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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夫妻

崇德五年八月,皇太极命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贝勒多铎等人,领兵去修筑义州城,这座城市锦州北方的重要门户,两地相距九十里,清军驻扎在此城,一边屯田,一边加强训练,作为围困锦州的粮草供应地与前线指挥所。

同时他又指示清军在义州渐进地包围锦州,并外筑土城,且挖坑堑。

三日后,皇太极要亲自巡视义州,部署进一步围困锦州的方案。哲哲于是命人布置好晚膳,皇太极傍晚时分乘着轿辇来到清宁宫外,哲哲在外迎接。

“皇上什么时候乘轿撵了?”皇太极携着哲哲走进内阁,哲哲问道。

皇太极脸上笑道,“最近天气阴晴不定,腿病有些犯了,不碍事的。”

“那可传过太医看过?”听到皇太极的回答,哲哲下意识问道。

“看过了,不过你也知道这是老毛病。”

“嗯,那太医说了些什么?”如此一问一答,二人都察觉到有些尴尬。

吃过晚膳后,皇太极问了容格格的事,“等再过几年,我再为咱们的容格格找个好婆家,哲哲你看如何?”

“皇上选的自然是好的,”找个好婆家?不过是表面话,大清的公主那个不是政治联姻,和她一样的命运。

三日后,皇太极离开盛京亲临义州巡视筑城屯田情况,然后赶往锦州,察看形势,直到天色已黑才回去。

翌日,下了朝皇太极来到清宁宫。他靠在椅榻上,神色忧愁:“从父汗开始到如今,一直攻不下锦州城,这口气我是如何也咽不下去。”

哲哲一时茫然略一思索道:“皇上不是派了多铎去修城了吗?”

“哪里会有那么容易,”皇太极叹道:“修城是为了能进一步围困他们,但是计策好定,却不容易实现。”

哲哲蹙眉迟疑道:“既然要围城,何不把城东、城北、城西的庄稼全部抢割完毕;扫荡锦州周围的明军台哨,彻底孤立城里的明军。”

皇太极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包围要由远及近,断绝明军的一切出入,实行轮班更戍,一期内有三个月,避免将士疲劳。”哲哲凝望皇太极道。

皇太极微露笑意,“这个想法倒是很好,”忽而,站了起来,踱至案边提笔便写下一道旨意:“来人啊——”

“皇上、皇后娘娘吉祥。”进来的太监行礼道。

皇太极把那道旨意交给太监道:“把这个交给正黄旗侍卫首领让他即刻送至义州,不得有误。”

太监领了旨,便下去了。

哲哲有些惴惴不安,试探着问道:“皇上心中定是有了围困锦州的想法了吧,”

“还是哲哲你提醒得好,”皇太极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淡淡的,“我听说昨天多铎的福晋进宫了?”

“她啊,左不过是来向我抱怨多铎老是带兵,留在府里的日子不多罢了。”哲哲心下有些不安,“皇上若是不信,可以传她来问问。”

“你们姐妹俩叙叙旧是好的,”皇太极走近她,“最近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哲哲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什么?”

“没什么,”皇太极伸手把哲哲拥在怀中。哲哲闭上了眼,感受着这久违的怀抱,然而,她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放下一切,再不用彼此猜疑。

崇政殿里,皇太极眉头紧皱,正来回踱着步子。松锦前的战争形势越来越复杂,围困与反围困,大小战役此起彼伏。形势却不容乐观哪!皇太极刚刚接到了和硕郑亲王济而哈朗的奏报,称明洪承畴率六位总兵带兵六万来支援锦州,济而哈朗亲自率兵迎战失利,伤亡甚重。

“来人,八面击鼓,令贝勒群臣速速上殿来议事。”

“嗻,”一等御前侍卫见皇太极脸色凝重,心知有重大事情发生,于是命人用力敲响了大鼓。

皇太极双手倒背,缓步从御座前走到群臣中间。

“刚才从前线传来密报,洪承畴带来援兵,我军与之交战,伤亡惨重。”皇太极声音不大却很有震慑力地说着。

“现在情况有变,明军的增援已经到了,加上驻在锦州城里祖大寿的兵力,我清兵并不能掌握主动权,臣以为当务之急,立即增派援兵,截断洪承畴与祖大寿之间的联系。”范文程出列道。

