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镇从多年前就流传着一段往事。
是隔着一条河的赛河村女儿与另一个邻村的青隆村小伙子结婚了,后来举家跟着来到流沙镇,很快姑娘怀了孕,那时候整条街都跟着报喜,都没觉得姑娘越来越不耐烦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只以为这样是正常的嘞,谁家媳妇没个焦躁的时候,吴家的大婶儿也就没在意,照常帮着儿子照顾。
直到后来街坊邻居都没怎么看见那家媳妇出过门了,直到好几个月后,是隔壁哪家的大婶大喊着:“林芝啊!林芝,你孙子在河里洗澡嘞!那么冷啊!”
流沙镇的冬天从不下雪,可是谁都知道河里的水就像冰刀刺骨,吴大婶一听就变了脸色,转身上楼叫儿子下来,一边骂一边哭:“你,快去把桐桐抱回来,我不敢去嘞,造孽呀!”
吴大婶也就四十来岁,但是连日来的打击让她一瞬间老了好几岁,只想老头子快点去找了亲家回来。
这门亲事要不得了。
吴大贵头往木窗外一伸,就看见河边的妻子头发乱糟糟的糊了满脸,叫他看不清那是不是她。
但是谁认不出她呢?
流沙镇只有一个疯子,叫黄玲。
他看见黄玲把儿子放在干净的大石上,这里常年累月有人来洗衣裳,已经被磨得锃亮,但这是冬天,上面吹了一晚上的雾气,把婴儿冻得哇哇大哭。
黄玲恍惚的东张西望,慌张起来,对着从家里跑到河坝这里的丈夫扬起的脸上满脸泪水:“女娃,女娃哭了!大贵,我们女娃哭啦!”
吴大贵一脸疲累,把儿子抱起来放在事先垫了一小块棉被的背篓里,才佝着身子将黄玲抱在怀里。
“回去嘞,天儿冷成这样,你出来干啥!”
黄玲听不进去,她就穿着薄薄一层棉裤和里衣,赤着脚就偷偷从林芝怀里把儿子抱了出来,她一边走一边左看右看的嘀咕,女儿该洗澡啦,该洗澡啦。
这时候她才想起女儿已经没哭了,凹陷的眼球对着同样疲累的吴大贵,疑惑的问他:“女娃呢?怎么没哭了?”
吴大贵被她左一个女娃右一个女娃弄的心里也觉得像是被寒风灌成窟窿,他嗫嚅着嘴唇,又在看见黄玲要跌跌撞撞跑去捣腾背篓里的娃娃时大吼道:“我们没生女娃!我们生的是儿子!”
黄玲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她晃晃脑袋,转过头一下捏紧吴大贵衣裳,即使蓬头垢面也叫吴大贵看她仿佛看到十五六岁的模样。
黄玲懊恼不已,她扯了扯头发:“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生的是女娃,男娃不好生!”
她念叨好几遍,最后气得跺脚,情绪又在崩溃边缘,流沙镇的河流在冬天淌满雾气,他们甚至都快被漫天白雾包裹。
吴大贵扯扯嘴角,他双眼无神的把黄玲拢在怀里,她再也不像十五六岁时那样害羞而娇嗔、安静的躲在他怀里。
“是,是女娃。”
很漂亮的女娃。
“那些不要脸的臭□□,嘴里长了蟑螂,死了老爹砍了娘的……”
“天天盯着我肚子!自己的肚子没能耐……”
“他们祖坟……我的儿子,不……我的女儿呢”
黄玲又发狠的骂起那些七嘴八舌的人,嘴里吐出的话比街溜子骂老千,骂乞丐的还要浑,骂到一半又想起孩子,她手舞足蹈仿佛要跌进河里,吴大贵的手被她咬了一口,痛得往后一摆,黄玲已经被冻得发裂的脚无知无觉踩空,她没有色彩的眼球里最后看见的是吴大贵惊慌的表情。
吴大贵老了啊。
冰凉刺骨的流沙河根本没有流沙,只有普普通通翠绿冰冷的一条河,这一天早晨,河边有个在背篓里被冻得安安静静的吴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