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眉眼在超市的白照灯下更显俊朗,黑黝黝的大眼珠子长时间盯着货架上的封面看,一处看久了,又换着另一处,目光看起来有点呆滞。
他身形消瘦,可身量高大,能利落地从货架摆放东西到超市的货架,即使穿着超市统一的制服,也衬着极好的身形,吸引着来往购物者的目光。
“诶,帅哥,麻烦问一下黑胡椒粉在哪里啊?”
偶尔像这样有年轻人找他询问物品的地点,夏之致看着来者眨眨眼睛,微歪歪头思索片刻,才慢悠悠指了个方向:“黑胡椒粉在——那边。直走,最——里面的位置。”
末了才慢慢补充一句,“需要——我带你去吗?”
他说话说得慢,有时候顾客都往前走几步了,才听到后面悠悠的长音,“没事儿,不用了,谢谢啊帅哥。”
“噢——好的,不客气。”夏之致似乎带着遗憾地收回视线,又开始呆滞地凝视,像是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
有时候超市要重新摆放货物,夏之致的长手长脚对放置高位物品占据优势,夏之致放置好最后一层,同样在超市工作的陈姨趁着夏之致蹲身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暗叹这孩子还是消瘦,“小致,能帮姨先看一下水果那边嘛。”
“啊----水果,”夏之致的咬字清楚得甚至有点机械,像一个被输入执行命令需要消化的不算灵光的机器,尾音拖得略长,显得慢吞吞的,”好的,姨----我去那里看水果。”
陈姨看着这个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想他的经历,不免心下一酸。
这个年轻人是在去年夏天来到超市的,大热天却穿着邋邋遢遢的军大衣,把帽子围在头上,一来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一待就是一天,可力气也是大得惊人,任由保安拉拽也是巍然不动。
不过好在有个好心的江老师收留了他,给他办理了临时身份证,还托关系在超市这边给这孩子找了份职务,不然真不知道这孩子应该何去何从。
陈姨正想着,就见夏之致已然到水果区走去,他身体虽然瘦削,但个高腿长,再加上容貌清隽,刚来不久还真有不少附近的学生刻意来超市看他。
“必简!”注意到熟悉的身影,夏之致原本木愣愣的神情瞬间有了光,他快步上前,从后面急攥住穿着白衬衫的男子的手臂,“你今天来接我了——”
“对呀,咱今天买点儿东西回去,诶,你是帮陈姨看水果了嘛,感觉怎么样啊,今天有没有发生啥有意思的事儿?”衬衫男子眉眼带笑。
“有——进新款调料包,酸菜鱼调料包,还有——还有什么,”夏之致思索两秒,眼睛又亮起来,攥着江必简往前拉了几步,“诶,你来看这个,”
说着在苹果框边上拿起一个扁得长相奇特的苹果,上窄下款,模样像是吃胖了的不规则等边梯形,夏之致献宝般捧给对方看,“像不像被热化了?”
“还真别说,真挺像的,这小家伙长得挺别致,我觉得有点儿眼熟,有点儿像个熟人。”江必简琢磨片刻,忽然给自己整乐了,咧嘴笑出齐整的牙齿,“你知道像哪个不?”
