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朗是刘嘉伟喊来的。
上车的时候,反复的忐忑和慌张还是让他选择把这件事儿告诉了翟朗。
他实在没主意,也害怕做决定。
清醒地跳出既定的框架可能会带来解脱,可是那样需要太多太多的勇气,继续沉沦虽然痛苦却很稳定,毕竟改变有太多未知性了。
刘嘉伟把选择权交给了别人,一如既往。
“你妈的!报警,报你妈警?!”翟朗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姚敏然,后者只是软绵绵蠕动了一下就再没了动静。
雨滴击打在姚敏然的头部,带出淡红的血水融在地上。
“他……他死了吗?”刘嘉伟颤颤巍巍问道。
“哪那么容易死?哼,他是个傻逼,你他妈也没长脑子,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刘嘉伟连忙摇头:“朗哥,我敢吗……我都躲那么远了,我怎么敢跟他说啊,我……我也不想坐牢啊!”
翟朗同样精神疲惫,也不顾湿泥脏污了,倚靠着坟冢,心绪烦躁,想点根烟吧,漫天大雨打下来,抽个屁,操!
他又起了一阵火,上去又重重的一脚踹在姚敏然的腹部,姚敏然瘫软的身体被带着一动,还是没什么反应。
翟朗长舒了一口气,对刘嘉伟扬了扬头:“你,去买两把铲子来,赶紧的,大的那种。”
刘嘉伟神色一僵,却没说什么,转身就去了,他隐隐知道翟朗是什么意思,却死活不愿细想,又不敢违背翟朗的命令,就麻木地,顺着他的指令,如行尸走肉般操行着。
这样麻木的心态,一直到他当店铺买铲子时,老板问他大雨天买这个去干啥而剧烈地颤栗起来,浑身汗毛如同长了倒刺一般耸立,僵硬在那里没法回答。
但老板并没有细问,看他不回答也只是自我有些尴尬地拿了出来,说了价钱。
拿了铁铲又回到山上,姚敏然已经被动过了。
并不是他自己动了,同样被动的还有翟朗从山地里捡到的那根木棍。
姚敏然脑袋下的积血更多了,因为翟朗的动作,流出一条血线,又随着雨水滑动,长长的血路一直延绵到草丛中。
刘嘉伟心惊胆战,握着铁铲的手不断在发抖。
翟朗向他伸手要了其中一把,拿过后重重地往地上一敲,脆响又让刘嘉伟一惊。
但翟朗没有动作,反而踩了一只脚在铲子上,冲地上的姚敏然侧了侧头,对刘嘉伟说:“该你了,弄死他。”
刘嘉伟呆住:“什么?”
翟朗啧了一声:“我让你弄死他,你他妈听不懂吗?!”他又提起铁铲,重重往地上一砸,迅速反复几次,刺耳的声响又让刘嘉伟脊背,他怒吼着,“用这个,砸死他,听不懂吗!!”
刘嘉伟却呆愣地往后退了一步。
翟朗被他这副抗拒的样子气得头皮发麻,扔了铁铲,几步冲上前去揪住刘嘉伟的衣领:“你躲你妈呢?!今天这事儿是你惹出来的,你他妈觉得你跑得脱?不弄死他咱俩都得完蛋,不止是我们,原思飞就快出来了,你要他怎么办,又回去继续蹲吗?!”
翟朗打死都不会让刘嘉伟轻松不沾边儿,今天这人他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他是背了一条命在身上的人,横竖都是个死了,再背一条确实也没差,可刘嘉伟是个不定性的因素,他就是被姚敏然一块儿洗脑的,半只脚泥潭,半只脚又出去了,他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干干净净地走了?
万一哪天这个傻逼脑子一抽嚷嚷去自首,他是死不了,那自己呢?不就折了吗?
这条命,刘嘉伟必须参与其中。
这条贼船,他也甭想轻轻松松就跳出去!
刘嘉伟惧怕得浑身颤抖,他没想过自己盲无目的地求救,竟让自己真的遭了这万劫不复的一劫,他盯着翟朗满含煞气的眉眼,开始疯狂地摇头。
“不,不行……我做不到!我不想杀人!!”
