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如明镜的黑色直角石整块整块的铺成地板，细一看，里面每隔一定距离就嵌浮着一段完整的水生脊椎动物骨骼、或者巨大的海贝壳截面化石。
这些都是裕家历代家主的战利品——古陆兽有着保留敌人之尸骨做成各式物品的习惯。
更衣室的中央，一座水晶吊灯“悬浮”。
灯泡由无数条细且透明的玻璃水母丝垂直悬吊，泱泱散布在以倒三角形稀疏排列的深色蓝宝石群中间，发出耀眼白光，像流星被拽住了尾巴。
只有行家才能一眼辨出，不只是水晶吊灯本体，连这垂直悬吊的、做成发光来源的一颗颗不规则“水晶”都是由极其珍贵、当代早已灭绝的“剔白螺”所制。
这种海螺白得晶莹剔透，具备某种陆兽至今不能解析的能量压缩和转换机制，可以自然发出近似于白日当空的耀眼的光芒。它还对水质的要求极高，一年只有短短两三天会从数万米深的海底浮上水面、收集日光，以供未来一整年的能量消耗储蓄。
传闻裕家往上数，第3代家主就曾徒手猎杀一整头水生特战种剔白螺，把敌人的外壳生剥下来，当着敌人的面，将这珍贵的宝物打磨成如今的一颗颗只能悬吊在天花板之下发光的珠子。
“——，你且看着吧，裕家是如何一步步重振旗鼓的。”
“……”濒死的水生露出一口血牙。
他被固定在十字架上，全身布满大大小小的深红豁口，血流不止。
闻言，这个水生费了些力气，才得以歪七扭八地仰头，浅蓝色的双眼向面前的那只愤怒的金狮投去悲悯的视线：
“与‘金灯藤’、‘岩寄生’那群吸血鬼植物派合作，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我的狮子啊……”
他的话还未尽，下巴就被剑尖挑起来。
“那怎样都比眼睁睁看着你摧毁我的家族要来得好！”
金狮踩着他的血，利刃洞穿他的喉咙，叫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这个骗子，天杀的水生间谍。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是你的狮子。”
金狮充满厌恶地说完，拔出那柄插在他咽喉的宝剑，酒红色的披风一甩，快步离去。
仆从们这才敢围过来，把烂得不成形的尸体和血流遍野的大厅都清理干净。
此后裕家发展正如金狮所言的那般再度崛起，家族领地也逐渐扩大，有了新的议事厅和大厅，原先的主家大厅在几百年后的今朝竟成了个裕家分宅的更衣室。
——看，裕家连个更衣室都有这么段不足为外人道的历史。
这“吊灯”的制作方式实在是过于血腥和野蛮，以至于如今世事变迁，曾经的英勇事迹放在现在是要挨人道主义唾骂的。
裕家也舍弃这一处老宅，迁至更为发达、也更为“文明”的核心区发展。
“吱呀——”是门缓缓朝内敞开的声音。
管家隔着白手套，为众兽打开更衣室紧闭的大门，恭请他们入内。
——窗外绿意盎然。
乍一望，还以为自己已经置身连阳光都无法的完全穿透的茂密森林，要走进细瞅才能得知，原来它是由一张又一张矩形海藻片拼贴而成的发光彩窗，却极易发干、枯萎，每隔两天就必须重新更换，以保持最佳的观赏性。
“哇——”夏新看到亮晶晶的装饰就移不开眼，是猫都喜欢。
“请记得切莫触碰那个吊灯。”管家将他们送到这里，留下这句告诫，便转身告退了。
夏新在里面开始挑衣服，余元杰徘徊在门口，半晌才等来自己的男友。
“侑也刚才去了哪里？”余元杰还穿着裕家服务生的衣装，洗得充满皂角的清香。祂的双臂自然展开，拢在侑也的腰后，把颈子伸长来，跟侑也咬耳朵，声音有些许狡黠，“我刚才怎么也找不到你。”
“你不是有事吗？”申侑也非常自然地伸手回搂住祂，亲了亲祂的脸颊，放在风衣内袋里的照片隔在他们跳动的两颗心脏中间，“就逛了一下花园，那边有很多可以喷水的地面加湿器，我在那边会舒服一点。”
“……”余元杰笑而不语。
诚然，祂已经知道侑也是水生，可侑也有许多秘密，似乎不仅仅是个民营类水生而已。