“像哪个?”夏之致在脑子里把不相关的酸菜鱼过了一遍。
“像你去年大热天裹着个军大衣,可怜兮兮的。来吧,咱买点儿苹果回去,刚好给你煮个苹果水。”江必简说笑着把“热化了”的苹果拿来,转动着这奇特模样的苹果,还是抽了塑料袋,准备装苹果,手一松,塑料袋被夏之致抽走了。
夏之致听懂了,但也跟着傻乐,此刻捏着塑料袋嘿嘿笑,话说得急了点,“我我我,有工资了,不是热化了的苹果,苹果——我给买。”
“领工资的人就是不一样哈,可你还没下班呐,擅离职守要被扣工资噢。”江必简逗他。
“不要扣工资不要扣工资,”夏之致手足无措地连连摆手,见江必简噗嗤一乐,又明白被自己被逗乐了,“你又逗我玩儿。”
“没呐,谁逗你玩儿了,”江必简挑眉,强压住上翘的嘴角,可一看到夏之致湿漉漉的大眼珠子整个人有种湿漉漉小狗的可怜样儿,又是稀罕又是想欺负的,“好了好了,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大罪人似的。别说这个,今天我可是专门儿看你的啊,专门儿接你下班儿的。”
“真哒——专门接我——”夏之致的眼睛又亮了,嘿嘿笑着,边傻乐边哐哐往塑料袋装苹果。
“诶——你倒是挑一下再装啊。”江必简无奈地按捺住夏之致兴奋的大爪子,在他旁边给他挑,还特意把那个“热化了”的挑进去了,“你看啊,像是这种有洞的啊,就不选。你把苹果先转一圈,看到没,这种就很漂亮一个。”
陈姨从洗手间回来远远看到两人挑苹果的场景,和谐的场面让陈姨再次向旁边人感慨,“小致这孩子虽然说话慢了点儿,以前也造孽,不过还好碰到了江老师这样的好心人,相处得跟自家兄弟一样,这年头像这么热心肠的可不多见了。”
一旁的工作小妹也在关注那边的动向,毕竟是两个养眼的帅哥,看他们笑闹也不由得会心一笑,“他们关系真好。诶,陈姨,我来得晚,他们之前是怎么认识的呀。”
“嘿哟,说到这个,可有的讲了,别看小致现在这样白白净净的招人稀罕的,早些时候啊神志还没现在清楚,也是蓬头垢面的,大热天儿裹着个军大衣,也不知道哪儿跑来的,像个野人儿一样。之前超市外面儿有个长椅,他就天天杵那儿,也不吵不不闹的,就搁那儿坐着,你说招呼吧,虽说这孩子肯定遭了些罪饿得轻薄,但力气倒是不小哟,几个保安想架着都没攥动······”
“啊,还有这事儿啊。”小妹儿惊讶。
陈姨又是叹又是感慨,“江老师来那天啊我没看到,但听其他人说啊,说那人见到江老师就站起来,还说认识。”
“啊?那他是江老师亲戚?”
“那到不是,反正就是人可能当时脑子糊涂,说胡话了。反正江老师了解情况后,也是看他可怜,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去联系相关部门呐,也是办理了些手续。但这事儿也没那么好办,那部门看到是个成了年的流浪汉,也都踢皮球不好处理不是,收容所也没得去,那个流浪汉,诶,也就是小致啊,去医院好像还做了个什么脑CT的,说是有什么淤什么什么堵塞什么的,害,总之就是人没有攻击倾向,就是脑子出了点儿问题,得慢慢儿养。看这又是意识不清醒的,没地儿去,也不能把人家往大街上搁着吧,江老师也才先把他安置在家的。”
“那江老师胆子也太大了吧,这是成了临时监护人了吧,责任都要一起算啊。”小妹儿也清楚这是捡了个麻烦回去,不由得唏嘘。
“有的人来世上啊,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也亏得小致碰到好人了,”陈姨说完扭头,“诶哟,先不忙跟你说了,我先过去了昂。”
夏之致可以说是江必简偶然捡回来的。
江必简是这个城镇的初中英语老师,那阵子正逢暑假,江必简刚进超市门不久,就看到了长椅那边一片嘈杂,还有安保人员的嚷嚷,按理来说他不是那种凑热闹的人,可那天他偏偏就顺着人声过去了。
八月蝉声喧嚣,正是小镇最热的时季,可长椅上的人却穿着污损破旧的军大衣,帽子已经被扯下来斜耷在脑袋边,倒长不短的头发些许遮掩住他的面孔,被一群人暗暗注意,他却好似没有什么羞怯情绪,只是无波无澜,看着呆呆愣愣的。
围观群众也没有谁敢去拉拽,先不说之前保安人员驱逐无果,再其次看眼前这个人身形高大,大夏天穿着军大衣一看精神就不正常,他真要动起手伤及无辜,医药费报销都成问题。