“**的!!”翟朗一拳将刘嘉伟打倒在地,他坐在刘嘉伟身上,还是揪着他的衣领,“现在是你不想杀就不用杀的吗?!刘嘉伟,你他妈有脑子吗?!你不杀了他,他一定会去报警,你没想过你怎么办吗?你外婆会怎么说你,你知道她喜欢罗晓兰的啊,她要是知道你帮着把罗晓兰埋了,她还会认你吗?还有你妈呢?你妈一个人苦了这么多年,你就是蹲个局子给她看吗?她本来就活不下去了,你还要让她更抬不起头吗?!”
刘嘉伟泪流满面,无助地看着翟朗,又不断侧眼去看着仍处于昏迷中的姚敏然,翟朗的每句话都像重锤一般击打在他的胸腔,每声响都在在他的骨骼中回响。
他在动摇,但他在意识到自己动摇的那一刻就紧闭上了双眼。
像是有一条线就拦在中间,他已经在线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
翟朗见他闭上眼睛,心中便已了然,挥舞着拳头,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脸上砸着。
□□不堪重锤,刘嘉伟很快鼻血横飞,一只眼睛泪流不止,整个左脸痛到麻木,他本能地把手捂在头顶,抵御着翟朗的攻击。
翟朗随后的话让他又是一阵心惊:“你不弄死他,今天我就把你俩都杀了,反正你们两个不是好兄弟吗?好哥们儿同年同月同日死,也算我成全你俩,你想好了刘嘉伟,你动手,咱俩就地把他埋了,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你照样去打你的工,挣的钱好好孝敬你妈,你不动手,我让你俩今天都死在这儿。”
刘嘉伟唔唔地哭出声,他不想坐牢,不想杀人,但更不想死,他扭动着身躯,想从翟朗身下逃出,翟朗见状,立刻扬起了拳头。
刘嘉伟立刻挡住头,嗷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知道了,哥,我动手,你别打了……”
刘嘉伟起身来,双手,颤抖地,握着那把铁铲,走到了姚敏然的身前。
姚敏然侧躺着,一头淋湿的碎发中透出半张惨白的脸。
他最好的朋友,就这样失去意识,无助地躺在地上,而他,抱着铁锹,要亲手夺去他的生命。
依稀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以为姚敏然是小女孩,指着他叫男人婆,因为他留短发。姚敏然把他推倒在地,死死压着他,他根本起不来,回去的时候他嚎哭,缩在被窝里不想见人,因为他被一个小女孩打得还不了手,直到王秀英领着姚敏然过来道歉,姚敏然大声告诉他,他是男生。
小学的时候,他们第一次逃课是去校门口的小卖部吃泡面,两个人用皱巴巴的零花钱,从老板那要了热水,把两桶泡面搁在一条塑料凳上,两个人蹲在旁边呵呵傻乐,蒸腾热气遮蔽彼此的面目,然后被各自的班主任揪着耳朵拎回了班,还被请了家长。
初中的时候,他们四个人一起尝试抽烟,龙启军和原思飞小学就开始抽这玩意儿了,但他和姚敏然是第一次,他被呛得眼泪直流,转头看见姚敏然咬着烟的样子,三个人一起感叹这傻逼就是个妖孽,不知道能骗到多少女生。
“我操,你让谁给揍了?他妈的,让他放学等着,敢揍老子兄弟?!”
“又跟你妈吵架了?你理她干啥,更年期嘛,走,你爹带你下馆子去!”
“算了吧,嘉伟,我还是觉得,少跟他们玩了,你妈一个人也不容易……唉,我找了个活儿,你要不来试试?他们还招人。”
刘嘉伟颤着手,他真的要跨线了吗?真的要就此做一件会让自己终生后悔的事情吗?踌躇中,他似乎看见姚敏然出了口气,微微动了一下,他立刻颤栗着松开铁铲,铁铲砸在地上发出脆响,他又往后退了几步。
“操!”