“范章京所言极是,蓟辽总督洪承畴所率的‘洪兵’固然强悍,但我八旗精兵已是身经百战,势不可当。”两黄旗重臣索尼声音洪亮,语气坚定,皇太极听了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哈哈,知我意者索尼也,朕主意已定,朕要亲自率兵,星夜开往松山,与洪承畴决一雌雄,礼亲王代善等留守盛京。”

“退朝,”皇太极大手一挥,群臣贝勒们面带兴奋之色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他们没注意到,皇太极的手没有放下,却仰面捂住了鼻子,血正从他的手指缝里往外渗。

书房里,皇太极一直在提笔写着什么,时而抬起头来默默叹气,时而搁下笔踱步来到窗下,低声说着:“哲哲,你说我们要是有个皇子就好了…”

接近三更天,皇太极才放下笔,出了书房。

“皇上这么晚是要去宸妃娘娘那里吗?”门口守夜的太监问道。

“不,随朕去清宁宫。”皇太极手中拿着一个锦盒道。

到了清宁宫,皇太极对行礼的宫女们嘘了一声,悄悄地进了内阁。哲哲早已卸了服饰歇下了。

他把锦盒放下,坐在床边。低声道:“这一世我没有给你想要的,没有好好地爱过你,如果有下一世,我希望我们都能是个平凡人,这样我才能毫无顾忌地去爱你。”

说完后,又转过头来看她。一滴清泪就这样落在哲哲的衣襟上,皇太极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跨步走出…

第二日,郊野外,皇太极全副武装,骑在马上,周围侍卫环绕。他摸摸身上的铠甲,昂首眺望,朗声道:“传令下去,全速奔赴前线。”

哲哲起来后,才发觉那个锦盒。

“昨个,皇上是什么时辰来的?”哲哲拿着那个锦盒问道。

“回娘娘的话,三更天的时候,皇上来的时候嘱咐我们不许吵醒娘娘。”

“难怪…”哲哲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打开锦盒,哲哲一下就被镇住了。玉玺赫然放置在锦盒里,哲哲颤着手取出玉玺,拿出下面的一封信:哲哲,此番出征我恐怕凶多吉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一是不想前朝后宫大乱,二是不想你担心…

哲哲一时脑中一片空茫,只有泪水滚落。

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说不出口,只能放任眼泪恣意汹涌。

若是此行我又不测,礼亲王代善,两黄旗重臣索尼、鳌拜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他们会保你安全。

哲哲,今生我负你太多,太多…

这场战役相持一月之余,皇太极的耳边是清晰的口号杀戮声,经久不绝,他指挥所部军队,架梯登城。

宫中一直送来捷报,哲哲一次次握着那些捷报,心里忧虑不止。

这一日两黄旗重臣索尼入宫来拜见哲哲。

“臣拜见皇后娘娘,”索尼行礼跪拜道。

“快免礼,”哲哲扶起索尼,“先生快请起。”

各自坐下后,索尼便开口道:“娘娘,最近身体可好?”

“我最近吃斋念佛,身体倒还康健,就是为着皇上出征的事有些忧心。”哲哲品了口茶后道。

索尼起身,重重跪下:“娘娘,今日凌晨前方传来密报皇上因为坚持领兵,在军帐中晕倒在地…”

哲哲静立片刻,黯然看着跪在眼前的他,挥了挥手,“你先起来说,”

“娘娘保重身子啊,现在急需要娘娘想一个法子,”索尼磕了三个头继续说道。

“皇上怎么样了,”哲哲微微转头看他,“皇上到底如何?”