“这是哪家丢的啊,都没见过,不是镇子上的人吧。”
“也可能是乡下来的,距离这儿少说有个十几里吧,这人不会是走来的吧。”
“报警报警,这哪个能担起啊,”有的围观群众给安保人员道,“听说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哟,你们啷个处理一下撒。”
“害,造孽哟造孽。”偶尔有人发出一阵唏嘘。
小镇面积不大,一些面孔甚至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还真没见过哪家有这么个精神失常的年轻人。
“害,报警也没招啊,”一个五十来岁的安保大叔叹了口气,“警察要来的时候连他人影儿都找不到,可真是奇了怪了。”
“也是挺奇怪,这人在这儿坐着也不闹事儿,可就是一直呆在这儿,”另一个常驻安保人员接道,“也就来了这几天,每天比我们开门大爷到得都早,超市要关门的时候,他自己就不见了。”
周围的人也是听个稀罕,在这个智能通讯并不发达的年代,小镇身边发生的一切耳闻目睹的事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诶,江老师,来买菜嘛。”
“诶对,买点儿东西回去,这边是发生什么了吗?”江必简见是学生家长,点头笑着示意。
家长很喜欢江必简,因为江老师不仅模样俊,而且为人也正气。在这个老师收礼成性的小镇,江必简是少有的不收任何钱财关照学生的老师。
“诶哟,这几天这儿来了个流浪汉,也不太清楚该怎么处置,说起来这人也造孽,这天儿多热啊,穿着个军大衣,可能脑子也有点儿毛病,”家长不由地把话题转到现在的焦点人物,“我一个朋友在这家超市入的股,这几天超市缺人手来帮忙,就看这人穿个军大衣坐这儿,扣着手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又不吃不喝的,看着怪可怜。”
“诶呀,确实是,这大热天儿的。”
见江必简有些兴致,家长忙接着道,“然后我朋友见他这样,就给他带了点儿面包和水,结果怎么着,他从里衫儿掏出100元就要给我朋友,听我朋友说啊,那100块可能之前被握得紧,都皱皱巴巴不成样儿了。”
“那也确实挺奇怪的哈,明明看着疯疯癫癫的,还知道吃东西要付钱,还能拿个百元大钞出来,但说他不疯不傻吧,看他那样子就晓得是个造孽的娃儿。”旁边一位看热闹的人也凑着耳朵听,不由得插嘴到。
江必简也竖着耳朵在听边上人讲话,前面几个人退出来散了,空缺位置还没人补上,江必简恰好看到故事的主人公。
还真是一身看着皱巴皱巴的军大衣,不知是连续穿着多少天,好多都起了毛边,好像是被污水里蹚过又晒干揉巴揉巴继续用的什么破东西,些许是天儿太热,超市里面的风扇虽然呼呼吹,但也吹不到走廊外,这流浪汉像是泡在汗津津的水里,一拧连骨头缝都能流出浑水。
更别说整个头发倒长不短湿哒哒的一团,也不知道是有多少天没有洗澡了,他此时打瞌睡似的,歪着脑袋不动。
江必简在心里臆想出一张流满了哈喇子的面孔,又看到那不知多久没洗的油头,身上都要泛起痒意了,他有点儿洁癖,登时准备转身走了,却看到那流浪汉此时像是从梦里惊醒般速“刷”地起身,愣愣地环视了周围的人。
江必简准备转身的脚步被这人大幅度的动作惊得随之一顿,视线游离后又停落,恰好跟流浪汉缓缓转动的双目对视。
这一看,就有些惊讶,跟他臆想的面孔迥然不同,这流浪汉虽然脸上还有些蒙尘,但有张很周正的面孔,就像电影明星似的,那双眼睛更是清亮又有种呆愣愣的憨厚,矛盾的气质奇妙地混杂在这人的脸上,竟让江必简脑子里升出四个大字:见之莫忘。
而那流浪汉竟然起身,往这边靠近了两步,周围的群众都微微后退撤步,而江必简却怔愣着没有挪动,他看到那人身形高大,特别是穿着膨胀的军大衣,明明是瘦削的面孔,但却显得高壮。
“我,我——认识你。”他说。
厨房内
江必简正在厨房做饭,敲开锅盖,大火转小火,徐徐搅拌着粥,小米粥小小地冒着气泡,粥香四溢。
他刚刚愣神想起了与夏之致的初遇,转而问身边如影随形的男子,“有好一阵没问你,6月份明明第一次见面,你干嘛说认识我?”