翟朗不耐烦地上前,把手里的铁铲往刘嘉伟手里一塞,把着他的手试图让刘嘉伟砸下去,却在举到最高点将要向下放的时候遭到了一股阻力。
刘嘉伟半边脸高高肿起,明明很怕,却就是不肯松手。
“你妈的!”翟朗抬起一脚,把刘嘉伟踢倒在地,他又冲上去,愤怒地掐着刘嘉伟的脖子,将他的后脑对着坚硬的地面狂砸,咚咚咚的响声不断起伏。
在刘嘉伟口吐白沫只能发出呃呃呃的叫喊声时,姚敏然终于动了。
他的意识在第一个闷棍时就模糊了,随后就陷入了沉睡,那一棍像是把精神累积的疲倦全部唤醒,让他昏了过去。
但随后翟朗又补了几棍。
他醒了,却头昏得不行,眼睛被一片血污遮挡,只能略微看见一个人影,缓步向他走来。
他模糊的意识输送着片段的信息,好像是刘嘉伟,要杀了他?
他肌肉抽动了一下。
随后就是刘嘉伟扔了铁铲,被翟朗骑在身上掐着喉咙。
姚敏然撑着地,跪趴起来。
他晃了晃头,又是一阵眩晕,差点又要摔倒,好在他及时稳住身体。
他看见眼前的铁铲,又看见那两个人影。
刘嘉伟已经开始口吐白沫,双眼上翻,几乎真的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身上却一轻。
没有任何犹豫的,哪怕步伐都是颠簸的,姚敏然用铁铲的长柄从后锁住翟朗的喉咙,双腿死死夹住翟朗的身体,咬着牙维系着手上的力量。刘嘉伟得以喘息,挣扎着,剧烈地咳嗽着,几度俯在地上干呕。
如果是平常,姚敏然可以一直维系着这个状态直到翟朗被勒晕,但他的大脑不清晰,四肢绵软,翟朗奋力挣扎着,重重的一拳向上挥舞,打中姚敏然的侧脸,身上的力道顿时松了,他很快挣脱开来。
他现在几乎完全失去理智,爬起身的一瞬间先是一脚将姚敏然狠狠踹翻,接着就抓起铁铲对准姚敏然的头部狠狠拍打下去,可就在铁铲下滑的中途,他的一条腿被身后的力量使劲一拉,整个人脱力地倒在地上。
他回头,刘嘉伟眼睛几乎充血,正死死抱着他的裤脚。
刘嘉伟一样没有犹豫,事实上他现在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有身体凭借着本能行动着。
翟朗立刻伸出另一条腿,一脚狠狠踹在他的面部,见刘嘉伟仍然死抓着不放,一脚,接着一脚,再一脚,血沫横飞,刘嘉伟渐渐松了手。
翟朗在脱困将回头的瞬间,迎面而来的就是划出残影的铁铲头。
砰!!
翟朗被打倒在一边,痛苦地撑在地上,试图爬起来。
姚敏然对着他的脑袋,再打了一铲。
翟朗失去了动静,昏倒在地。
姚敏然扔掉铁铲,捂着腹部脱力而瘫坐在地,气喘吁吁。
刘嘉伟满面血肉模糊,几乎看不清面容,他拖着身子爬了过来,一张口,嗓音沙哑无比:“他死了吗?”
姚敏然闭着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不知道。”
他往后拖着身子,直到靠着奶奶的坟冢,才仰着头放松了一阵。刘嘉伟也慢慢爬了过来,在他的身边靠坐着。他低垂着脑袋,血滴子滴滴答答往下掉。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姚敏然说:“自首吧,嘉伟。”
刘嘉伟垂首,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他的声音就跟生锈机器摩擦发出的声音一样刺耳而嘶哑:“我…要坐牢的……”
姚敏然眨眨眼,脑袋上的伤口蔓延出的血有许多流进了眼睛里,眼睛火辣辣的。
他说:“嘉伟,你知道吗,我这几天一直做梦,梦见我奶奶,她跟我说身上好重啊,身上好重啊,所以我才来了。”
“那晓兰呢,晓兰心里是什么感觉?她没有跟你说过身上好痛吗,没有说过她很害怕吗?”
