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珩每周二、四都会去打球,闻溪会避开这两天和他讨论问题。
耳朵竖起,听到他脚步声离开教室,她就会加快手上的动作,收拾好书包和祝冷一块去球场。
连看了四场球后,她被发现了。
闻溪以为自己够低调,每次都站在外围看台的位置,不会被看到。结果,当顾屿珩招手示意她过去帮忙时,她确实是怔住了。
顾屿珩受伤了。
隔壁班前锋想抢他手里的球,结果俩人额头碰到一起,看台上看不真切,只知道有人惊呼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听到有人喊:“受伤了受伤了!出血了!”
闻溪听不真切,还站在原地,紧接着就看到人群散开一道口子,顾屿珩朝着她站的位置招了招手。
旁边辛磊替他喊了句:“闻溪!过来帮忙!阿珩受伤了!”
顾屿珩受伤了!
听到这句,闻溪顾不得思考,三两步跑下台阶,步伐快得一旁的祝冷都没跟上,落下她一个身位。
旁边的人还不时交头接耳地议论,这人是谁,和顾屿珩什么关系?
前后没几秒,闻溪就已经来到了顾屿珩面前,见他捂着额头的手都是血,吓得说话都哆哆嗦嗦:“都是,都是血。怎么办?校医下班了吗?”
旁边有人递来纸巾,顾屿珩一边接过,一边用另一只没碰过伤口的手抓住闻溪的手腕,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她冷静下来。
实则额头早因为疼而布满冷汗。
“你是不是有手机?帮我打个电话,就跟我妈说我晚上有事,不回去吃饭,晚点再回。借口你自己编一个,别穿帮了。”
徐潮浠给闻溪买了个手机,方便联系。少有学生会带手机上学,但顾屿珩知道闻溪带着。
他这伤口,恐怕得去趟医院缝几针,晚回家会让家里人着急,但又不能说发生了什么,因为那样家里人只会更着急。
闻溪:“好,我知道了。”
学校值班老师听闻消息,带着校医赶了过来,顾屿珩松开抓着闻溪的手,任由校医先简单处理伤口,然后去医院。
一群人乌泱泱从她身边经过,闻溪有些僵硬地收回目光,惦记着给孟颖打电话。
方才被顾屿珩握着的手腕位置还麻着,上面好像还有他掌心留下的汗,闻溪抿了抿唇,脑子里飞快过着说辞。
祝冷在旁边吓得懵住了,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操场上方才还围着几圈的人,这会就像空中那流云,一下就吹散了。不时有路过的学生打量着闻溪,窃窃私语。
只不过她没有心思去注意,忙着打电话。
那天,闻溪辜负了顾屿珩的嘱托,扯了个非常拙劣的谎,孟颖虽然没追究,但也是识破了她的说辞,担心了几个小时,直到顾屿珩回家,才说——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瞒着我,闻溪那孩子都不会撒谎!”
闻溪手足无措,低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只觉得对不起顾屿珩,没帮忙瞒住,连带后面几天都躲着顾屿珩,不敢看他。
周五放学,黄昏日光透过窗户洒进教室,靠窗位置大半张桌子都染上金光。光影里,闻溪正快马加鞭地赶着习题卷,课代表就坐在前排等。
再晚些,老师就得来教室催了。
“闻溪,你怎么能做这么慢?”
“快了快了!”
闻溪把草稿纸上刚算出来的结果填上去,嗖的一下,将卷子递给课代表:“不好意思。”
与此同时,有只手抢过她桌面上的草稿纸,一道轻飘飘又干净的声音落在头顶,不咸不淡:“写半天,公式都用错了。闻溪,你又不记重点?”
闻溪写卷子写得头昏脑涨,看见顾屿珩,缓了几秒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顾屿珩拿起闻溪的笔,在草稿纸上把错的地方圈出来:“出题人设了个坑,你还真就往里跳进去了。”
闻溪:“……哪里啊?”
