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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联系

这场梦太久了,久到像陷于一大片沼泽中无法自拔,却也是她心甘情愿跳进去的。

也是这场梦,让闻溪久违地,毫无遗漏地回忆起和顾屿珩在一起的那些年,要知道,在过去,她从来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从头来过去回想。

即使是在梦里,她都能感觉到自己是快乐的,是柔软的,是幸福的。

除了最后那个结局,全身发冷发抖,指尖僵硬的反应如出一辙。不是在梦里吗,为什么结局不能改?

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有多迫切想要个“如果”——

如果顾屿珩没有说那句话,如果他们没有分手。

那一定会有婚后,会有未来。

可惜,光线骤暗,周遭变冷,一切如同莫比乌斯环,又回到了那个句点。在宛若坠入深海,随时溺死的边缘,挣扎着醒过来。

睫毛一颤,还有泪意。

枕畔都是湿的,闻溪感觉整个人像脱水一样笨重地提不起半点力气,喉头又涩又苦,刚一张嘴,剧烈猛咳。

不过是睡了一觉,做了场梦,醒来就像被抽空了积蓄已久的气力,恹恹的,无精打采。

祝冷来时,闻溪刚洗完澡。

“怎么挑这个时候洗?大中午。”

“睡得太沉了,做了个好长的梦,醒来全身就像从深海里被打捞起来一样,又湿又乏。”

闻溪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了两口,瞥见祝冷买来的菜,惊讶道:“你是打算在我这儿做满汉全席吗?买这么多。”

“被你看穿了,我就想着大展手艺,好好贿赂你。”

闻溪:“你就那么肯定,他会接受我的邀请吗?”

“我不肯定,但我鼓励你去试一试。”

祝冷认识闻溪这么久,就见她只谈过这么一场恋爱,在顾屿珩之后不是没有人主动追她,可她一个都看不上。

原先以为闻溪已经把这段感情放下了,作为好不容易把她从失恋深渊里一把拽出来的朋友,祝冷比谁都小心忌讳着不提起顾屿珩这个名字。

直到年会那天,听到闻溪流着泪大讲特讲自己的初恋,祝冷才接收到这个强烈讯号——

她还爱着顾屿珩,不过是偷偷藏着罢了。

“万一他已经结婚了,那我岂不是很尴尬。”

这其实也只是闻溪的猜想,和顾屿珩分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她拗着一股劲没有去主动联系过对方。

站在闻溪的角度,她始终认为顾屿珩就是背叛自己,和蒋芍蔚在一起,所以说什么都不愿意再主动求和。

即便之后她在蒋芍蔚那也没看到任何与顾屿珩有关的蛛丝马迹,可这并不妨碍她对这段过往的膈应。

好笑的是,在朋友那,她也没有听到任何与顾屿珩有关的消息,就连辛磊,也只字不提。也可能是因为和辛磊联系少,没了顾屿珩这层关系,他们成了朋友圈点赞之交。

顾屿珩这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闻溪的世界,没有任何动态更新。

“没事,你就说你喝醉了,疯狂道歉然后挂断电话。”

闻溪:“……”

好不靠谱,这种馊主意也只有祝冷会出。

“可我真的很恨,也觉得不甘心,是不是男的不爱了,都这么薄情寡义啊。怎么能做到十年感情,提分手后就真的一次都没有联系我,别人都还有藕断丝连,分分合合的剧情,到了我这里,什么都没。”

一直在自己世界里进进出出的那个人,说离开就离开,不带一丝犹豫和后悔,想想也是可恶。

“你不是在澳城那会,就把他拉黑了吗,他就算是转念后悔,也没法儿及时联系你吧。”

“真要有心,怎么会联系不上。”

“确实……”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闻溪刚失恋那段时间里没少探讨过。不过后来,渐渐都不说了。

那年的冬天,大抵是闻溪度过最难捱,最冷的一个寒冬,没有了恋人,往常那些赋予了浪漫意义的节日也只剩下彻骨的寒。

徐朝阳得知闻溪分手的消息,本打算放下手头工作赶来北城陪伴,但想了想还是狠下心,只留给闻溪一句话——

“待你跋涉过沉重的冬天,有所成长,便会明白这世界上有更多比情爱更值得你去做的事情,妈妈在杭城等你,随时都可以来。”

