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永烨,但此时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他只能冲着山长作揖,坚持道:“山长,确实是林公子暂存在我这里的,可能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林公子记不大清了。”
“别解释了!这玉佩如何贵重,林公子如何能忘!”宋文冷笑,“况且刚刚林公子也说了,你对着他做了那般不知廉耻之事!”
“不知廉耻?”陈平宣目光平静的看向宋文,“昨天路遇歹徒劫掠,事了之后已是深夜。陈某当时身无分文,只好委屈林公子与陈某睡同一张床。陈某与林公子坦坦荡荡,自然不像宋兄想那么多……”
陈平宣一句话,暗地里嘲讽宋文恐怕才是那个断袖,所以才看谁都是断袖。宋文听了,果然大怒:“陈平宣你什么意思!”
“好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林永烨,你是当事人,你来说!”山长被宋文吵的脑仁疼,直接出言打断。
“同睡一张床,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是我的玉佩确实是在昨夜过后失踪不见的,至于为何在和远兄的学舍内,”林永烨看了一眼陈平宣,露出委屈的表情,“许是玉佩长腿,自己跑到和远学舍内的吧。”
林永烨眼看着“断袖”之名无法按到陈平宣的头上,便开始咬定他手脚不干净。
“冤枉!”陈平宣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林永烨这是要将自己往死里逼!但是此刻也不能说自己和林永烨的关系不清不白,否则岂不是坐实了宋文之言?因此,他只能坚定的说玉佩确实是林永烨托自己保管的!
“和远,你跟我说实话,只要你说实话,我就允许你继续在云山书院读书,否则——”山长的话明里暗里都更偏向于林永烨,陈平宣只觉得心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山长——学生没有偷……”陈平宣只能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和远,为师对你真的很失望,”山长摇摇头,“我云山书院,清名远扬,是万万不能收你这般盗窃和撒谎成性集于一身的学生,你收拾收拾东西,今天便下山去罢!”
陈平宣无法相信往日里和颜悦色的山长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自己逐出书院!
“山长!”陈平宣绝望的呐喊,“学生没有!”
但是,已经没有人再愿意听他说话了。众学子边讨论,边用鄙夷的目光扫视着陈平宣,直到山长走后,众学子才渐渐散开。
“为什么。”原本热闹的学舍门口,只剩下陈平宣,林永烨和宋文三人。
看着陈平宣看过来的视线,林永烨微微扭头避开。一旁的宋文颇有些小人得志:“陈平宣,林公子也是你能高攀的?你这个偷窃别人府城游学名额的家伙!就应该被逐出学院!”
“原来,竟然只为了区区府城游学的名额?”陈平宣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公子居然能放下身段,演了如此低劣的一场表演——”但是,我居然还轻易入套,真是愚不可及!
“陈平宣,”林永烨终于看向陈平宣,“你学识才华确实让人望尘莫及,但是,你过于善良柔软,官场不适合你。我前几日说倾慕于你,确实有几分真心,只要你乖乖放弃科举,我愿意——”
“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陈平宣拔高了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严词厉色,“我不会放弃科举……”
“只要你还在临江县生活,你就永远也不可能科举。”林永烨直接搬出了自己的县令父亲,明晃晃的威胁陈平宣。
陈平宣气的浑身发抖,却无法反驳林永烨的话。
“你好好想想,想通了便拿着这封信来县衙找我。”林永烨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啪——”陈平宣一把将信封打掉,一个小布包从陈平宣的衣袖里掉出,落地后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什么?”林永烨下意识的将小布包捡起,打开后,露出断成两截的玉簪。
“还给我!”陈平宣看见林永烨先他一步捡起了玉簪,他急忙冲上去抢夺。
“这是什么!”林永烨闪躲,不让陈平宣将玉簪抢过去。
拉扯之间,玉簪再次落地,两截碎成了数段。
陈平宣看着已经完全无法复原的玉簪后退了几步,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滚——”
“这是你给我买的?”林永烨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平宣。陈平宣总是对自己淡淡的,没想到自己竟然摸到了他的真心!
“我说滚!别逼我揍你!”陈平宣目眦欲裂的看着林永烨,眼睛里泛起了红血丝。
林永烨看到玉簪之后,心中泛起一丝小得意,他就知道没人能无视他的魅力!
“信你收好,我刚刚说的话还算数。”林永烨将被打落的信封捡起来,见陈平宣不接信,便将信封插入门缝之中。
看着陈平宣暂时不想搭理自己,林永烨整理整理衣衫,带着宋文转身离开。
一切都变得十分安静,陈平宣看着地上破碎的玉簪,怔愣了片刻,头也不回的向屋内走去。
插在门缝中的信封再次落地,光洁的信封表面留下了一个脚印。
陈平宣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他背着包,步履迟缓的向学院大门走去。
恍惚之间,陈平宣看见了学院大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
“王兄……”陈平宣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梓宇,毕竟对方之前的好意提醒,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可还有刚入学时的春风得意?”王梓宇啧啧两声,“枉费我如此看好你,觉得你将来定会飞黄腾达,唉,真没想到,我居然有看走眼的一天!”