这天,两人罕见地一同回家。
顾屿珩意外没骑车,和闻溪一块搭公交。两人出来得晚,遇上下班高峰期,排队等车的人都不少,上车都是人挤着人。
闻溪个子不高,感觉像被人当汉堡夹层似的挤着,手都没找到能扶住的地方,腾空无措地拿捏空气。
在她后面的顾屿珩也好不到哪去,很费劲才找到落脚处,不忘拉住闻溪的书包,避免她往前栽。
“你抓我书包肩带。”
他书包肩带很长,闻溪正好能够得到。
可还没等她伸手,车辆启动,一拨人不受控地往后仰,包括闻溪在内。旁边的人几乎把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双脚站不稳,眼看着也要倒下去,被人像小鸡一样拎住了。
闻溪终于够到了顾屿珩的书包肩带。
逼仄的空间里,闻溪觉得脑袋涨涨的,旁边还有个高声讲电话的阿姨,操着不知道哪里的口音,尖锐又刺耳。
前方到站,车子急停,过道上的人又往前挤,闻溪都后悔卷子没早点写完,不然也用不着搭这么挤的公交车。
“我额头缝了六针。”
旁边的阿姨下车了,耳根子清净不少,闻溪换了个站姿,稍微舒服一些。听见顾屿珩声音,她茫然抬头。
“嗯?伤吗?我知道啊。”
顾屿珩垂眸睨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不知道,问都没问过。”
“啊?”闻溪脸颊滚烫,嗯了一声:“我知道的,什么时候去拆线?”
“周五下午请假去。”
顾屿珩打量闻溪的表情,问出这几天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你该不会是因为没帮我瞒住爸妈的事,而躲着我吧?”
闻溪试图用“哈哈”打马虎眼应付过去,她没想到顾屿珩这么直接。
“我只是想让你拖延一下时间,没想你能替我瞒住什么,伤口这么明显怎么可能瞒得住。”
车子到站,要下车了,顾屿珩只得先把人拉下车,等车门关上,他才重新把书包背好。瞥了眼闻溪,只觉得她这几天躲着自己的行为挺无语的。
闻溪抿了抿嘴:“你难得交代我办事。”
“那你不是都办得还可以?”顾屿珩懒得计较那么多,只吩咐一句:“不用躲着我,怪别扭的。”
闻溪迟钝了下,才应声:“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小区,路灯下,顾屿珩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闻溪一下一下踩在上面,像玩小游戏一样。
顾屿珩发现她的“小动作”,警告:“喂,没听大人说,影子不能踩吗?被踩的那个人会长不高。”
闻溪抬脸看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倒也会呛人了:“你都一米八多了,还不够?能不能分点给我?”
顾屿珩睨了她一眼,口出狂言:“你有一米五没有?”
“哈?”
闻溪被激得往上一蹦,太过分了吧!
“我体检身高一米六二,你才一米五!”
顾屿珩垂下眼,淡淡点头:“哦,有一米六啊,那就不算矮了。”
闻溪真想一拳头过去。
两人吵吵闹闹回了家。
不知道是今儿这天气舒服,又或者是和顾屿珩“重归于好”,闻溪心情很不错,就连徐潮浠都看出来了。
前几日的那股别扭难受的劲就像被猫爪子挠蹭过,轻轻一揉就散开。
-
第二次月考成绩出来后,闻溪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老班任教英语,非常喜欢闻溪。
港城是双语环境,闻溪的口语很好,基础也不错,转学过来几乎每场英语考试都是接近满分。但她偏科,语文成绩经常在班级平均分徘徊,一问才知道,作文经常跑题。
“闻溪,你这成绩和上个月相比,提高了不少,特别是理综这块,进步很大。就是你语文成绩……”
老班琢磨着怎么让自己的发言听起来更委婉一些:“你在作文审题这块,是有什么难度吗?”
闻溪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捏紧:“我每次都仔细看几遍才下笔,老觉得方向没错,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跑题。”
议论文常写成叙述文,有时候题干已经给出了方向,但她内容举例上写着写着就跑偏了。
和其他同学积累丰富的素材不同,闻溪的作文经常写得很干,名言警句和事实案例都不够,要么就是例子举得太普通,撑不起整篇文章。
“我和语文老师交流过了,如果作文不跑题的话,基本能提高二十分,二十分可不是小数字。还有就是阅读理解这块,也需要加强。”
语文老师甚至还特地看过港城那边的卷子,和穗城的卷子相比,题型设计上确实有偏差。
“这是王老师给你找的专项练习册,回去好好写一下,有不理解的地方,及时来问。”
老班是看好闻溪的,觉得她是个聪明的苗子,短时间内理综成绩能提高这么多,相信语文这一科也可以。
第二次月考,闻溪的总成绩在排二十三名,班里一共五十八人,算居中。但大家分数差距都不大,提高二十分,就能前进十几名。
“谢谢老师。”
“嗯,一点点进步,还有时间。”老班抿了口茶,一边旋紧瓶盖,一边像聊天一样关心:“学校生活习惯了吗?听说你和顾屿珩还是邻居?”