当时听到这么个人认识自己,江必简都懵了,也许是那对大眼珠子戳到了江必简,江必简还真就开始跟对他问了几句。可自说了这句话后,对方又愣愣不说话了。让江必简有劲没出使,后面还是转身去超市顺道买了点儿东西给他。
不过按理来说,他并不是第一个对当时流浪汉一般的夏之致释放善意的人,可不知怎么的,自从那天递给夏之致一口袋的食品衣物,当时那个尚且脏兮兮的人就赖上他了。
夏之致在旁边剥蒜,眨眨眼,眼睛一笑就弯弯的,“认识。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
“······你,是不是偷偷看电视了?怎么红楼梦的台词都出来了。”江必简哭笑不得,虽然夏之致现在神志清醒得多,但有时候问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硬是想问问不出什么东西,就跟被系统自动封锁更换了回答内容一样。
“你再想想,怎么就之前见过我了?比如说想想,见到我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江必简循循善诱。
“忘记了----”夏之致偏头。他在回想那个下午,躁动的蝉鸣,闷热的体感,光线透过超市的玻璃,他看到身着白衬衫的青年在一众人中,挺拔的身姿和干净清俊的面庞。
“哎,你这记性。”江必简无奈叹息,感觉耳边有温热的鼻息探上来。
夏之致温热的气息扑在江必简耳侧,“我记得的是,当时看到你就感觉,感觉我会很喜欢你。”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靠太近,你吹得我好痒哈哈哈哈哈哈,别伸手,一股蒜味儿咳咳咳。”江必简浑身都是痒痒肉,耳边酥酥麻麻,不经意间脸居然红了,迎面锅中的蒸汽热浪吹得他脸发红,忙又推开夏之致到一边,转头又看到夏之致委委屈屈地撇嘴,黑黝黝的大眼珠子直愣愣的瞅着他看,登时又觉得心里痒痒的。
他觉得自己之前挺正经一个人,但到夏之致这儿,也许是见他这小眼神儿,就是容易激起了他心中的焉儿坏细胞。
“哎,小致同学呐,你这大眼珠子,你要是个女孩儿,喜欢你的人都不知道追哪条街上去了。”江必简也不知是不是老师当久了,叫昵称就喜欢叫人同学。
“我不要别人喜欢,”夏之致默默冲手,想洗去手上的蒜味儿,然后在菜板上拍蒜拍得啪啪作响,“我要你喜欢我就够了。”
“这话说着很唯美,如果不是在拍蒜的时候说就好了。”江必简叹一句。
随着钥匙开锁的声音,门从外打开,江必简听到声儿,急急关火,随手在围裙上蹭了两下,“小致同学,你拿碗盛一下粥。”说着就急急跑到玄关。
“妈,你今天来了啊,”江必简鞋柜拿出一双拖鞋,“没听你打电话说一声。”
进门的是女人虽人到中年,可模样端庄,皮肤紧实,看起来平时保养得很得当,眉宇间有一股女强人不服输的劲儿,看起来别有风韵。
“看路上的樱桃不错,就带了点儿,”**雁把樱桃递给江必简,换上拖鞋,“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学生都很乖,”江必简已然料到会被询问工作上的事儿,“学校安排我下周去市区参加市里的英语教师交流会。”
“交流会要去几天?夏之致呢?”**雁话语间就看到了夏之致,他双手端着碗小步走过,看起来木愣愣的。
对于儿子从外面捡回来的夏之致,**雁一直持保守态度,跟儿子谈过几次,却没有过度干涉。
夏之致完成好江必简交代的任务,又挪到江必简身边,看到旁边正关注他的**雁,一脸乖巧,“妈,吃饭。”
不同于江必简的别扭感,**雁对于这声“妈”,已经见怪不怪了,只道,“你们先吃吧,在厂里我已经吃过了。”
“夏之致跟我一起去,”江必简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超市那边我给他请假了。”
**雁放下包,抬眸看他和夏之致,那双在生意场磨砺数年的眼睛仿佛一个幽深的漩涡,她似乎把原本要说的话压了下来,只是道,“你们先吃饭。”
饭后
六月的好时季红了樱桃,茁壮了槐木,午后的阳光懒人,催得人也想沉浸在六月的梦里。
六月的夏之致经过几个月的调理,已然完成了蜕变,干干净净地穿着一件印着小熊的T恤,长腿紧闭,两双指节修长的手放在双膝间,整个人呈现出正襟危坐的模样,但又觉得他似乎有些呆呆的不知所措。
“小致同学,先去把碗洗了来,记得把菜蒙上保鲜膜放冰箱。”江必简叮嘱几句,注视着夏之致应声走向厨房。
“必简,上次邮政的那个婷婷挺好的,很有方向的女孩子,”**雁抿了一口枸杞大枣水,“你们后面也没接触了?”
