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尽头,桑芾桃起了床。
走到隔间,看见她的妹妹抱着婆婆睡得正香,她笑了笑,掩上了门。
这时她穿越的第十六年。
前世她因连续工作七十个小时,心脏骤停猝死,醒来便成了桑家的女儿。这些年,桑芾桃想尽办法也没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只好乖乖认命。可惜了那项目完成后即将到手的三百万奖金。
不过,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差劲。
古时的温度比现代低了许多,更宜居,更舒适。
譬如这初夏的清晨,微风清凉,花香拂来,吹得人心舒畅。
实乃养老之良处。
桑芾桃在院中水池旁简单地熟悉一番,然后一头扎进了厨房。
她从浸泡的冷水中取出了用菰叶包好的猪心,将猪心洗净,焯水捞出,放入陶锅中,又从另外一个小陶罐中抓取了储存了多年的橘子皮,放入锅中,兑水,生火,小火慢煮。
又从院子里挖出三颗仔姜,洗去泥土,切片,放入另一个小陶锅中同处理好的鸭子同煮,酱、盐入锅,汤水瞬间变了颜色。
最后,桑芾桃将昨日下午摘的枇杷,切成两半,去核,放入另外一个小陶锅中,慢慢熬制。
处理完这些,桑芾桃站起身,猫一般地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三架正忙碌的小炉,好热闹的早晨啊!
桑芾桃,踏出了厨房,拎着装满了脏衣服的小竹篮,准备去溪边浣洗衣裳。
她正要出门时,一个老妇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位老妇人正是桑芾桃的祖母,桃婆婆。
“婆婆,我去河边浣衣啦!您记得帮我照看下炉火啊!”
“去吧!婆婆帮你看着呢。”
桑芾桃便往溪边去。
她家在村里最西边儿,想要去浣洗衣服的大溪,就得穿过村里所有人家。
“来了!来了!”有人低声细语。
五米远的院墙上,趴满了偷看的少年。眼皮子都睁不开,还要趴在墙头看她。你瞧那院墙外头的无花果树,绿油油的,瞧上去比少年还要精神百倍。
她早逝的爹娘非常争气地给了她一副好皮囊,还是附近所有村里独一份儿那种,小时候就漂亮的像个小玉人一般,现如今更是亭亭玉立,美不胜收,来到了待嫁的年龄,更招人了,偷看她的村里小伙子,数不清有多少个,甚至还有邻村来的。
桑芾桃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壳儿的确比前世好看多了,而且这好山好水好空气,把人养得也格外好看。
这要是搁到她头一回做少女时,得到如此多的异性瞩目,定然洋洋得意,开心万分。
可是她两世加起来,已经四十多岁了,这些目光之于她,就像小学生看见漂亮的班主任一样。
桑芾桃也试过,放下年龄的包袱,重新开始,可是,能同她年纪相符婚嫁相配的男孩儿,都被她处成了姐弟模式,面对这些青葱嫩芽,实在下不去手啊。
“诶,咱还是别看了,听说不久前已经定了亲,那人,咱乡村野夫比得上吗?”有人窃窃私语。
桑芾桃差点忘了,她还有个定亲对象来着。
不过那人不提也罢。
桑芾桃抬头望了那院墙一眼,墙那头的少年迅速躲藏起来,像缩着脖子回壳儿的乌龟。
小风习习,吹散了她的思绪。
桑芾桃不是到溪边最早的女人。
村里的妇人都是勤快的女人,起地比她还早的人多的是。
“杏花姐,李花姐,早啊。”她笑眯眯地同妇人们打招呼。
“早啊。”汪杏花笑得勉强。
“芾桃早。”汪李花热情地回应着她,却被杏花姐苛责的眼神打断了。
李花姐悻悻然低下头。
面对这刻意地疏远,桑芾桃也不往心里去。
她早就习惯了。
她家人丁稀少,没有依靠,她人又生得太招摇,靠着外表多次 “不劳而获”,比如什么粟米一袋,什么瓜梨糕点,都是爱慕她的小男孩儿们,看她家孤寡女眷可怜,硬塞给她的,她不要,人家干脆直接扔到她院中,有一次满袋的山核桃,差点把窝在院子里石榴树下打呼噜的小土狗给砸晕了。
桑芾桃从别在腰间的小布囊中取出了一枚澡豆,用澡豆搓洗着衣裳。
村里头的妇人见这澡豆好用,便问她拿了许多。
人家没提给钱,她也不要。免费的!
