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亦的嘴唇也在颤抖着,他尝试了几回,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我的眼睛忽然也湿了,我蹲下,想把他拉起来,说我愿意我愿意。
然而,他的嘴唇忽然开阖了几次,举着小银环的那只手忽然泄气似的放了下来,他用单手遮住眼睛,尽管四周很嘈杂,我还是听见了他的呜咽声。
我也跟着抽泣起来,蹲下去温柔地抱住他的脑袋,说:“叶亦,我愿意,我愿意。”
叶亦将脸埋在我怀里静静地流泪,我其实不太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间如此触动,只轻轻拍着他的背,说:“小狐狸,想哭就哭吧。”
我的泪也是断了线的珠子。
我其实也不太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触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重新跪好。
其实似乎也并没有过那么久,烟花还在,人们还在亲吻,只是身处在其中的我觉得时间走得极慢。
叶亦跪在我跟前,重新举起那个小银环。
他的声音哽咽,他说:“郑袅袅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说完,我又泪目了。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他颤颤巍巍地抓住,又把小银环牢牢地套在了我手上。
他哽咽地说:“袅袅,我答应你,绝不要求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也绝不允许你以‘为了我或者为了我们’的理由作出任何的牺牲……如果非要有人做出牺牲,就让我来。”
我的眼睛又湿了,我轻轻地说:“傻子,我听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互相成全,互相委屈啊。”
他这才站起来,抬头在我额头轻落下一吻,说:“你知道吗?有人爱你本来的样子,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儿,就像你对我,我多么幸运,我能够回馈给你的,除了爱,除了尊重,就只有自由。”
我问:“结婚后我想继续做我的事业,可以吗?”
他点头。
我补充道:“我时忙时闲,话剧上映的时候免不了应酬,可能经常早出晚归,没法照顾你,你可以吗?”
叶亦说:“我有手有脚,不是残废。”
我又问:“我最爱的人是你,绝对忠于你,但是我需要不同的爱,比如朋友的爱,家人的爱,同事的爱,甚至宠物的爱,我不属于你,你也不拥有我,你可以吗?”
叶亦说:“我祈求的是婚姻,不是给你枷锁。”
我接着问:“如果我不想要孩子,也可以吗?”
他说:“你想怎样都可以,袅袅,我希望我们都能够自私一点,一辈子就这么长,基因叫我们传宗接代,叫我们舍弃自己成全子女,但是,在成为父母之前,我们都要好好学会为自己而活。”
我把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举高,在绚烂的烟花下看了好一会儿,才擦掉脸上的泪痕,说:“等我们回家就去民政局吧?”
他点头说好,然后伸手将我紧紧地揽在怀里。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就笑了出来:“如果啊,我说如果,如果我们的孩子在我们100岁的时候出生,按照目前科技发展的速度,她很有可能出生在火星呢。“
叶亦低头吻住我的额头,说:“都听你的。”
我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看到了我跟叶亦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样子,却听见他说:“这个社会对女性更苛责,可能你会是受到抨击的那一个,你准备好了吗?”
我抿嘴,并没有说话。
叶亦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以后对外只管声称是我不愿意要孩子,这个社会对男人还是更仁慈些。”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眼泪早就浸湿了他的白T恤,在胸口留下一大朵牡丹花样的水渍。
他伸手敷上我的脸,替我拭了拭泪,问:“那么,郑袅袅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他笑着捏捏我的下巴,说:“你真的决定了?”
我说:“再确定不过。”
叶亦一把将我抱起,转了个圈后才小心翼翼地放下。
我踮起脚尖,亲上他的鼻尖,他闭上眼睛,脸颊上两串泪痕。
不远处,林洐如一只不小心落入森林深处的小鹿,他拿出手机拍下了这宝贵的一幕。
十年后,拆开包裹看到这张照片时,我跟叶亦才知道,原来求婚的时候,林洐也在现场。
叶亦从美国学成归来后的第一个月,我就有了身孕。
那是我们结婚的第十年的十一月。
新排的舞台剧《雷雨》演出前的群访,我仍被问到那个失礼的问题。
从台上望下去,一众记者都是熟面孔。
他们擎着话筒,目光殷切,问:“前不久拍到叶先生独自去美国领奖,你同一时间在胡同撸串,并没有随行,请问你们目前的状态是?”