祂在心中回想，侑也与自己对话时，还曾将蔚蓝主教的名讳直呼为“蔚蓝”，有着平民对权贵不应有的熟稔，也丝毫没有对权贵的任何尊敬、或是拘谨。
“……那好吧？”祂眯起眼，尾巴圈住侑也的小臂。
“我出去一下，晚点回来。”申侑也的手掌拢在他肩胛骨的旁边，揉了揉他的背心。
“那侑也会准时回来跟我一起吗？”祂与侑也分开一点，盯着侑也的眼睛，问。
“可能不会。”申侑也顿了顿，“……抱歉。”
“嗯、嗯，”余元杰笑着摇头。“我其实不介意你缺席这一顿。”
祂用手掌扣住侑也的后颈，启唇，“侑也啊，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随时都在。”
“……好。”申侑也的唇角也牵起，“我会尽快。”
他们交换一个散发着淡淡皂角气的温柔的吻。
祂微笑着，背倚在更衣室的门框边，右手轻握在左边胳膊上，目送侑也远去，直到身影再也看不见，才走入更衣室大门，也不看那悬浮的水晶吊灯，径直拿起一套西装换上。
裕野本来忧心忡忡，在宴会厅配合公关完成后，就急冲冲跑过去看，啪一下把门甩开：
“你们有没有受伤？都还好吗？！”
“哈哈哈！”夏新站在里面挂了十大列全新整齐西装的衣柜边，挑挑拣拣换完衣服，走过去拍着裕野的肩膀大笑：
“我们都还不错。‘充水气球’事件公关得如何了？是不是‘毫发无伤’？不要太感谢你小爹！哈哈哈！”
裕野刚放下去的拳头又捏起来了。
“夏新。”一道女声传来。
——是夏新的二姐，那只黑色的薮猫。
她从门口踱进，一只手微微上抬搭靠在沙发沿上，双腿斜并在一起，优雅地落座。
黑长直的发丝轻轻垂在肩上，如同墨色的丝绸那般宁静、柔顺，皮肤也是纯净的黑色。
修长的天鹅颈上戴了一串珍珠项链，锁骨明显，身材婀娜丰满，高定黑裙用金箔装饰。
黑色薮猫有浓密的长睫，眼珠略动，扫过去瞥了夏新一眼。
夏新立马老实了。
“那、那个……怎么突然有点冷？我去关门……哎哟！”
夏新想往外面溜，刚摸到门把手，木门又被大力往内推开，打在他脑门上，把他撞了个眼冒金星。
“谁呀！”夏新痛呼。
“私密马赛——！我来晚了……”胡丰瑞解释自己在玻璃屋里兼职调酒师，直到里面蹦的兽都出去大半，他才得知外面发生什么，连忙赶来。
灰兔愧疚成飞机耳：“真的对不起，大家，我没能来帮忙……”
“没关系啦～小场面。我和斥风两个就足以搞定。”余元杰宽慰胡丰瑞。
祂的手突然被拉起来：“我好像看见你在门口跟一个大帅哥唧唧我我！”夏新兴奋地说，“我现在就想看你俩结婚！说不定你和我姐能一起举办婚礼呢！你说是吧？二姐……嗷喵！”
夏新没躲过，被门拍得发红的脑门上最终又还是光荣地挨了一记教育。
“本来还想夸你做的好，还没夸呢，你就跳。”
黑色薮猫的眼中流露出些许的无奈，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家里最小的弟弟变得成熟稳重能担事的那天？
“姐姐不必忧心，”祂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们小队的氛围一直这样。裕野不会觉得被夏新冒犯，更不会对夏家有任何影响不良的偏见。”祂在几句话之间就替薮猫打了个圆场，借说话的契机，视线远眺，抬眼望了下对面挂在墙上的仿古挂钟。
——十分钟了呀。祂在心中想，要不要跟过去看看侑也究竟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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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赏月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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