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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母亲弯下腰,抱着季的脑袋,泪流不止。她张着嘴,嘴里的哭声却几乎听不出来。

门内和左右邻舍走出了几个人。他们刚刚一直在屋内,却不敢露面。母亲身后,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高的那个是小弟弟类,他面目黧黑,个子比去年又长了些,身上却瘦削无比,以至于肩膀仿佛托不住脑袋,因此不得不向前弓着。

他旁边,是妹妹尚。尚也长黑许多,她抱着门框,嘴里却吸吮着大拇指。她已经快九岁了,此时却像一个一两岁的奶娃娃吃着手指。

尚一边无意识地吃手指,一边呆呆的看着季,好似没有认出来季是谁。

左右邻人慢慢走了过来,皆是憔悴木讷模样,形同游魂。

最终,母亲抹掉泪水,将季拉了起来,又请易叔三人进屋坐,然后吩咐类和尚去端水。直到此时,才依稀有了几分以前母亲的样子。

易叔他们略坐了坐,一是思家人心切,二是见季一家都如此憔悴,且一直不见族长出现,心中只怕不好,便先告辞出来。母亲吩咐类给他们带路,一一给领到他们家里去,尚也跟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母亲看着季,慢慢搂住他,然后一点一点地,从头到肩到手到膝盖,抚摸了一遍又一遍,她且笑且泪:“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让人心碎。

季抱住母亲瘦弱的身躯,心痛如绞。

良久,母亲稍稍收住眼泪,问季道:“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季哽咽难言,只是摇头道着不饿。母亲点点头,眼泪却又涌了出来。

她一手抚摸着季的脸,自季他们离开村落之后,她无一日不为他担忧。然而冬去春来,始终不见季转回的身影。后来,族内又出了事,姜寨人催逼着他们离开了伏牛山,向北而行。

她一路走,一路落泪:季儿若是回来,发现他们不在该怎么办?她一路走,一路担忧。她人向着北而行,魂魄却留在了伏牛山。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

季却再也忍不住,他伏在母亲膝头,大哭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任性妄为的代价。

母亲将季托了起来,用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仿佛季还是当年那个三岁的孩子。季胡乱擦掉眼泪,哽咽问道:“阿姆,父亲呢?还有象呢?”

听他如此问,母亲的手一顿,眼泪霎时又涌了出来,她几乎支撑不住,瘦弱的身躯几乎要倒在季的身上。季扶住母亲,心下一沉。“母亲……”他试探道。

母亲闭上了眼,声音微弱:“你父亲,他在房里……”

季当即而起。他扶住母亲让她好好坐着,口里道:“阿姆,我去看看。”

屋内昏暗不已,入鼻皆是混杂着呕烂泥土的复杂味道。一人静静躺在床榻上,季心中“咚”的一声,全身上下寒毛倒立。

他后退一步,几乎要夺路而逃。可他无处可逃,他身后,母亲瘦弱不堪,满面疲累。他能逃到哪里去?他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双腿慢慢跪下,倒在了床榻之旁。

父亲骨肉消瘦,无声无息,如果不是手掌下还能感觉到体温,季几乎以为父亲已经不在。他握着父亲的手,父亲的手冰凉,骨节突兀。他几乎不能将这个几乎瘦脱了人形的人与他记忆中父亲的形象联系起来。

他的父亲,高大,强壮,沉稳,是他们一家最有力的依靠。何曾有过这副只有骨架的模样?!

他将父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冰凉的手激活了他的认知,他终于痛喊道:“父亲,父亲,我回来了,季回来了……”他忍不住痛哭失声。

这哭声太痛人。多少个夜晚里,厚也曾如此痛哭。她满眼泪水,神色麻木,好一时,才上前扶住季的肩膀。

就在一片昏然哀痛之中,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嬉笑。这声嬉笑如此怪异而突兀,季心生愠怒,转头看去,却见一青年男子嬉笑涎脸地站在门口。竟然是弟弟象。

象看着他,张着嘴笑着。他已经十八岁,可他嬉笑的神情却无异于三岁孩童。他嘴里不住发出嬉笑声,仿佛觉得痛哭的季和母亲十分好笑。

季不敢相信,他震惊地看向母亲。母亲已无力解释这许多,只低声道:“自他从姜寨回来,便成了这副模样。”