也是这话,给闻溪打了剂强心针,烂醉如泥的生活过了两个月,等不来有的人回头一句对不起。

推翻亲自筑起的幸福高楼并不容易,塌了碎了也确实痛惜,侥幸不是住进去了才坍塌,一切仍旧可以从头开始。

“晚点吧,晚点我联系他……试试看。”

这话,闻溪是对着祝冷说的,却也是像对自己说。

哪怕是给个机会让她当面问清楚,为什么十年感情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

祝冷将剥好的橘子塞进她手心里:“尝尝,或许这次是甜的。”

-

过了这么久,对顾屿珩的电话号码,她还是倒背如流,送走了祝冷,闻溪便自己端了瓶酒盘腿坐在了飘窗的软垫上,拿着手机把玩着。

星座运势里说,今日宜表白,宜主动,宜化解前怨,宜重新开始。爱情,是不遗余力。

字字不是说她,却像是字字都在说给她听。

不甘心和顾屿珩之间只剩下“前任”这种关系,哪怕梦做一半比较美,她也像借此机会看清到底还在耿耿于怀什么。

最后一口酒喝完,闻溪半靠着窗,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等待接通的时间里,只觉得酒精像悬在了半空中,呼吸跟着被高高吊起。

人置身在黑夜与光亮之间,往外面倒就是往黑夜下坠,当她听到对面接听电话的一瞬间,整个人不自觉坐直,又回到了光亮里。

“顾屿珩?”

对面没出声,闻溪也不等,唇角扯出再僵硬不过的笑容,身子坐得笔直,手却开始打手势。她一紧张就会这样,肢体动作又多又不协调。

“你别误会,我打这通电话完全是因为祝冷的关系,救人救火,她有档节目嘉宾临时放鸽子了,急需要补位,领导也在催。所以,你……能不能陪我上一档恋综?”

电话另一端,长久沉默。

漫长的等待里,闻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整张脸烧得慌,她捏紧手机,语气故作轻快:“哈,你别误会,我也不是非要跟你复合,我就是……”

帮朋友一场,逢场作戏罢了。

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对面打断。

“闻溪,太晚了。”

各种情绪如湍急的河流涌过来,比起胸口发慌,有股尖锐的疼痛更为明显,夹带着酸涩冷意让人禁不住打了战栗。

闻溪握紧了手机,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脑海里已然为对方想好了回答:“你,你是结婚了?”

一阵风灌进来,吹起闻溪脸颊地头发,她烦躁地拨开,摒弃一切干扰就为了全神贯注听清楚对面的回答。

“闻溪,我哥不在了。”

嗯?不是顾屿珩?

“你,你是阿善?”

闻溪仔细回想刚才那句话,什么叫不在了。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一个字一个词都有好几种意思,对面想表达什么。

她缓着呼吸,极有耐心地问:“你……你说你哥不在了,不在是什么意思?不在家,还是……”

阿善声音平如直线:“他走了。”

心脏颤抖着疼,任凭闻溪千万思绪也捋不清电话另一头给到的信息:“什么?”

“是想躲着我,不接我电话,所以才让你这么说的吗?”

“他不是在澳城?走,走去哪了?穗城?还是北城?”

“你既然想知道,早干嘛去了?”

少年的声音有着极度克制的痛苦和不满,轻笑着嘲讽。

闻溪愣住,瞬间拥入的信息点太乱了,像团乱缠的毛线团子。面对阿善的质疑,她没有说话,玻璃窗上映着她的侧影,眼神茫然又不理解。

取代陡然冷却的兴致,是惶惶不安又尖锐刺骨的情绪。

“我……不是……”

她嗓音哽咽,嘴唇上下动了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参加恋综?可笑。不是恋综,你都不会打这通电话吧?”