“妈----”必简这一声下扬音多少有点儿无奈,“她有男朋友的。”
“噢---只是说你们可以做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雁状若罔闻,“现在你还年轻,可能对有的事情还没注意,可一般来说啊,优质资源都是不逆向返回市场的,再过几年啊,人家好女孩儿都有对象了,到时候你提着灯笼都找不到。”
“妈,我暂时还挺年轻的,先不急。而且,没碰到喜欢的女孩儿就跟人谈恋爱,这不耍流氓嘛。我还是想先把毕业班带了来,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吧。而且夏之致那边,我也想看看,怎么联系联系,让他学个技能什么的,后面还是让他换个工作。”
“在超市确实也不是长久之计,你看现在政策发展的好啊,旅游景区也开始打造了,我看有的酒店也开始建了,他们福利待遇也不错,还包吃住的,要不让夏之致试一下?”**雁打量着儿子的表情,“这样人也独立啊,搬出去住了,接触的人多了,脑筋还能更活泛。而且说不定能记起点儿什么东西,外面可能还有家人在找他。”
**雁的话让儿子眸光微闪,“要真有惦记他的家人确实好,就是天下这么大,走失人口不知道得花费多少精力才能确定位置。而且酒店那些地方,需要的是八面玲珑的人才,夏之致现在啊,虽说状态慢慢在变好,话都能多说不打磕巴了,但还真不适合那边的岗位,要是多出什么事儿,都不好交代。”江必简说着起身给**雁接水。
**雁注视着儿子绕一圈去接水,继续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也是,你也这么大了,也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家你也知道,有点儿特殊,所以你懂事儿也早,也没别的男孩儿那么淘,上学读书也没让人操心过,稳稳当当的,你张阿姨家的小子初中早恋那事儿不也闹挺大的?我也想敲打你啊,一直都没那个机会,发现你确实稳当,稳当着稳当着,你去北京读大学了,又是师范,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来,结果哎,有时候我也担心,担心你跟一般男孩儿不太一样,你也二十来岁了,有的话妈也就挑明了讲,懂的吧。”
江必简把枸杞水递给母亲,**雁稳稳结果,右手扣杯把,左手触摸水温,她说话时一直注视着江必简的眼睛。
江必简也没有躲闪,坐下后纯白的衬衫挽起一节衣袖,修长白皙的手交握摩挲,半晌才闷声道:“妈,我懂你想说什么。这个的话呐,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大学有个女孩儿我也挺喜欢的。”
“诶,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雁诧异,“那女孩儿哪儿的啊。”
“她是北京本地的,我们一个社团。她是比较潮的那种,人也有趣儿,可漂亮了,像刘亦菲,眼睛特别好看。”江必简思忖着自己对漂亮眼睛的执著,忽然发现有些共通性。
“你有好感,喜欢人家咋不追呐。”**雁恨铁不成钢,“送送礼物啊,带人女孩儿去吃饭啦,约去看个电影啦,喝个咖啡聊聊天儿什么的,感情这不就来了嘛。”
“没来得及······”
“怎么没来得及呐?”
“后来她跟她室友在一起了。”江必简闷声说出这段无疾而终的少男心。
**雁噎了一下,手抖了两抖才叹气说,“哎。大城市也有这种啊。”
“所以啊妈。我还是比较看重眼缘,我现在就想着,把工作做好了,再把夏之致的事情处理了。”说着又无意间往厨房望去。
夏之致走到厨房没多久,便又探出头往客厅看,大高个头距离厨房门口很近,柔软的发一小撮垂到前额,眉眼疏散,清澈的目光与江必简对上,又露出有点傻呵呵的笑容。
“必简,必简。”对方做出的唇形该是如此,仅仅是无意义地呼唤他的名字。接着又缩头回到厨房,似乎刚刚只是为了确定江必简还处在客厅。
江必简神情柔和,对夏之致探头的小动作扬起一个浅浅的笑,然后又低头抿唇,但唇角的幅度却一时不下。
**雁把这小小的互动看在眼里。
“哐啷。”
水杯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江必简闻声抬头,只见母亲长长地呼了口气,宛若妥协的长叹:“我大概明白了,眼缘这个东西吧,强求不来的。”
“妈。”
“你说的很对,如果没有喜欢的女生,就别娶。对自己跟对她都好。不然算来算去,最后谁都赢不了。”**雁的脑海里转转悠悠,她在路上来时,预演了一些话,但此时都空了。
江必简听出那令人眼眶泛酸的寓意,他微握住拳头,静静听着母亲的话。
“人都追求幸福,有的事情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谁也不清楚,至于具体是哪个环节,被多调制了什么颜色,想来想去,可能把自己都想迷糊了,” **雁神色郑重,可态度确是温和的,她看着这个自己从牙牙学语培养到能够教书育人的年轻人,