哎。
原本她不是这种人,前世,职场十年,遇利必争,绞尽脑汁,才混到了副总的位置,不知踩着多少竞争对手上位。今生,却连一块小破地都搞不定!当初村里分地,她祖父主动要了靠近西边那块最小的山丘,地小,背靠大山,山林里还有野兽出没,那年她才四岁,气得鼓着脸颊像个圆鼓鼓的小肉包,坐在山坡上,望着夕阳哭了两个时辰。
她记得桑爷爷临终前嘱咐过她的话:“不要争,咱们凭什么跟人争?人受点苦受点气没什么,最重要的是生活不苦就行了。桃儿,你记住了吗?”
刚开始芾桃不懂,人受苦了生活怎会甜呢?
后来她渐渐懂了……
桑芾桃这一世,投胎到这样的人家——祖父因为是倒插门女婿,祖母为了祖父与亲人断绝关系,遭受全村人排挤……桑芾桃的爹娘在去往县里卖杨梅的路上,因为雨后的一场山体滑坡,被活埋,早早离世……她的妹妹桑美园,是捡回来的孩子……
总的来说,他们一家,老弱病残集得整整齐齐。
能有一片安生立命之地,已经谢天谢地。
桑芾桃想,她家的担子,必须她来抗。
六年前,当初祖父去世的时候,她家的天塌了一半。
好在这几年下来,祖孙仨勤劳努力,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她辛苦一点又算什么呢?
她的生活不仅有她自己,还有婆婆,还有妹妹……
他们能吃饱喝足穿暖,活得有人样,就足够了。
桑爷爷的话,桑芾桃一直都记得。
桑芾桃挥着手里的捣衣杵,手劲儿巧又大,一看就是个常干活儿的人。
虽然村里的妇人们对她那张过于漂亮的脸很不满意。
但看到桑芾桃干活儿的模样,也并不多说。
桑芾桃将衣裳搁在水里漂干净,用力扭干了水渍,提起竹篮。
“杏花姐,李花姐,我先走啦!”她家人少,衣裳也少,没一会就洗完了。
“芾桃真能干。”李花真心实意地夸奖着桑芾桃。
“哼。”杏花低声笑了一下。
桑芾桃路上遇到同来浣衣的妇人少女,交错时,人家低下头,又或者跟身旁的人聊天,为了不看见她。交错过后,才走两小步,就听到她们叽叽喳喳地议论她。
桑芾桃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她并不介意别人议论她。
待桑芾桃走远后。
汪杏花拉着汪李花说:“你以后少跟她说话,瞧她长得那狐媚子样,一看就是心思重的,小心被算计了。”
这俩姐妹是一家人,李花长得中规中矩,不如杏花,方脸大圆眼,看起来憨厚又老实,她答:“芾桃妹子只是长得水灵好看,又没干过啥坏事,再说了,你那个年纪也长得那样好看啊。”
这番话杏花很受用,一时不知是该骂她还是夸她,“就你这个驴脑袋,你也不想,为什么咱们村那么多人,那个县令就指名让她去送饭呢?”
李花并不开窍:“因为芾桃妹子做饭好吃呗。”
杏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亏你还成亲这么久……”
往西走,桑芾桃距家越走越近。
“汪汪汪!”家里的小黑狗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隔着篱笆院墙跟她打招呼。
“姐姐回来了!”紧接着是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开饭了——”
桑芾桃回到屋里,桃婆婆已经烧好了早饭,她九岁的妹妹桑美园扎着歪七扭八的小羊角辫儿,正端着碗,小小的人儿,迈着小小的步儿,往桌上搬菜。
桑芾桃把洗干净的衣裳搭在了院内的竹竿儿上,此时太阳高升,大片的云朵在天空中徜徉着。
“今个儿又要去县衙送饭啊?”桃婆婆问。
“要去的。”桑芾桃答。这问题老人家每天都问,问了才安心。
“姐姐,我也要去。”桑美园眨巴着绿色的眼睛,用稚嫩的语气一板一眼地说。
她的父母早早离世,桑美园是桑爷爷捡回来的孩子。刚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裹了张毛茸茸的貂毛毯子,放在她家篱笆门口,小心翼翼地放在干净的地上,彷佛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桑芾桃扒拉扒拉她嘴角的碎饼渣,“走两步你就哭闹,等到了,天都黑了,我才不带你去。”
“猫儿乖乖,姐姐带我去。”桑美园的小名儿叫猫儿,阿猫阿狗,好养活。
猫儿被爷爷捡回来时,尚不足月,身子孱弱,虽然叫着贱名儿,却是被奶奶和桑芾桃精心养大的。
桑芾桃很喜欢猫儿这个妹妹。乖巧可爱,活泼机灵。猫儿长得不像桑芾桃,她拥有着异族人的轮廓,五官是极好的,不过年岁太小,什么都热闹地挤在一块儿,整个人宛如小小的青果儿,离成熟,还早得很呢!