突然提到顾屿珩,闻溪“惊讶”二字都写在脸上了,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听老班补充道——
“原本我还担心这新环境、新同学你不适应,现在看来,有顾屿珩在,学习上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多和他交流,他成绩不错的。”
闻溪知道,顾屿珩这次月考考了班里第一名。
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优秀。
难怪老班如此“慷慨”,竟让她多跟顾屿珩交流。
不怪闻溪敏感,是前些天,学校教导主任抓到一对早恋学生,闹得沸沸扬扬,男女同学之间无形中多了一道警戒线。
方才一听到顾屿珩的名字,闻溪还以为老班是在试探,想要敲打自己,和顾屿珩之间不要走太近。
事实证明,是她多想了。
从老班办公室出来,闻溪靠着栏杆慢慢走回教室,秋日阳光薄薄一层落在围墙上,旁边有学生追逐着经过,她避让时,不经意走进了这层日光里,像嵌进去一副名为午后少女的画。
闻溪停下来,抱着习题册,闭上眼睛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
“听说了吗?顾屿珩考了班里第一名。”
“这不是正常的吗?上学期要不是生病,他也不至于进不了重点。估计下学期就进重点班了吧。”
“我也觉得,他理综是真的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满分。”
经过的同学正在讨论这次考试成绩。
重点班……
闻溪深呼吸,睁开眼,对了,二中每学期都会按照期末排名分重点班跟普通班,如果顾屿珩期末照常发挥,下学期就该进重点班了。
到那时,他俩就不会是同班,更不会是前后桌。
想到这,闻溪心底就像是卷起的海浪,汹涌而至拍打在沙滩上,后退时卷走一部分细小的砂石,不动声色地抹平岸上的痕迹,一切又回归平整。
闻溪默默攥紧了手里的习题册,敛眸。
-
“小溪,你去哪儿啦?”
闻溪刚坐下,祝冷就凑过来:“学校下周举办校运会,体委刚过来问你有没有什么优势项目想要报名参加。”
闻溪将练习册放进书包,摇了摇头:“没有,我八百米都跑得很吃力,甚至还要补考。”
祝冷:“那跳高跳远扔铁饼那些呢?”
闻溪:“不会……”
祝冷鼓了鼓腮帮子,上下打量闻溪:“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是德智体美劳样样行的。”
闻溪忍俊不禁:“高看我了。”
祝冷:“行,我跟体委说一下。”
“二中校运会规模大吗?”
“还行,港城有过校运会吗?”
祝冷好奇打听,自从之前听闻溪说起港城的生活,她觉得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和穗城的完全不同。
那学校呢,会不会也偏西方贵族教育那种风格。
闻溪拧开水瓶,喝了口水才回答:“也办,而且是很隆重的那种。一年一度展现班集体团结的时刻,不参加的还得当啦啦队准备小节目。”
祝冷想象了一下画面,只觉得和二中大差不差:“我们倒没说每个人都要参加,不来的,可以回家自习功课,就当是放三天小假。”
闻溪:“这么好!”
三天时间对她来说就像是甘霖一样,如果能利用这三天时间抓紧看优秀作文,背好词佳句,兴许下次考试就能前进一大步。
闻溪脑海里已经浮现大致的时间安排,全给了学习。
结果下一秒就听祝冷说,顾屿珩报了男子一千米。
“多少?一千米?”
顾屿珩正好打完水路过,听到闻溪喊,停下脚步看她:“怎么?你也想参加?”
闻溪猛地扭头,撩眼见他额前几缕发丝垂着,额头上的伤痕若隐若现。
她没由来地冒出一句:“你伤都好了吗?”
棕眸紧凝着闻溪,片刻后,顾屿珩挑了挑眉,轻呵了两声,语气带着嘲笑:“都拆线了你问我好了吗,你怎么不干脆等疤都消失了再问。”
闻溪被说得有些不自在。
顾屿珩敲了敲桌面,嘴角笑意散漫:“你报个短跑得了,放学去操场跑步,多锻炼锻炼,免得脑子读书读不灵光了。”
闻溪:“……”
有些人这张嘴,真是一点都不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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