“我年轻的时候跟一个大众意义上的老实人结婚,他那时候做的可真的绝,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到打官司判离,真的是一点儿亏不肯吃。我后面都觉得很陌生,特别想起那天他咆哮的样子,都不像个真人似的。”
**雁陷入回忆的眼神悠悠的,美丽的双眸里面的水色像是干净的茶面,“我一开始也和不解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骗我,是我造了什么孽吗?后面这些年经历的多了,出来做工厂,也碰到了些人,发现其实吧,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允许一切类型存在的,只是好巧不巧我碰到了。可恶的也有他的家人,知道这事儿,但一直瞒的严严实实的,装聋作哑,嘴上说着百年好合,谁知道背地里怎么想。”
江必简的原生家庭比较特殊,从他记事起就只有妈妈的影子,爸爸在这个家庭是个禁忌话题。
他的出身源于自私男人对无辜女子卑劣的欺骗。
“妈妈。我真的很佩服你,真的,我知道一开始也许就是错误的,你是无辜的受害者,但你从来没有放弃自己,也没有放弃我。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很努力地赚钱,想要给我更好的生活,你也一直在保护我,不想让我过早接触到真相,怕流言蜚语会伤到我,”江必简的唇间干涩,从学生时代了解到一些真相,他也曾产生过自我厌弃,他是懦弱无能的男人为了应对社会压力的产物,他是伪善男子证明自己性取向的工具,他的出生携带着卑劣男子欺骗的基因。
“不过我后面还是隐隐猜到了,初二有段时间我真的很讨厌自己,你就摸着我的头,说我很优秀,你为我感到骄傲,说我干干净净来到世界上,没有什么原罪,我就特别想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要传承这样的基因,这样的基因靠着欺骗存活到现在,就不应该继续存在下去。”
客厅里的交谈仍在继续。
**雁伸手覆盖在儿子手上,她的手温柔有力,“不管你最后选择跟谁在一起,只要你的心是爱的正大光明的,你的心是磊落的,妈妈永远支持你。”
江必简听懂了母亲支持,那双颜色浅淡,此刻潮滋滋的眼睛骤然睁大,紧接着他终于听到**雁缓缓地说:
“有些人,觉得世界对他们很不公平,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然后以受害者为由,肆无忌惮地去伤害别人”
“他可恨,可恨在他最后的选择,选择了无尽欺骗的道路,如果抛却这一点,性取向并不是值得人诟病的地方。。”
“妈只是,不想世界上多出任何一个被欺骗的可怜人。”
**雁静静的眼睛倒映在江必简眼里,温柔而坚定。
这天下午的阳光恰逢其时的温暖,窗外绿油油的盆栽正被夏之致把玩着细嫩的枝叶。
客厅内一次略显沉重的话题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让对母子的谈话绵长而庄重。
夏之致的耳边没有那些纷繁与复杂,他只是拿出江必简递给他的绘画板和笔细细描摹着眼前的盆栽,一幅宛若复制粘贴的铅笔画跃然纸上,细致到每一段盆栽的纹路都被详细刻画。
夏之致的眼神无波,他仿若想到什么,然后在盆栽旁边开始描摹一双抚弄枝叶的手,然后画笔逐渐右移,铅灰色的笔在纸上一笔笔画出一个侧影。
他细细摆动着指节,细密睫毛下的眼睛闪烁着弥弥的光,这种光亮似乎过渡到了他的指节,刷刷刷的笔触让人物的特征逐渐完善明了。
但凡见过江必简模样的人,都能一眼便能这幅画赫然是江必简的写照,而画中的江必简正抚弄了枝叶,侧头笑得敞亮。
夏之致定定地看了画像一阵,又开始细细地添添补补。
自从他手持画笔以来,他就开始偷偷观摩江必简的五官,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来在心中构建一个画板,慢慢描摹他的眉眼,他的身形。
图纸一张很快用完,上面竟然是各种神态的江必简的半身画像,有笑容戏谑,不正经挑眉的,有抿唇微笑客套亲和的,也有怔愣注视前方的······每一张面部都是如此鲜活,仿佛沾了灵气般跃然纸上。
夏之致环顾四周,做贼似的楼抱住画板,然后背过身去,轻轻靠近纸张,印下一吻。
风带来有客厅内时断时续的声音,拂过夏之致那乱哄哄张开的心。他缓缓转过头,看见江必简的嘴角开合的半张侧脸,久久而痴痴地注视着。
“无论对象是男是女,妈都希望你能幸福,”**雁早已注意到夏之致的视线,“即使对象是男人,妈也希望你们拥有一段白头偕老的情感。”
“先不说物质保障,至少你们能够是一段-----双方心智健全的成年人的情感。”。