就着髓饼和米浆简单的吃了点,便起身去厨房了。
桑芾桃一一查看了她的三个陶锅,其中一个锅里煨着陈皮炖猪心汤,一个锅里慢煮着枇杷蜜浆,还有一个锅里酱汁翻滚,连姜片儿也被染成了酱色,里头炖着卤鸭,小火跳跃,香味扑鼻。
桑芾桃拿木匙各试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先将枇杷蜜浆倒进了两个小碗中,放在小案上,添了一双木匙给桃婆婆端了过去。
“婆婆,喝了咳嗽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家笑眯眯地答。
猫儿自觉凑到了另一个碗前头,舔了舔嘴唇,忽闪着绿色的眸子,眼巴巴地看向桑芾桃。
“喝吧,你的。”桑芾桃发话后,猫儿立刻埋头苦吃。
看来无论哪个年代的小孩儿,都喜欢吃甜食。
桑芾桃来到院子里,摘了两根新鲜的黄瓜,瓜头还结着黄色小花蒂,转身又拔了两颗蒜,搁水井旁的木盆里舀起清水冲洗赶紧,重新回了厨房。
木制的刀俎在黄瓜上落下,“蹬,蹬,蹬”,桑芾桃准备给今天的主食,配个凉拌黄瓜。
她的确在县令那里谋了份差事,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桑芾桃将饭菜汤盛起,先给桃婆婆和猫儿留了一份儿,然后把剩下的装进食盒里,再把食盒放进竹背篓,用特制的“小被褥”盖住,五个人的饭菜可不轻呐。
出发前,桑芾桃换上了一条绾色的右衽直裾,乌黑的长发用猫儿缝的发带拢在一起,简单地梳了一个堕马髻。
“姐姐,我把阿福给牵来了!”猫儿牵着一头灰色的小毛驴朝她走来。
小毛驴长得呆头呆脑,桑芾桃干脆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阿福”寓意傻驴有傻福,阿福脖子上挂着一个大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响。
小黑狗围着阿福转着圈。
桑芾桃把竹篓挂在了阿福身体一侧。
桑芾桃揉了揉桑美园毛茸茸的小脑瓜子,“谢谢猫儿,猫儿真棒。”
猫儿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小大人般嘱咐道:
“早去早回哦。”
出发前,桑芾桃抬头看了看天,她早上去溪边浣衣时还有太阳呢,现在被大片大片的密云遮住了,她对桑美园说道:
“姐姐走了以后,如果下大雨,猫儿和婆婆乖乖的呆在房间里,不要乱跑,如果姐姐不能及时回来,不用担心我,知道吗?”
猫儿乖乖点了点头。
“有急事,就去找大力哥哥和子梅姐姐,知道吗?”桑芾桃再次嘱咐道,汪大力和赵子梅是她在这村里唯一信任的同伴。
“知道了知道了,你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猫儿掀起小褂,随意扇动着,温风带走细汗,猫儿露出了白花花的小肚皮,咋咋呼呼地吐着小舌头,坐在门槛上东倒西歪,蔫耷耷像颗七天没见水的葵菜。
小孩体温普遍偏高,该做把蒲扇了,桑芾桃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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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释重生后,发现那他的小牡丹一看到自己掉头就跑。
一次,两次…就是他的忍耐极限了。
“你跑什么?”
“我怕!”
他发现她正在发抖:“怕什么?”
“我怕疼。”
她秋水做的眸子里尽是委屈,叫他心实在是,于心不忍。
“阿释,我摔到地上的时候好疼。”
他想起前世仙人台上她的纵身一跃,眼神深邃不见底。
“别怕。”
这辈子谁都不能欺负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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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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