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服,颂文,一连数天。
叶寻溪在满室哀颂焚香中,被小宇子慢慢扶起身,小宇子道:“天越来越冷了,殿下先去烤一会儿火,您看您全身都僵硬了。”
叶寻溪点了点头,扶着早已跪的僵直的膝盖,被小宇子拉着进了一侧小屋,刚到门口,袖口就一紧,他又被人一扯。
回头看去,是成雨燕,成雨燕也着一身白服,此时看向他道:“你,你怎地不吃点儿东西......”
叶寻溪和小宇子都一怔,成雨燕又道:“看你脸色,别晕过去了!我爹!我爹......还有,还有林伯伯,找你还有事儿。”
她说完指了指殿外一侧:“他们在那儿。”
叶寻溪看了看殿外,确有两个人影,他点了点头,成雨燕又看向他:“我......我们会护着你,所以,所以你......你日后记得要好好待我姐姐!”
叶寻溪有些无奈,但他实在是太累了,同她淡淡道:“多谢。”
他还是第一次见成老将军,看着挺精神的,风尘仆仆,想来也是刚从西北赶来,他跟林相站在一块儿,一动一静。
成老将军一直在比划着怎么对付邱太后,手脚并用,而林相一直一言不发,最后才忍无可忍,瞪着成老将军:“让你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擅自离开封地也就罢了,还对付邱氏!太后哪儿那么好对付?丧仪过后,你自个儿先去请罪吧!”
成老将军道:“我不来!?我不来咱们女婿就被害了!”
他说完一把扣向叶寻溪肩膀,这一掌险些没让叶寻溪从肩膀到膝盖当场软掉,他身上没力,肚子也是空的,微微立了立身,才没倒,成老将军道:“看看这身子骨这么瘦弱,从回宫,邱氏决计没少折腾他!”
一直跟在成老将军身旁的成雨燕道:“爹!”
成老将军道:“瞧!我女儿心疼了!”
他把成雨燕拉到叶寻溪身侧,让两人站在一块儿,忽而,慢慢才叹一口气:“老皇帝,先帝都命薄,你们成家人——”
成老将军边说边摇了摇头,林相皱起眉,没说什么,只是看向殿内,那不发一语一直安静的太后。看着看着,他面目变得沉重。
而成雨燕在叶寻溪身侧,面色慢慢变红,配合一脸奇怪表情,不知是否是恼怒......叶寻溪小心转眼,亦或他看错了。
成老将军又道:“罢了,日后在宫中,要互相扶持,夫妻恩爱——咦老林,你家徽徽呢?”
成老将军刚刚说完这句徽徽,叶寻溪肩头一麻,整个人被推了一把,他终于没忍住膝盖软了。
成雨燕瞬间离他十万八千丈,又回到了成老将军身边,厉声道:“谁跟他夫妻恩爱......我姐姐呢!”
她说着晃起头找林徽徽,成老将军急道:“你这成何体统!”
他回头看向被成雨燕推的倒退一步,面色有些苍白,堪堪勉强立住的叶寻溪:“殿下......小女......小女......”
叶寻溪摆了摆手,真的是在心里瞪了成雨燕一眼,亏他还万分之一以为刚刚她面色微红是因为害羞,成雨燕不会有这属性的。
林相一直沉默着,突然回头道:“殿下,您万勿冲动,接下来有何事老臣和成将军自会周全,邱氏树大根深,太后如今一朝解困......势必不会轻易罢休。”
这是扯回正题了。
林相微微默了一默,又思索道:“若是,若是先帝有什么旨意留下就好了。”
成老将军道:“先帝走的突然,哪能留下什么旨意?况且太子殿下本就是名正言顺,天命所归!”
“你知道什么!”
“怎么不知!不就一个老太后!”
“你!”
二人又吵又闹,嘀咕商量了一阵,把朝中能用的大臣挨个盘点,叶寻溪如今实在没心思去顾虑这些那些,但他还是默默听完,记下,对二位道了谢。
他们二位也便继续让他去守着,也让太子妃和侧妃一同陪侍,堂上太子妃倒是在,只不过眼神都没往叶寻溪这处瞟,而侧妃......叶寻溪实在有些怕她,也别提陪侍了。
-
大丧七日——
皇帝的棺木终于备好,明日卯时入棺。
下棺之后的葬礼仪式,如果还是二殿下的话,实在就乱了长幼尊卑,于是等棺木送到青鱼殿时,大臣就已经吵开了,太子一党,二殿下一党。
至于不站队中立的,很大部分文臣都在讨伐邱家,说太后和二殿下图谋不轨,居心叵测,也有小部分趋炎附势邱氏,说什么太子殿下又没有先帝明面授意,也并未行认祖归宗礼,何况到底是不是真的太子殿下?未可知。
嘴七碎八。
毕竟,他这个横空出世的“成起润”一直都是名不正言不顺,除了一封圣旨,寥寥几行让他入朝堂帮着干活外,无任何册封仪式,没有正式归入玉蝶,认祖归宗。
就这样吵来闹去,太后终于也从安静沉默中冷冷开口道:“先帝是在哪儿出的事?各位大臣心中可还有数?”
