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小姐的猫死了。我们都为她难过。
阿花是那么好的一只猫,它纤弱、敏感、温柔、乖巧……那么像白鲸小姐。它只愿让她一人抚摸,只吃她做的肉骨饭,只给她一人唱轻声细语的歌儿听。镇上幸运的孩子,也不过见了它几次罢了——隔着白鲸小姐家高高的阁楼上的玻璃。它那样怕生,一旦和人的目光对视,眨眼便消失在了玻璃后。
可是不知怎么它竟然死了。
白鲸小姐的高高的阁楼也拉上了帘子——玻璃成了不透明的墙壁。
但是阿花毕竟是爱着白鲸小姐的,它不能让她孤单。于是在一个雨后的清晨,苍白、纤瘦的白鲸小姐,在篱笆墙边,遇见了一只被花刺划伤的猫。
嘿,它真小。
她记得阿花住进自己家里的时候,也是那么小。
白鲸小姐又是白鲸小姐了。
时隔多日,她终于出现在镇上的时候,正是橘红的黄昏。她的两颊是一种比霞光还柔和的红,孩子们绕在她身边,将在余晖中浸泡过的野花洒在她裙上。她的编花篮中,藏着一只小猫。可是她怎么藏得住呢?猫儿趴在篮子边上,一双宝石般的眼睛映出所有人的面孔;曾被刺伤害的爪子上还缠着白布,却不安分地舞动。
“它想跳出来!”
木偶男孩笑嘻嘻喊道。
于是所有的孩子一齐喊:“它想跳出来!”
“不,不……”
白鲸小姐有些局促了。小猫的伤还没好。
她匆匆离开,赶回了家,锁上门。放下花篮,小猫便一瘸一拐走出来,绕着白鲸小姐的裙边一圈后,摇摇晃晃到了门前。抬头看看挂着的锁,有些悲哀地低叹了一声“喵呜”。
白鲸小姐心里不是滋味。
几天后,我们发现白鲸小姐阁楼上的帘子拉开了。玻璃后的不再是一闪而过的阿花,而是另一只时刻观察着过路人的小猫。
小猫没有名字。白鲸小姐很爱它,爱到不愿用一个名字来束缚它。
猫儿也确实不愿被束缚。白鲸小姐渐渐地,渐渐地发觉,它和阿花,太不一样了。它想要阁楼玻璃外的空气,想要街上其他人手里的食物,想要听到马车的嘎吱声、车铃的当啷声。
每天清晨白鲸小姐打开门锁,猫儿总在玫瑰的香气进来之前,冲了出去。起初白鲸小姐也很担心。但是猫儿还是认路的,它总在昏昏欲睡的午后,或者灿烂的黄昏“喵呜”着回来。来到白鲸小姐的肉骨饭边,填饱肚子。
白鲸小姐这时会摸摸它光滑的皮毛,猫儿也会偶尔抬起头,舔舔姑娘的手。
猫儿似乎在几天内就长大了不少。它是只毛色发亮、目光炯炯、身手敏捷、肌肉漂亮的小大猫了。白鲸小姐当然高兴,也当然更担心——它日益完美的肌腱,可以带它翻墙过巷,一瞬出现,一瞬消失。但是只要它来,她仍会做好吃的给它,仍会抚摸它,仍会给它洗澡,然后给它打上漂亮的领结。
白鲸小姐抱着它,到镇上买面包,猫儿却总是在半路便不见了。
只要过路人一个眼神的勾引,猫儿便跳出她怀中,竖着尾巴追在了陌生人后头,用自己光滑的毛去摩擦他们的皮鞋。
但她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能怪路人,也不能怪猫儿——毕竟她那么爱它。
直到那日在途中,甜饼奶奶用一块干酪将猫儿吸引,白鲸小姐才似乎懂了什么。
于是回家后,猫儿面前的肉骨饭变成了奶酪稀汤。次日是鱼干饼,第三日是咕叽烤肉……最初几日,一切如她所想,猫儿不再花上大半日在外晃悠。可渐渐的,白鲸小姐又留不住它了。甜的、咸的、香的、红的、黄的……各种味儿的食物各种色儿的玩具,抵不过门外过客一记轻轻的脚步。
白鲸小姐愈来愈留不住猫儿。有时它仅在傍晚回来,更多时候它那高高的阁楼在深夜都是空空荡荡。
它回来时,脖子上也总是戴着不同的铃铛,细密的毛里藏着不同的小花,宝石的眸中映着不同人的脸。
白鲸小姐很伤心,她的猫不再是她的了,而是大家的猫了。她想,会有人给它做好吃的,会有孩子陪它玩耍。
后来小镇下了一夜的暴雨。猫儿没回家,白鲸小姐躺在床上也辗转无眠。次日仍下着下雨,白鲸小姐往花篮里放了奶酪,撑伞出了门,挨家挨户,沿街沿巷寻找她那可怜的猫。
她终于找到了,在一个陌生人的门前。猫躺在半湿的地毯上,正喝着银色小碗里的牛奶。
“过来吧,你。”她轻声唤道。
猫抬头懒懒看了她一眼。
陌生人的家门打开了。没有人出来,只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过来吧,你。”
猫站起来,悠悠地向屋子内走去——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这之后,孩子们发现,白鲸小姐阁楼的帘子又拉上了。她的大门也不常开着了。
但是猫又回来了,在镇上散发出月光的香气时。白鲸小姐是在泡茶的,忽然听见了什么东西摩擦门的声音,像是动物的爪子在挠着大门。
她将锁打开,猫便溜了进来,“嗷呜”叫个不停。
它还是健壮漂亮的——除了左肩上的一块血迹。大概是被猎狗欺负了。
白鲸小姐的家里只剩下肉肠了。猫吃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最后整个木桶都空了,一点儿不剩下。
肉肠没了,猫舔舔嘴唇,看向白鲸小姐。
她这回没有伸手去摸摸它,倒是猫走了过来,停在她脚边,抬头望着她的手,她纤长的、沾有肉肠芳香的手指。它“呜呜”地低声喊着,白鲸小姐听到猫胃里肉肠腐化的气息,别人家的奶酪酸臭后的气味,和胃里粘稠液体的酸臭味一起搅拌的声音。
猫的眼睛还是像宝石,幽幽发出光。
可惜了,它是那么好看一只猫。
她走上盘旋的楼梯,一步一步走着,猫也一步一步跟在她身后。她看到月光是怎样一步一步在她面前铺开,又一步一步被她踩在脚底。
她打开了高高的阁楼的门,猫迟疑着走了进去。回头的一刹那,只剩下门锁上的声音。
门的钥匙,大概抛在了月光下的某个阴影处吧。而白鲸小姐呢,那一晚睡得很香。
后来的几天,路过白鲸小姐屋前的孩子总会听到似有似无的猫叫。他们央求道:“白鲸小姐,让你的猫和我们玩吧!”
她笑得还是很温柔:“可我并没有猫啊。”
也许吧。因为这之后,我们再没有看到过她的猫。
又过几天,白鲸小姐的家里来了木匠。木匠先生从那屋子里扛出一扇小小的门——眼尖的过路人看到,门的其中一面的底部,密密地分布着细长的划痕。
她的高高的阁楼换了新门,但是玻璃后的帘子却不曾拉开。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也都知道了。
白鲸小姐又没有猫了。
最后是把猫囚禁起来了,有点病娇,表达了爱的专属和个体自由之间的矛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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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鲸小姐没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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