季彻底呆住了。门口,象依旧嘻嘻笑着。

晚间,堂屋里燃起了火盆。除父亲外,一家五口正在吃晚饭。晚饭就是混合了野菜的黍米汤,因为季回来,米汤比往日要浓稠一些。

米汤很淡,淡得几乎没有盐味。然而就是这么寡淡的米汤,也让象和尚两个吃得开心。

象不能自己吃饭,非得要母亲一口一口喂他。季三两口吃完,接过母亲手里的碗,让母亲自去吃饭,他来喂弟弟。可是象只认母亲。见是季端着碗,他双唇紧闭,季往他嘴边递了递,象忽然大喊一声,差点掀翻了季手中的碗。

“我来吧,除了我,谁喂他都不吃。”母亲道,又接过了季手中的碗。

象喜笑颜开地吃着饭。季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堵得厉害。他起身,藉着还碗,走到了屋后。今夜正是朔日,天空中云层深厚,连星星也不见一颗。没有星星,地上的人就不知道该望向哪里。云层虽飘在半空,却仿佛沉沉压在了季的眉间和心头,他觉得很累,一种从未体验过地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累。此刻他终于回到了家中,却发现整个家摇摇欲坠。

身后传来脚步声,类还了碗,站到了他的身边。大半年不见,类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沉默木然,眉眼间却有了锐气,仿佛一把随时可以抽出的石刀。看着类,季再一次痛感到了自己的失责。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类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屋了。

当夜,季辗转反侧,几乎直至天明才恍惚睡去。

第二日早上,他在一室寂静中醒来。睁开眼时,一时竟没能分辨出身处何处。好一时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到家了。他爬起来先去看了父亲。父亲还是与昨日一样,无声无息。他握着父亲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摩挲。

身后传来脚步声,母亲端着一个装了热水的陶盆进来。季起身让开,母亲道:“你父亲昨夜把衣服弄脏了,我来给他搽洗,换身衣服。你先出去,等我弄完了再进来。”季应了一声,却没有走,见母亲吃力地给父亲翻身,他上前道:“阿姆,我帮你吧。”

母子二人齐力将父亲的衣物换下,擦洗之后给父亲换了一套干净衣服,然后又将父亲挪了一边,将底下的床席抽了出来。一番忙下来,连季的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每次都是您一人吗?”季问。

“类在家的时候是帮的。”母亲道,“你父亲病倒了,象又如此模样,地里的活全靠他扛了起来。”

季想起类的模样。去年他离开家时,类还纯然是一个半大孩子的模样,不过大半年时间,他沉默的神色已与一个大人无异。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失责。季低声道:“我回来了,日后家里地里的活我来干。”

母亲闻言微微笑了笑,季儿回来了,也带回了她的魂魄,她心里到底轻松了些。伸手理了理季的头发,问道:“在外面这大半年,吃苦了吧?”

他吃的苦如何能同家人吃的苦相比?季摇摇头:“没吃什么苦。倒是阿姆你瘦了好多。是我不孝,我应该早些回来…..”说着,季忍不住又心酸。看着一家人如此模样,他真的后悔当时自己的任性。若他当时径直回了家,纵使不能改变族人被掳走的命运,至少可以让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少吃一点苦。

母亲知道他的痛苦,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宽慰道:“不要太自责。我好着呢,你回来了,我们一家人便都齐全了,我们会好起来的。”

那些心酸又化成了泪水。可是眼泪有什么用呢?父亲倒下了,他便要把家撑起来。季一把一把的擦掉泪水,哑声道:“父亲这病,巫怎么说?”

“巫说,你父亲一路忧愤交加,到了此地,又要安顿族人,又要开荒种地,心力交瘁,内耗过度,如今是实在支持不住了……”巫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可面对刚刚到家的儿子,这句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季紧紧握着父亲的手,他想起了村内那些虽未能完工,却布置井然的房舍。过了一时才接着问道:“那姜寨到底为何把我们掳过来?路上他们有没有为难族人?”

母亲沉默一时,慢慢道:“当时姜寨人突然发难,趁我们不备包围了全族,将我们一路从伏牛山驱赶至此。赶到这里后,划了这片地方给我们就走了。我们全族上下,携家带口,又拖着家当,走得极累。那姜寨黑甲一路恶言恶色,时时驱赶。路上有老人孩子和女人不堪长途迁徙,加之睡眠饮食不继,倒在了半路上,共记三十五人。那些族人全葬在一路来的路上了。你父亲说,要记着这些人坟茔的位置,将来将他们全部迁回伏牛山下。”

说来不过寥寥数语,可每一句都浸泡着血泪。

季可以想象事变之后父亲是何等的惊怒交加,又是何等的自责愧疚。所以他才将自己熬成了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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