我心想,倘若不是孕吐太强烈,我当然愿意站在叶亦身侧,与他分享这份荣耀和喜悦。
而且,我是在喝豆浆。
此刻只要想到撸串的油腻味,一阵呕吐感就要涌上来。
我赶忙结束话题,说:“请大家多多关注这次扈老新排的《雷雨》。”
媒体朋友自是不依。
我被十几个话筒包围着,难以抽身。
这时,我看见一个身穿深蓝色卫衣、扣低黑色鸭舌帽的高个子男人从观众席上站起来,我慌忙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申请了好几次,我都没批准,他这才不甘心地坐下。
我忍了忍孕吐,笑着对记者们说:“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跟叶亦,这么着吧,我第一千零一次在媒体朋友面前郑重声明,我跟叶亦既不是形婚也没离婚,我们各自有热衷的事业,彼此尊重,互不干涉,所以请大家不要随意猜测,我们很好。”
媒体个个牙尖嘴利,穷追不舍:“那你们结婚十年,有考虑过什么时候要孩子吗?”
“那么我再说第一千零二次,我们一家四口十分圆满,孩子的事情我和叶亦自有主张,请大家多多关注《雷雨》,谢谢。”
记者们识趣地放下话筒,空出一个缝隙,我便钻了出去,耳侧隐隐约约听到其中一位的叹息声。
“唉,她也是够不容易的,当初叶亦也只发了一个结婚声明,婚礼也没有办,十年了,每回抛头露面都是她在应付,也不知道她跟她的一猫一狗到底过得有多圆满。”
好不容易记者会结束,我回到化妆间,姚星凑上来关切地问:“袅袅姐,你没事吧?”
我摆摆手,叹道:“这才第七周,我都快被折腾散架了,十个月要怎么过……”
姚星只好开导我,说:“有人说,有孕吐反应的妈妈将来的宝宝身体都比较好。”
我苦笑道:“因为从小就知道折腾他妈?”
等我好不容易压制住了呕吐的**,为了混淆视听,我脱掉曳地长裙,换回紧身运动服。
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苏子峪已经在化妆间里等我了,我接过他递过来的豆浆,听见他说:“他们没太为难你吧。”
我露出一个倦怠的笑容,说:“都打交道快十年了,谁还能为难得了我,你晚上不是要见辛导演吗?”
他摘下帽子,露出好看的眉眼,说:“怎么办星星,我有点紧张。”
我噗嗤一声笑了,挽起他的胳膊,说:“我的小亮亮呀,你的粉丝如果看到这一幕又该心疼啦,走吧,我陪你打会儿电动去。”
我戴上卫衣帽子,苏子峪压低黑色鸭舌帽,两人挽着手臂飞速融入人流,消失不见。
当然,我也没忘记给任一菲发条短信,告诉她游戏厅的地址和包间。
我现在这身体状况,游戏也只能勉强打个半小时,她必然要过来接班。
我堂姐郑余音带着叶千诗来我家时,叶千诗吵着嚷着要看我肚子里的小宝贝。
我掀开平坦的小腹,叶千诗把小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我肚子上,感受了好一会儿,蹙眉问:“袅袅姑姑,怎么没人踢我呀?”
我跟郑余音对视,郑余音显得忧心忡忡,她的担忧我理解,彼时的叶千诗已经十岁半,已经开始上四年级了,却还如此幼稚,长大了恐怕不是个聪明孩子。
等叶千诗跟狗蛋儿玩的时候,郑余音跟我商量着要给叶千诗买点补脑的保健品,又道:“叶凡不像叶亦,虽然当个总经理,但实在笨得很,唉,诗诗要是有我一半的聪明劲儿就好了。”
我说:“那也不一定,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也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郑余音笑起来,道:“说得也是,也不知道你这个智商怎么就把叶博士拿下了呢。”
我乜她一眼,嗔道:“唉,人家在安慰你好吧。”
郑余音笑得前仰后合,道:“我可爱的小堂妹,最是善良可爱。”
我噘嘴:“这还差不多。”
“对了,孩子名字取好了吗?”
我说:“叶万诗。”
郑余音捶了我两下子。
我这才正儿八经地说:“叶亦已经在背唐诗宋词了。”
郑余音一脸疑惑。
我解释道:“我自从怀孕,一看东西就头晕,不过我决定要从唐诗宋词三百首里给孩子取个名字,八戒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就让他给我一首一首地背,名字嘛,就慢慢选。”
郑余音震惊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令人作呕的爱情啊。”
我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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