“皇上…一直未醒…”

哲哲脸色一下惨白,睁大了双眼。“娘娘现在军情紧急,请娘娘为大局着想啊。”索尼见哲哲一直没有回话只好说。

哲哲看着索尼,然后起身把那个锦盒拿了出来:“这里面是玉玺,还有一道圣旨。”一滴泪顺着她的眼眶流下,声音里却有着一股镇定。“现在就交给先生了。”

“臣誓死捍卫大清国,”索尼视死如归般接过锦盒,“那臣告退。”

哲哲一直在忍着,索尼告退后,她身子一软便倒了下来,口里一直低声说着:“你说你负我太多,我都还没要你还…”

索尼即刻便召集王公贝勒在崇政殿宣读了皇太极的圣旨:“……若此次出征朕有什么不测,立八阿哥福临为皇太子,睿亲王多尔衮,礼亲王代善代为辅政…”

远在宁远前线的多尔衮此时看着一直昏睡不醒的皇太极,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多铎冲了进来一把把多尔衮拉到帐外,“哥,现在就是大好的机会,你还在等什么。”

“机会?”多尔衮仰望着明月,“我何尝不知这是个机会,我又何尝不知这是第几次机会了。”

“哥,这跟以前不一样。皇太极现在昏睡不醒,豪格能跟你争吗?你何不趁现在…”多铎面露兴奋。

“多铎——”多尔衮喝住了他,“我已经下令让镶黄旗秘密送皇上回去,你现在该做的是回去好好布防。”

“哥你要是再错过这个机会…”多铎不甘心。

多尔衮往旁边的树上狠狠地打了一拳,“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何尝愿意这样。”他手中一直握着他父汗给他的那块玉,“虽然极力封锁了消息,但是已经造成了军心不稳,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上次他已经动了要杀你的心思,我们还要再等多久?”

多尔衮没有再说话,等待中有人上来通报。

“报睿亲王,盛京八百里急报——”

众人在营帐中接旨,听到立福临为皇太子时,多尔衮心里舒了口气:玉儿,立了你的儿子…

“臣等接旨,”多尔衮等领了旨意。

等众人离开后,多铎便发了脾气:“你看看,你看看现在的这道圣旨,立一个还不会说话的黄口小儿为皇太子,说的倒是好立你和大哥为辅政大臣,哥你要俯首称臣多久啊,我真是替你不值。”

多尔衮看着沙盘,忽而从旁抽出长剑,“最起码立的是玉儿的孩子,这样我才更好做事。”

“哥,你想怎样?”

“你放心,我不会忘记自己跟皇太极的新仇旧恨的。”说着,一挥手中长剑劈向一旁的竖杆。

不到三日,皇太极被秘密送回了盛京。

清宁宫内,御医把完脉后哲哲焦急地问道:“张太医,皇上怎么样了?”

张太医扑通一声跪下,“回皇后的话,皇上心火郁结,加之前几日急火攻心,现在…现在…”

哲哲闭了闭眼,攥紧了手中的方帕:“你只需如实说明,我不怪你就是了。”

“只怕熬不过一年了——”

哲哲再也支撑不住,唇上最后一丝血色都失去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大玉儿在一旁看着对张太医说:“太医辛苦了,先下去吧。”

“姑姑,你必须撑住,”大玉儿满脸疼惜,“为着皇上,为着大清,你都必须撑住。”

“玉儿,你说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哲哲嘴角牵动,眼泪终又流下来。

“格格,皇后娘娘,”苏沫儿进来行礼道,“赫舍里大人求见,”

“让他去议政厅等待片刻,”大玉儿说。“姑姑照看皇上也累了,早些休息,我去见见。”

大玉儿出了清宁宫后,立马便赶往议政厅。索尼见到她后便行礼:“臣参见庄妃娘娘,”

“先生快请起,”大玉儿面色凝重,“先生如此着急,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娘娘所言极是,”索尼起身,“前方固若金汤,即使出了这等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臣担心…”

“你是担心睿亲王拥兵自重,”大玉儿接过索尼的话说,“这等事的确不得不防,先生有什么建议?”

“睿亲王是太祖的第十四个儿子,早年一直带在身旁,备受重视,臣也只是合理怀疑。”索尼娓娓道来,“现如今,前线是睿亲王在统领,如若没了他那宁远之战胜算将会大大降低,但是一旦赢了这场战役,怕是功高震主,加之皇上病重只是立了八阿哥为皇太子,到时若是睿亲王真有异心…”

大玉儿也明白现在的境地,“立福临为皇太子只是为了暂时稳定军心,只是福临年幼,怕是不能让八旗子弟服气。你必日夜监视睿亲王的动向,另外立即让礼亲王整顿好两红旗驻守在盛京城外30里地,留作防守。”

“臣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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