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圣旨后,江文铮愁的几天没睡着觉,白天去吏部衙门,不少官员都好奇地凑过来打趣。
“江大人,令郎好福气啊。竟博得了谢将军的芳心。”
“听说谢将军回洛阳头天晚上,没进宫没回府,先背着令郎走了两条街,美救英雄,真是一段佳话。”
“谢将军统领千军万马都游刃有余,管理后宅定是不在话下,侯爷和夫人可放心了。”
这些人说着恭喜羡慕的话,眼神却都带着讳莫如深的讥诮。
当着江文铮的面,这些大人不敢提谢凤林和陛下的旧情,背后却没少八卦。
这些人混迹仕途多年,不似洛阳百姓那样单纯,真相信什么一见倾心的说辞。
陛下赐婚一定有他的理由。
“谢将军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若真入了宫,必然要压皇后一头。程阁老那边便没法交代了。陛下故意压制谢将军吧,又寒了武将的心。总之,陛下虽然爱慕谢将军,却不知如何安置她……”
“不让她入宫,陛下又怕别人觊觎,不如自己给她找个夫君。”
“这个夫君一定要不能人道的,最好还是活不了几年的。安乐侯世子简直就是独一无二的绝佳人选。”
那天,戚宁山也是这样劝戚珩洲的。
谢凤林不想入宫,戚珩洲一定不能强逼她,传出去有损皇家名声外,还容易激怒谢凤林,激怒谢凤林就是激怒镇北营。虽然谢凤林已然交出兵权,但现在的统领之一胡鸣霄是谢敞旧部,他万一听谢凤林的话,带兵造反,洛阳城中的军队根本无力抵挡。
当初,戚珩洲和祝太后商议,让谢凤林一回洛阳就入宫,便是觉得皇宫内苑可以约束她,彻底阻断她和武将之间的来往,磨掉她身上的锐气。现在人家不愿入宫,留在外面终究让人不安。给她找个人嫁了,身为人妇,她定不好在抛头露面与外男来往。
当然,外男不包括戚珩洲。
戚宁山自己妻妾成群,还养过外室,在这方面经验丰富,给戚珩洲出了几个哄人的法子,且等谢凤林气消了,他再去找她,保管她回心转意。
戚珩洲表面不以为意,其实每句话都听进去了。
他告诉自己,这都是谢凤林自己选的。
戚宁山在洛阳宫中住了两日,他比戚珩洲大十来岁,从小带着几个侄儿玩儿,戚珩洲对他也很是亲近。
但如今戚珩洲日理万机,自然没时间陪着自己这个游手好闲的小叔,戚宁山便一个人出宫游逛。
洛阳城中,酒菜最好的要数醉仙楼,歌舞最好的要数明月阁。
明月阁里的头牌晓月是戚宁山的最爱,他每每来洛阳,都要来看看晓月姑娘。
二楼雅间,晓月拨弄琵琶,唱一曲《醉花阴》,戚宁山的兴致却不在她身上,他面前对面坐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正是光禄寺少卿刘大人刘常吉。
“江术?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本王以前怎么没发现?”戚宁山听了刘常吉的汇报,眯起眼睛。
“是啊,他终日神思倦怠,光禄寺的差事大部分都推给王元富,下官当真不曾想到他会如此敏锐。”
刘常吉有些后悔,当时自己要把宫宴一事交给江术,他推脱之意明显,自己却硬是塞给了他。
大概就是这一点让他察觉到了异样。
“因为王元富和御酒房的人更熟,下官担心他怀疑,才特地交代给江术,万一事发,也好推到他身上。谁承想……”
“现在更好推到他身上了。”戚宁山道:“他既已怀疑桂花酒里有问题,为何不上报陛下,而是自作主张换掉酒,而且只换了官员们的用酒。一旦陛下和皇后发现酒有问题,追究下来,他就是最可疑的。”他顿了顿,笑道:“而且现在连动机都有了,谢凤林指使他报复帝后。”
“听说御酒房的人已经把此事禀报给皇后了,皇后以为有问题的是高粱酒,让人去查。”刘常吉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术特地把桂花酒换成高粱酒,皇后的第一反应是高粱酒有问题,殊不知,她喝的那桂花酒里才藏着玄机。
“这个江术到底是谁的人?”戚宁山皱眉思索,沉吟道。
“肯定不是陛下的人,也不是程党的人。”刘常吉这几日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能做排除法。
戚宁山沉默良久,“不管他是谁的人,这一下算是彻底暴露自己了,现在不仅我们查他,程党和陛下那边一定也在盯着他。”
“那是当然,加上他和谢凤君这事儿,全城都在关注他。”刘常吉说:“王爷想怎么处置他?”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他,却没人真敢动他。”戚宁山说:“再观察观察,”他看一眼刘常吉,“你跟他打交道最多,多留心。”
刘常吉点头称是,又问:“王爷觉得谢将军此人如何?若她能为咱们所用,必是一大助力。”
谢凤林如今对皇室失望透顶,正是拉拢的好时候。
戚宁山摇头,“谢家人都是死脑筋,只忠于陛下,更何况太后是她姨妈。”
“可这回祝太后一定也对她甚是不满。”刘常吉道,谢凤林拒绝入宫实在太不给天家面子。
“那也是一时的。”戚宁山说:“谢家姐妹小时候多亏太后照拂,谢凤林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
大姑奶奶,如今的靖康伯夫人谢凤梧正指着谢凤林,“爹娘是怎么教你的?姨妈和表兄当年对你的照顾和扶持你都忘了?竟然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
谢凤林见了姐姐,本来十分欢喜,闻言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谢凤林难以置信地盯着谢凤梧,“父亲和兄长为了戚家江山战死疆场,我为了帮陛下控制兵权,在那西北苦寒之地呆了五年,这是忘恩负义?”
