不是小孩子。”
元姮嘴角微翘，一字一句道，“我不选，我全要。”
这不是开玩笑，是她思考了好几天，经历了好些事，终于在此刻灵光一闪，得到了答案。
然而唐蕴面露惊疑，什么也没说，直接伸手摸她的额头。
估计是怀疑她因为淋雨发烧了，在讲胡话。
对此，元姮觉得好笑，毫不躲闪地坐在那，耐心等唐蕴摸出一个结果。
宿舍突然静悄悄。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月亮终于穿过云层，洒入窗前，像是来探望深夜不眠人。
屋内不眠人几乎同时发现了月光，随后，气氛变了。
“咳。”
唐蕴尴尬地收回手，“没发烧就好。”
话落，又接着道，“抱歉，我反应有点大，但并非不信你，而是我的经验以及我的潜意识都在说，这事不可能全要，除非你想搞砸它。”
元姮摇摇头，“我没想搞砸它，所以才说全要，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喜欢很久很久。”
唐蕴听懂了，她的意思是其中任何一个都不能让她长时间喜欢，但一个又一个的叠加起来，就能实现。
这是多么地漂浮，一点也不脚踏实地！
必须把人劝住。
唐蕴刚要开口，元姮却说：“你别担心，我都想好了，人设就是真实的自己，直播主题是兼职日常，这样就可以囊括多个领域。”
说到这，她笑了起来，“我在希腊能玩转的事，没道理在国内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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