他问。

手机掉落在飘窗垫上,屏幕显示通话中,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闻溪攥住自己不受控颤抖着的右手。

一切戛然而止。

屏幕变暗。

-

居酒屋外的灯笼里泛着暖黄色的光,推门而入闻铃铛声清脆作响,微醺的气氛里,有个独坐吧台的宽肩背影。

闻溪有一瞬间心悸的感觉,那个熟悉的名字几欲脱口而出,但她还是很快清醒过来。

那不是顾屿珩。

只不过背影很相似罢了,她拎着包走上前。

“来了?”

“嗯。”

男人给她拿了个新杯子,端起面前酒瓶给她匀了杯:“我每天睡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帮我哥的手机充电。等了586天,终于等到了你的电话。”

闻溪指尖微微颤动,没有接过阿善递来的酒,而是不受控地掉眼泪。

来时一路她都在拼命搜索和顾屿珩有关的消息,问朋友,问同学,那些列表里躺了许久都没联系过的名字都让她问了个遍。

没有人能回答上来她问的问题,除了蒋芍蔚。

她说——

“我戏都演完多久了,你怎么才想起来问。闻溪,你好像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爱他。”

那一刻,闻溪彻底清醒,光影徘徊,那被偷走的大片画面,在一言一语中逐渐拼凑起来。四面八方涌来的浪喧哗又狂烈,她只剩下略显急促的呼吸与谨慎又不确定的主动权。

“他到底怎么了?”

阿善抬眸,像从前见到闻溪一样,依旧是扬起唇角现出两个梨涡,可笑意却不及眼底,反倒嘲讽得很:“我电话里不是跟你说了吗,溪姐,我哥走了,不在了。”

“顾岷善!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阿善唇角微抿,沉默半晌,终究卸下劲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手机,推到闻溪面前。

“答案你自己找,我哥想和你说的话,都在里面了。”

他站起身,抓过丢在一旁的外套随手摔在肩上:“你面前的酒随便喝,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说完,径直离开,风铃声再一次响起,小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又砰的关上。居酒屋里只剩下闻溪一人,低垂着眸看着眼前的手机。

外壳边缘明显已经脱漆,图案却再熟悉不过。

无意告诉任何人,我有最亲密的爱人,愿意和她用所有同款的东西,只要是她喜欢的,包括再幼稚不过的卡通手机壳。

手机需要密码解锁,闻溪几乎没有思考就输入一串数字,跃入视线里的屏保让她顷刻间控制不住,眼泪滚落,蹲下身掩面哭泣。

-

……

“顾屿珩,我二模考得不好,我们这成绩差得也太多了。”闻溪丧着张脸,忍着哽咽,“我们会不会……考不上同一所大学啊?”

这约定,既是动力,也是压力,闻溪一考不好就觉得胸口喘不上来气,做梦都梦见成绩公布后,她和顾屿珩差了一个梯位,别说考同一所大学了,去到同一个城市都难。

“二模数学的卷子难度很高,后两道大题都是竞赛级别的了。你其实已经考得很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顾屿珩抬手轻拍了下闻溪发顶,眯了眯眼接话:“你现在追我追得有点太紧了,有压力的人应该是我。”

闻溪想都没想,直接反驳他的话:“谁追你了,我才没有追你。”

“我指的是追分数,你以为我在说追什么?”

“你——”

闻溪伸手就要打他,不远处的祝冷惊呼出声——

“哎呀你们俩,维持刚刚那个状态多好,简直就是神图!”

闻溪皱着眉扭头:“什么?”

“来看!我给你们拍了张神图!”

绿荫校道上,阳光透过片片树叶间隙洒落在地,男孩女孩面对面站着,身姿相倾,动作亲昵。

如果不是在学校,如果不是学生身份,下一秒感觉就该抱在一起了。

这张照片看得闻溪面红耳赤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叫祝冷赶紧删了。顾屿珩反倒很坦荡,看了几秒,主动给祝冷留邮箱。

“可以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吗?”

……

在一起的第一年,牵手拥抱逐渐变得自然,唯独亲吻这件事,都互相克制着。

一个有贼心,没贼胆。

一个凡事都想着慢慢来,生怕吓到小姑娘。

“你们俩这谈的是恋爱吗,跟高中好朋友有什么区别,一点进度突破都没有。他该不会是……在等你主动吧?”