谢凤梧语塞,“当时父亲和兄长走后,你就该早点回来。”
“不是我不愿回来,是不能回来。”谢凤林道:“陛下他要掌握兵权,但这事儿派谁去他都不放心,只能是我。”
谢凤梧对上谢凤林的凛然目光,气势不禁矮了半截,“……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如今陛下如愿以偿坐上皇位,愿许你一世太平荣华,这不是你一直向往的么?”
她无法理解谢凤林,她为戚珩洲受了那么多苦,不就是为了帮他坐稳江山,与他相守终生么?虽然戚珩洲没给她皇后的位置,她为了戚珩洲付出了那么多,再退一步又能怎样?
“我向往的不是这个。”谢凤林叹了口气,懒得解释。
谢凤梧沉默片刻,语气稍缓,“林儿,你这回实在太冲动了,就算有不满,也不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子抗旨……”
“姐姐。”谢凤林站起身,“你大老远回来,就是为了兴师问罪?”
“不是,姐姐只是希望你能懂事。”
谢凤林听够了这两个字,她走向门口,“时辰不早,姐姐早点休息吧。”
谢凤梧急道:“谢凤林!你给我站住!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谢凤林已经到了门口,闻言回头,“我现在只后悔当初太听你的话,毫无保留的信任戚珩洲。”
谢凤梧红了眼眶,“姨妈和表兄对咱们那么好,咱们无论怎样报答都不为过。”
谢凤林扯了扯嘴角,“你怎么报答的?倒是说来听听?”报答的人是父亲,是兄长,是她,谢凤梧什么都没做。
“你……”谢凤梧声音颤抖。
谢凤林不想跟她争吵,推门而出。
冬夜,寒风凛冽,两旁侍立的仆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谢凤林却不觉得怎样,在塞外七年,早已习惯了寒冷。
“二姑娘,嫁妆单子列好了,要让大姑奶奶帮忙看看么?”乔叔走过来,府中没有其他长辈,谢凤林的婚事,都得他这个老管家忙前忙后,但他终究是个仆人,很多事不好拿主意。好在,大姑奶奶从安阳回来,估计就是为了帮二姑娘料理婚事的。
“改天吧。”谢凤林淡淡说,她有些茫然地站了片刻,心里仿佛有个窟窿,寒风呼呼地往里钻。
“我出去一趟。”谢凤林说着,往后院马厩走。
谢凤林骑马慢悠悠走在略显安静的路上。这个时辰城门关了,她只能在城内逛逛。
她想去云济堂找云禾,到了云济堂门口,却不见云秩兄妹,小药童说他们去隔壁街替人接生了。
接生至少一两个时辰,谢凤林便没等他们。
再往前便是醉仙楼,楼内还有不少客人,大多酒过三巡。
谢凤林骑在马上,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她此刻很想喝点热酒,暖一暖肺腑,却又觉得这种方式只是自欺欺人。
更何况,醉仙楼的桂花酒根本灌不醉她。
正迟疑,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将军。”
谢凤林回头,就见江术缓步而来。
谢凤林立刻跳下马,“世子这么晚还出来吃酒?”
江术看了眼灯火通明的醉仙楼,迟疑道:“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他含笑看向谢凤林,“将军一个人来吃酒?”
“和你一样,不知道去哪里,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谢凤林笑。
醉仙楼门口的灯笼映红了江术的脸颊,“需要在下相陪么?”
谢凤林打量他,“你能饮酒么?”
江术抿唇,“能饮一两杯。”
“那还是算了,”谢凤林说:“往前走走吧。”
江术颔首。
谢凤林好奇地看江术,“这么晚了,你为何一个人出来逛?”
“在家总是被父亲叫去训话。”江术说。
这几日江文铮见了他就没有好脸色,连赵氏也不帮着他说话。
“将军为何一个人出来?”江术侧头问谢凤林。
“和你一样,在家有人数落我。”
江术微顿,“是靖康伯夫人回来了?”
谢凤林点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谢凤林问江术:“你觉得我做错了么?”
江术摇头,“当然没有。”
谢凤林盯着他,“你在安慰我,你是最有资格说我做错了的那个人。”
因为这件事受牵连最多的是江术。
“将军说的对,我最有资格指责将军。”江术道:“可是最有资格的我不这么认为。”
谢凤林蹙眉,江术如此通透,他一定清楚和自己成亲会给他自己和江家带来多少麻烦。
江术轻轻笑了下,琥珀色的眸子弯出好看的弧度,“人只会支持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帝后如此,你我亦然。”
“咱俩成婚对你有利么?”谢凤林问。
江术颔首,“为了迎接将军,我终于可以有自己的院子了,房中的家具摆设也都是新的,还做了很多新衣服。”
谢凤林:“……”
江术想了想,又说:“成亲以后,爹若是训我,还有将军帮着说话。”
谢凤林:“我才不帮你……不跟你爹一起训你就不错了。”
她说着不由笑起来,江术也跟着笑,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存几分少年人的干净稚气。
巡逻的士兵经过,注意到嘻嘻哈哈的二人,提着灯朝这边照。
有人认出谢凤林,立刻回去跟李炳章汇报,李炳章第二日又去见戚珩洲。
戚珩洲以为谢凤林这段时间一定比自己更纠结痛苦,毕竟她在拿自己的婚姻大事赌气。
结果李炳章告诉他,谢凤林和江术大晚上在街上有说有笑。
戚珩洲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思来想去,觉得江术此人并不像表面这么老实,于是再传他入宫。
江术:“结婚可以穿新衣服,好开心喏!”
宝子们,下一更在后天早上九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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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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