江必简心知母亲并不看好夏之致,毕竟即使放在男女婚恋市场,夏之致那副神志不太灵光的样子,也绝不是一个适宜的婚恋对象。
更何况两个人一路到头,双方势均力敌可以相互扶持的利益体更能长久。
“我知道的,妈。还是等先把一些事儿处理了吧,之后我还想带他看看中医,听说针灸会比较有用,至于能恢复多少,后面会怎么样,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吧。”江必简说着,不由得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注视到阳台的人。
只见夏之致不知往这边看了多久,见他发现就露出一个憨憨的笑,惹得江必简不禁勾唇,然后轻描淡写地带过夏之致身上的话题。
夏之致在阳台乖乖的还在画,他时不时透过透明的滑动玻璃,看到卧室的母子,灵光一闪,于是笔尖微动,几笔勾勒出轮廓,他画得笔尖都磨得粗顿,可画纸上一副**雁和江若水的母子交谈图确是鲜活灵动。
“诶,妈,最近宋叔那边怎么样啊,他刚从蓉城那边回来,我这段时间也没来得及看他。”江必简开始拿着瓜子嗑了,给自己妈放了一篮在旁边。
**雁也在剥瓜子儿,说道这个还是眯眼笑了,“啊对,妈还想说个事儿,原本打算出去吃饭一块儿说的,但我今天顺道过来就先说了。咳咳,这么多年,我最开始搞服装,你初中的时候,我办了作坊,最后合作开了厂,最开始也是焦头烂额的。宋安国这人呐,在我做服装的时候,就在对门儿卖材料器械,后面厂建起来了,厂里大大小小的材料啊,器械啊,他都要去打点,事情办得牢靠,人也实打实是个好人。他也不容易,早些年被外乡人骗了好多钱,但人一直都不忘初心的,挺朴实一个人。”
“嘿嘿,妈,你们早该在一起了吧,夸这么多,做这么长的铺垫,担心您儿子棒打鸳鸯呀,”江必简调侃着虚晃过自个儿妈作势要拍他的架势,忙道,“诶诶诶,妈妈妈,好妈妈,我也觉得宋叔人好,人也精神,挺关心我们的,我读书的时候,他经常带我去吃肯德鸡。”以前小镇还没有麦当劳肯德基什么的快餐店,只有一家有卖汉堡的小牌店面,称为“肯德鸡”,但也是个稀罕物,宋安国就接了江必简放学去吃。
“你就记得肯德鸡了,说那么多,最后总结一下啊。我和你宋叔叔也处了这么久,知根知底而的,打算结婚了。”**雁笑着说。
“就该长这样!上初中那会儿我就觉得你们应该在一起,这么多年,终于定了,那咋们可得订个好日子!”江必简把手中瓜子儿一放,由衷的高兴。
宋安国是厂里置办材料的经理,人也憨厚,这么多年,明里暗里宋安国对母子两也是关照。他是个老实人,早些年也是被女人假结婚骗了大半财产,可人还是个小资又有情调的人。
这么多年的相处,虽说江必简没有改口叫过爹,但心中也是默认且希望这个好叔叔能够跟自己妈在一起的。这长时间的拉锯战终于有了战果,江必简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当晚**雁回家时,宋安国已经做好饭在整理衣物了,**雁一打开门,玄关处鞋柜旁的风铃经开门的冲力摇曳,带来清脆的阵阵清响,这是之前宋添置的。
“回来了雁子?必简那边怎么样啊。来看,我给你换了一双拖鞋,这种带兔耳朵的可爱吧。”
听闻到玄关处的歌声,宋安国笑吟吟地替她拿走手上的袋子放置到椅子上,然后贴心地准备好一个兔耳朵拖鞋。
“哇,哪儿买的,这个真的可爱,兔耳朵的,我喜欢。”**雁换鞋进客厅,“今天跟他谈了谈,讲挺多的,等我洗个手跟你慢慢讲。”
“好好好。”
**雁在跟宋晚饭后,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话题是关乎夏之致的画作,“妈,我发现夏之致他有绘画天赋,他画人像真的画的有一套诶,画得真的传神,他今天画的咱俩,诶,就在那个阳台画的,下次带给你看,感觉他真可以往这方面去发展个什么。”
“绘画也不错啊,有的有画室的,需要教小朋友画画也行。”**雁提议。
“诶?这夏之致要有绘画特长,去报社干也行啊,我一朋友那边需要画那种仿真人像插画的,真画的好,可以推荐一下。”宋安国在旁边听到一些对话,还真想到有符合的职位。
“真要行就太好了,谢谢宋叔,不过这也得看夏之致他能不能撑起那个场面,我让他多练练,之后我们吃饭再看看他的水平怎么样。”江必简兴奋得脸颊微红,他从看到夏之致的画作起就一直处于一个欣喜状态,像是家长终于看到孩子小有所成似的。
“必简,脸好红啊。”挂断电话,夏之致从后面忽然搂住江必简,像个巨型背袋熊一样,完完全全搂住江必简纤长的身躯。
身后人的温度让江必简不自在地想抽出手,清瘦的指节按上夏之致楼上来的一侧手臂,却反被夏之致扣上。
“好了好了,这不在琢磨你的人生下一步嘛,小致同学,你还要去画画嘛?咱多练几张怎么样,是不是得去买点儿绘画相关的书籍,你可以多参考一下。”江必简的脸尚且有点温热热的,被夏之致这么一个熊抱更是感觉脸颊上细碎的绒毛都有点火热热的。
“不了。”夏之致拒绝得干净利落,惹得江必简一愣。
“不想画画了吗?”