毕竟这种好朋友变情人的,多少都有些别扭不好意思。

真的是因为这样吗?

在祝冷的怂恿下,闻溪决定主动打破这个“别扭”的氛围,挑了个月朗星稀的夜,邀请顾屿珩下晚课后和她去操场散步。

人是见到了,就是这个亲吻要怎么铺垫,着实为难到闻溪。

“累了,我们坐下休息会吧。”

看出了闻溪的心不在焉,顾屿珩拉住她,找了个长椅坐下,目光颇有兴致地落在她今日的打扮上。

“花心思了?今天有什么开心事要分享吗?”

“什么花心思?哪有,我往常不也是这样吗?”

闻溪拉近顾屿珩,拿出手机塞到他手心里:“拍张照,我想做壁纸。”

“哦。”

顾屿珩接过手机,熟练地抬起胳膊,下一秒闻溪直接贴过来,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动作过于亲密,夏夜过于燥热。

顾屿珩有些控制不住地抿了抿嘴唇。

镜头下这个动作被清晰捕捉到,闻溪也看见了,低头笑了笑,也不催着赶紧拍,而是直接凑上前去,主动亲上他的唇。

猝不及防的一个亲吻。

“怎么?没被女生亲过啊?”

闻溪盛满了笑意的眼眸里藏着丝得逞后的狡黠。

顾屿珩喉结上下滚了滚,另一只手直接捻住闻溪的下巴,反客为主吻上去。

这个吻显然要比闻溪那个蜻蜓点水的要深入得多,舌尖撬开她的牙关,直驱而入。

“唔……”

闻溪喘不过气来,推着顾屿珩,酥麻和燥热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

顾屿珩松开闻溪,放下一直举高且已经麻了的手,看了眼拍下的照片,一如回味刚刚的举动,颇为满意。

“下次记得把眼睛闭上,还得再练练。”

……

新生军训结束后,各系都开始积极地安排联谊,闻溪班里也不例外,因为就她男朋友是本校的,组织委员干脆偷懒,问能不能和顾屿珩商量一下,两个班组织着一起。

闻溪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顾屿珩那边同不同意。

结果一听是联谊,顾屿珩立马应下。

那晚活动一开始,顾屿珩就跟闻溪坐一起,全程都没有离开过,玩游戏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是一对一样。

“你宿舍的人呢,帮忙介绍给我舍友?”

“介绍什么介绍,别瞎捣乱。”顾屿珩帮闻溪撕开零食包装袋,递给她,“我都还不了解,怎么能介绍给你舍友,有矛盾了谁负责?”

“啊?”闻溪愣了下,犹豫道:“就只是多认识个跨专业的朋友而已吧,又不是速成对象。”

“你这么认为,别人不一定这么想,要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闻溪反应过来,弯了弯唇,挽着顾屿珩的手凑上前去,笑嘻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啊?”

“吃醋?没有的事。”

“没有?那我现在去和她们一块,认识些新朋友去。”

“哎。”顾屿珩一把将人拽了回来,轻吁一口气,承认,“是有这么一回事。”

“什么事啊,哎呀你这人说话怎么变得这么不敞亮。”

闻溪戳了戳顾屿珩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亲:“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

察觉到有镜头对着这边,顾屿珩眼风一扫,铭澜吓了一跳。

“啊我,我,我就是给你们拍张照片,活动记录!”

“我们的,不方便发出去。”

顾屿珩松开闻溪的手,站起身走上前,气场有些强,把铭澜唬得像做错事的小孩,有些害怕地僵站在原地。

“不过,这照片可以发给我们吗?谢谢。”

铭澜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没问题,我发给闻溪!”

……

每张照片都能唤醒闻溪一段记忆,清晰到连当时的小动作都能一一还原,原以为那些过往会随着分手而渐渐淡去。

事实证明,她不是鱼,不是只有七秒的记忆力。

那些稀疏平常的画面,总会在有人勾起一角时,紧跟着一帧一帧地掀翻开来,不论过去多久,它依旧很动人。

闻溪不知道这三张照片在顾屿珩心中占据的份量有多重,他们分明有很多合影,他唯独挑了这三张拼在一起当屏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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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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