“什么意思?”陈平宣捏紧了布包上的结,王梓宇嘲讽的话又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撒下一把盐,难道这份友谊也是假的?
“我学识不行,科举之路走不远,家中便让我多跟有潜力的贫寒学子相处。亏我千挑万挑好不容易选中了你,却没想到是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王梓宇失望的长叹一口气,“如今,你沦落至此,也是咎由自取!”
“这世间,就没有一丝真情吗?”陈平宣定定的看着王梓宇,为什么,一夜之间,自己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情是什么?值多少两黄金?”王梓宇大笑几声,“我看你啊……”
不等王梓宇说完,陈平宣便仿若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木愣愣的朝山下走去。
“喂!”王梓宇皱着眉喊了陈平宣一声,见对方不理自己,连忙快走几步将手中字条塞入陈平宣包里,“这是我考童生时的一位老师,除了束脩贵一些,但是他有门路可以帮助有污点的学子继续参加科举!”王梓宇语速极快,说完后,他就看着陈平宣越走越远,也不知道对方听进去几句。
陈平宣凭着本能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小村庄。当他站在了挂着门锁的木门前时,才反应过来,他回家了。
“哎呀,这不是陈小子吗?你不是去那个什么书院读书去了吗?咋地突然回来了?”邻居赵大妈提着一篮子布条,像是刚串门回来。
“我……”看着质朴的赵大妈,陈平宣突然觉得羞愧难当,被退学的原因实在说不出口,“身体有些不舒服,跟山长请了假……”
“哎哟,”赵大妈心疼的瞅着他,“读书确实累人,来来来,来我家里,我让老头儿给你炖鸡吃!”赵大妈十分热情,上来就要拉人。
“不必了!”陈平宣迅速向后退了一步,之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于激烈,想要道歉,“对不起,我……”
“也是,读书人哪能跟我们这些乡下人一起吃饭。”赵大妈尴尬的笑了笑,扭头便走。
“不是的……我……”陈平宣张了张嘴,着实没有心思追上去道歉。他看着赵大妈摔门而入后,才慢慢从包里摸出钥匙,打开有些生锈的铁锁。
小院子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烟火气,墙角已经生了不少蜘蛛网。陈平宣也没有去管,直接进了主屋。
养父的牌位正对着大门,陈平宣将布包随意一丢,抱起牌位轻轻擦拭。
“爹,和远回来了。之前跟您说,等和远考中举人就重新给您打造一副金牌位。可能,可能永远也无法实现了。”陈平宣将落了一些灰尘的牌位擦拭干净,又重新放了回去。
陈平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和远被云山书院退学了,原因……原因就连和远自己都觉不耻,就不说出来脏了您的耳朵。”
陈平宣断断续续的说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他借着夕阳的余晖说道:“和远上对不起爹的辛苦栽培,下对不起自己的多年耕耘。和远……”
“咚——”陈平宣没有说完,深吸一口气后,竟一头狠狠的撞到了墙壁上!
不知道是年代久远还是为何,那墙壁竟如同蛛网一般寸寸碎裂开来!
陈平宣顶着满头鲜血,看着破碎的墙壁之中露出一面一人高的光滑铜镜!
这是?陈平宣跪坐在地上,缓了许久。待头晕减缓之后,他扶着供奉的桌子慢慢站起身,扣着镜子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镜子从墙壁之中抠出,随后放置在了墙角。
他呆呆的看着镜子里衣衫凌乱,头发披散,满头鲜血,狼狈不堪的自己。考中秀才时的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刚刚的撞墙自杀已经耗费了陈平宣所有的勇气,仿佛获得新生的他忍不住趴伏在镜面上痛哭起来。
哭过这次后,他要继续努力活下去!
在陈平宣没有发觉的地方,额头上的鲜血渐渐浸入镜面之中消失不见,原本倒映着陈平宣样子的镜面突然泛起波纹——
“@#%&?”镜子中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穴,中央燃烧着几近熄灭的篝火,一个小孩子蜷缩在篝火旁,嘴里呢喃着叽里咕噜的话。
正伏身痛哭的陈平宣突然听见有人说话,他哭泣的声音一顿,缓缓直起身子:“鬼,鬼啊!”
他手脚并用,缩在了旁边供奉的桌子下,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等待了许久,镜子里没有再出现奇怪的声响。陈平宣悄悄从桌子里探出一颗脑袋,看向镜子。
原本应该显现出自己身影的镜子里依旧呈现着一个小孩蜷缩在篝火旁的景象。陈平宣犹豫了几秒,膝行至镜子边,他尝试着敲了敲镜子:“你没事吧?你是谁?为什么,会在镜子里?”
镜子里的小孩可能听见了声音,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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