夏之致思索了一下,“画画,一个人画,孤单;一起画画,会开心,”夏之致脑袋凑得很近,他温热又带有一点潮意的呼吸就在江必简耳边摩挲,但手又缩回去,“必简,必简,我们一起画画吧,我好喜欢你呀。”
“画画画,怎么画?怎么喜欢我了?我可挺爱欺负你的,”江必简晕乎乎的,只有江必简知道,他看到那双有着浓密睫毛的眼睛却中的一片诚挚,心头是怎样微微打颤,他单手捂住夏之致的眼睛,碎碎念,“别这么看着我,太危险了太危险了阿弥陀佛。”
“我不怕你欺负。”夏之致的鼻翼翕动,耳尖地听到了对方的呢喃,“不危险不危险,不怕,必简不要怕。”
这个时候耳朵这么灵。江必简腹诽,手按住对方的眉眼,也能感受到对方挺拔的鼻梁,不知怎的就想到那句:鼻梁高挺的男性性能力更出众,顿时想自扇耳光,呸!下流!
夏之致对他的依恋之情溢于言表,江必简低头看向手中拿着的画,正是夏之致今日的画作,画的是江必简,各种神态表情的他,然后旁边空白的纸页写了满满的“必简”二字,笔触比较稚嫩,确是一撇一捺端端正正,珍视与庄重感就是在那偏灰色的笔触中凝成的。”
最诚挚的礼物最能扣上心灵的震颤。
江必简感觉心中的小人儿要感动得泪流成河了,逗弄戏谑的开关被锁死怎么也打不开了,于是干脆转身回抱住夏之致,手也从覆盖对方眉眼的位置松开。
遵从心意地对视上夏之致漂亮的大眼,然后像是引诱人的海妖,带着点蛊惑意味地说:“狼来了,不怕被欺负的小致同学,天黑请闭眼,先闭上眼睛吧,”
夏之致乖乖闭眼。
江必简轻轻勾住夏之致的脖颈,顺着力道微微向下。然后轻轻在他闭合的右眼轻轻落下一吻,然后轻轻说,“谢谢,我也真的很喜欢你。”
但夏之致却像是被施了什么法术一般,舒地不动了,细密的睫毛下的眼神有种小孩子的无措,就是彻底呆住了的样式。
“你亲我了······”感受到额间的柔软的触感,夏之致呆愣愣地就要伸手去摸,却被江必简失笑着压住。
江必简佯装无事发生道,“没有,是你的错觉吧,小致同学。”
“你亲我了。”这次夏之致的语气笃定,上眼睑因惊喜而更大的掀开,那双一向黑深而富有神秘气息的眼瞳就深深地定在江必简眼眸里。
“还说喜欢我。”
“没······”江必简正想否认,却见夏之致此时更像谙世故的人在等待什么非分之想,虽然眼睛有光,但那双黑眸又似乎带着不确定的破碎感,有种懵懵的无措感。
明明有着比他高半个头的个子,却有着过于纯粹的眼眸。
于是江必简到嘴边的话饶了一转,最终变成了轻轻的耳语,“对啊。”
然后江必简脱身而出,眼中闪烁着吟吟笑意。
“!!!”身下一空,肌肤相接的温度骤然降低,夏之致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被轻描淡写地承认了,但生理的温度更快涌上,他觉得心尖滚烫,那勉强抑制的喜悦终于能不设防地释放,心头踊跃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像是超市的跳跳糖一样,炸开的感觉在“噼里啪啦”地响动。
两章合一章,旧文新发,第一章1万2千多字[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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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这个帅哥,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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