此言一出,殿内再次安静。
先帝是在冷宫门口出的事,也就是说,先帝的死,不论究其前因,最后一定是和徐夭夭逃不了干系的。
太后道:“贱妇何在?还没伏法——”
而徐夭夭此时隐在一众成洲幕的嫔妃中,在她们哭哭啼啼的哀声中,徐夭夭面目淡漠,仿若未闻,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知道她到了多久了,她就站在那里和太后对视着。
片刻不到,太后怒不可遏的道:“把她给我抓起来!拉去给先帝陪葬!!”
而成朝的规矩是,有孩子的宫妃可以留在宫中,日后随着去封地即可,没有孩子的,当要去寺庙修行。
徐夭夭尽管早没有了位分,也在明面上,孩子认了别人,她和太子成起润早无什么关系。
可人家是亲娘啊......就算退一万步,什么都不是,到底陪葬也是说不过去的。
成朝可没有殉葬的说法。
众位大臣又七嘴八舌闹开了,太后哪儿管哪儿顾,她想来是想除掉徐夭夭很久了,一声令下,邱氏族人,乃至不少侍卫亲兵,全都一拥上了大殿,文官一见,也撸起袖子上了,接着吵了个不停。
拦架的,吵架的,起奏的,甚至还有撞墙的......没有人可以镇得住这个场面,太后脸上也不好看,想来这些年来,她独居深宫,是想不到朝堂中这些言官的厉害,也想不到在成洲幕治理下,早就不是她可以一手遮天的局势。
叶寻溪此时也刚想冲到徐夭夭跟前,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暴喝:“圣旨到———!!!”
圣旨——怎会有圣旨?
所有人都朝大殿外看去,只见一白发老头满脸沧桑,风霜拖地的从殿外跑进来,一身铠甲可谓破破烂烂。
叶寻溪骤然一看,竟是徐公!几月前替他外出寻人的徐公!
徐公在满殿大臣的目光中,肃杀的来,肃杀的从腰间挎着的皮兜里,拿出一卷......也可说有些破破烂烂,折的皱皱弯弯的明黄缎纸......
他厉声道:“先帝有旨!尔等还不速速下跪?”
闻言,在场的人愣了一愣,还没开始批评徐公不爱惜圣旨,林相首先反应过来,立马跪下。
紧接着是成老将军,而后叶寻溪也跪了下来,接着大殿又乌泱泱跪了一片。
徐公缓缓摊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太子,聪慧过人!德馨俱全,朕身后尔惕心保全,朕亦然逝!令皇长子成起润,德行贵重,深肖朕躬,必能......”
旨意很长,徐公念的不缓不慢,昂扬铿锵。大意是,太子成起润继位,林相辅政,二殿下封为邺王,即刻去往封地洛阳。
而最重要的一点,落款与日期上前,成洲幕一笔带过,说与太后听,后宫不得干政。
这封旨意可谓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还有疑虑的,也都在上前检验过圣旨真假,外加林相和成老将军的一唱一和恐吓中怼回去了,更莫提,徐公是几月前走的,也就是说成洲幕早就在几月前某一晚,就写好......这封遗诏了,也早为他铺好后路了。
叶寻溪接下圣旨,心中百感。
这时太后突然大笑,猛然跌落在棺木前,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恨恨的神色,她盯向叶寻溪,又狠狠盯住徐夭夭。
然而大局已成,她也说不了什么,扭转不了什么。
-
叶寻溪拉住徐公,第一句话就是:“找到我大师兄了?”
徐公一愣,回道:“按照殿下给臣描绘的相貌,身量,还有平日喜穿的素白衣裳,也去巍峨山拜见了你们师父,光是那巍峨山头我都爬了几天......太高了......可是殿下说的那位安载月大师兄......他出去远游了。”
“远游......远游?”
叶寻溪一愣:“那他说没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
徐公道:“没......没说。”
叶寻溪微怔,徐公道:“我本意是想再等等的,奈何前些日子接到黑影卫飞鸽传书,让我提早回京,以防生变......”
叶寻溪微微阖眼,提前回京?以防生变。
看来成洲幕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熬不了多久了。
他不知什么心情,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了,下去吧。”
“殿下......”
叶寻溪摆手。
他有气无力说完了这句,朝寝殿走去,明日封棺,下葬,青鱼殿此刻可谓热闹非凡。
拜见的人再次哀痛了起来,一波一波的人前来拜见先帝。
邱氏的人也不争谁主持了,再无任何意义,只留叶寻溪名正言顺守着。
等到屋内屋外静静悄悄,拜见的人再次安静,快是天明的时候,寝殿内也再没有声息,现下除了皇族人,也不再接受其余参拜。
他慢慢从屏风后抬头,准备出去,这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很轻微的脚步声,是女子——
这时城中的宫妃早就已经拜见过,是太后?他不想与太后碰面,闪身又躲进了屏风后,而此时进来的人是......徐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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