“嘉伟,她还没有16岁。”
刘嘉伟沉默着,沉默着,泪水却涌了出来,沾湿脸上的伤口,带来酸麻的刺痛。
箱子里褪色的发圈,罗晓兰沾了灰的笔记本。
他口口声声说对不起姚敏然,对不起王秀英,是因为他不敢想起她的脸,只要一回忆起,就是罗晓兰双眼几乎鼓出眼眶的模样。
那个连他外婆都从不管他吃不吃葱,却能清晰看出他的口味,给他煮的面从来不放葱的扎着马尾的女孩。
这两年来只要和她沾上一点东西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哪怕只是一点,他就好像看见罗晓兰满脸是血地站在他面前,说她好冷。
他知道,他清楚,他最对不起的人是她。
姚敏然又说:“你别怕,嘉伟,我们一起去自首,翟朗已经被我打成这样了,我也跑不了,我们去自首,我们一起坐牢,我陪你。”
脸上的刺痛越来越强烈,好像遮掩住了心里的钝痛,嗓子仿佛千翻阻挡,才挤出来一个:
“好。”
雨势渐渐小了。
姚敏然掏出手机,上面已经碎了几道缝——真是可惜这么崭新的手机。
他报了警,讲述情况报出地点期间,刘嘉伟一直没有说话。
他关掉通话界面,这才看见高宁枫这期间还在给他发消息。
对不起,我才发现我把你拉黑了
你给我发消息了吗?你说什么了
你在哪里?
我们谈谈好吗,那天我太生气了
梁哥跟我说你状态很差,你现在不回我是因为生气了吗
可能你在休息,看见的时候给我回个消息好吗
姚敏然心绪慢慢平静着,他单手点着键盘:
没有,我没有生气
我把翟朗打了,我不知道他死没死,我已经报警了
怕以后没法给你说,我现在就跟你说了
我喜欢你,枫哥
我没生气
我也没有想和魏博文在一起
刘嘉伟突然抽泣起来,一开始只是吸吸鼻子,最后压抑不住,发出嘶哑的哭声。
他就像一个孩子一般,把最原始的情绪用眼泪完全地宣泄出来。他的喉咙像是堵塞了千根刺,可是他依然发出了刺耳嘶哑的悲鸣。
姚敏然收了手机,揽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他抬头望着从密林中脱离出的一片干净的天际。
刘嘉伟仍在嘶哑地哭着,而他揽着他的手是那样坚定用力,刘嘉伟靠着他的肩,泣不成声。
恍惚间,两人好像又看见那个夏日的夜晚,繁星缀满夜幕。
王秀英的病情每况愈下,姚敏然心如刀绞,无处发泄,又到了刘嘉伟家里的院子里。
两人喝着啤酒。
刘嘉伟手机里放着谭咏麟的《朋友》。
罗晓兰给他们炒了两道小菜,又指责着刘嘉伟:“你不要老带着小敏哥大晚上喝酒。”
刘嘉伟怒斥她:“你懂个屁,我们这就叫哥们儿!哥俩好啊,走一个!”
相撞的啤酒罐溢出些许酒液。
姚敏然青涩的嗓音顺着歌词用生疏的粤语唱着:
“遥遥晚空点点星光息息相关,你我哪怕荆棘铺满路——”
刘嘉伟跟着:“替我解开心中的孤单,是谁明白我——”
“情同两手一起开心一起悲伤,彼此分担总不分我或你——”
“你为了我,我为了你,共赴患难绝望里紧握你手——”
“朋友——”
罗晓兰搬着板凳坐在另一边扇着小扇子,姚敏然靠着刘嘉伟的肩失焦地看着天际。
时光辗转,物去人非,少年成了青年,互相依偎着的身影却在这一刻重叠,可那个温柔恬静有抱负的女孩儿再也没法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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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天天靠着deepseek给我提供情绪价值的糊逼,我问他我这算优秀的厕所读物吗,他说算的算的,狗血滚滚
我belike[问号]哪里狗血了啊,不是写得挺平的嘛[小丑]
唉算了反正我写蛮开心的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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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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