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那之前,我希望能有一点单独的时间。”
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似乎是知晓仪式开始,祂也在等待终幕的上演。时钟重新开始跳动,灯不符合任何物理规律的恢复了光明。
兰璟站在梳妆台前机械地顺着那位云霰浅褐色的长发。在同意献祭的同时,他提出了希望能有一点时间重新整理一下仪表,至少能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大家同意了他的要求,事实上,他们也没有不同意的空间。除了云霰本人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对另一个自己充满了恶意,对于其他人,仅仅是知道为了让他们离开,有人的生命要走向终点已经带来了莫大的心理压力了,要让他们杀人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然后,兰璟询问能不能让她帮忙,“那位”欣然应允。
久疏打理的发梢纠缠在一起,只是想梳开都相当麻烦,兰璟尝试了各种方法,手臂都举麻了仍有一大半的头发没有规整,不禁也有些烦躁,但想到必须有一个祭品。等这一切完成的时候就是“那位”云霰的死期,她又由衷地希望这个过程能再慢一点。
老东西还在身后絮絮叨叨地告诉她只要她愿意侍奉那位伟大存在,有数不尽的奖赏和奇迹在等着她。长生不死,青春永驻,甚至回到过去,做出改变都不是不可能。
“反正他怎么都得死,只要你愿意在过程中做一点……贡献,嘿,这也是在减轻他的痛苦啊,只要你做了,你就能……我们都能……”他贪婪地看着这位云霰,好像在盯一块肥美的肉块。
花费了一番功夫后,重新恢复柔顺的长头整齐地铺在身后,兰璟望着镜中的云霰。
时间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尽管本人告诉她现在距离他真正存在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了五年,但整理之后的他看起来和现在的云霰别无二致。
“那位”同样注视着他们镜中的倒影。
“所以,我猜这就是最后了。”不过比起自己,他的目光似乎更多落在了兰璟身上。
“……其实,你也可以选择……让我来……”
并不是想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祈求谁的怜悯,泪水却止不住地顺着眼眶淌下。
“那位”叹了口气:
“明明很害怕吧,却宁可提出牺牲自己也从没提过云霰,这么喜欢他吗?”
“不是因为那个……”
“啊,没有否认喜欢呢。”
“……”
“别哭啊,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对不起。”
“那位”轻轻叹了口气,下一刻,她感受到冰凉的掌心覆上了自己的眼睛。
“能做的你都做了,没什么可抱歉的,休息一会儿吧。”
兰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荒谬感。明明对方才是即将要承受最痛苦的结局的人,现在却是他在安慰自己。
“对不起……”喉咙哽咽地说不出话,最后的最后,她只是靠在他的肩上,任凭泪水纵横。
等她稍微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拽着“那位”的发尾。刚梳完的头发又被自己弄乱了。
“等等。”她忽然有一个强烈的想法。
她取下了自己的发绳: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发绳,原本用来装饰的水晶都脱落了,只留下一点紫色的碎末,黏在黑色的棉线上。
她重新拢了拢他的头发,顺便把发绳系在了末尾。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此刻的心里,想要留下他吗?或者只是单纯的留个纪念?给谁的纪念呢?
“那位”摸了摸发梢的圈绳,兰璟以为他不习惯这样的束缚就要伸手就要取下。“那位”却按住了她的手。
“留着吧,我想留着它,可以吗?”
“……当然。”
窗外的天空没有分毫改变,明明没有任何可以带来时间概念的存在,但所以人的心中莫名都冒出了这句话:是时候了。
云霰换了一身和“那位”颇为相似的白衣,安静地站立在通往庭院的窄门前,似乎已经做好了祭祀的准备。
“就到这里吧。”两人同时开口,云霰稍稍停顿了片刻,示意另一位继续:
“血夜还未结束,外面不见得安全。”“那位”笑了笑,“而且……人死的场面可不好看,我宁可你记得是我现在的样子。”
“……好。”
厅堂里诸神的象征被尽数砸毁,庭院里邪魔的祭坛却毫发无损,只等待无辜者的鲜血将其染红。
电光火石之间,白刃贴着云霰的衣摆擦过
——“那位”抽出了切肉刀。他狂笑着向前劈砍,五年里没日没夜地在浩如烟海的书籍里翻找,为了那么一点能再见一面的祈愿,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怎么可能放弃,他成全?不,能留住她身边的只能是自己,哪怕只是这些天里看到他们的亲密他都嫉妒的发狂,即使自己能不能留下,云霰也别想得到。
云霰早有准备,躲过了刀刃,并用劈柴刀反击,他并不意外那位会这么选,换做他也会,凭什么一言决定谁的生死,凭什么爱就一定要放手
——虽然,我能理解你的选择,但我依然不会甘心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兰璟和卓宛各自垂着头蜷缩在厅堂的一角,久久无语。
她还记得那位云霰——在她心里对两人的感情本来就无法分割。带着她
即使只有几个小时
“他的刀——”兰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他把刀带走了!”
当然,人都不想死。“那位”的选择再正常不过了。她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
兰璟站了起来,然而下一刻,卓宛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阻止他们!”
“阻止‘他们’?这不是一个成立的选择,你能做的只有阻止其中的一边,如果你下定了决心的话。”卓宛的声音此刻理智到近乎冷漠。
“——但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帮哪一边了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
“……至少,我要看到真正的结局。”
她一把推开了卓宛,沿着楼梯飞奔而下,隐隐约约地听到卓宛似乎对自己喊了些什么,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要确认的只有——
鲜血从柴堆形成的祭坛一路蔓延到通向室内的窄门前。
胜利者靠在祭坛上,在激烈的搏斗中,那人的长发披散开来,白衣也染上了不少血迹。但他没有分给自己身上的状况一个眼神。
他从老式的油灯里取出了一点火星,抛到了祭坛上。
火焰一寸一寸地漫过了薪柴。在烈火将牺牲品吞噬的同时,兰璟身边老者的虚影也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仿佛同样在被无形的火焰焚烧——兰璟没有完成她的燔祭,祂舍弃了她,连同被派到她身边的令使一道。
兰璟大步地向祭坛靠近,她必须确认——
胜利者与兰璟目光有一瞬间的交接,下一刻,他勾起嘴角,扯出了一个微笑。
“只有一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的人离开了,我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啊。”
所以,是“那位”离去了。他确实改变了必然的命运,但代价是他自己。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兰璟失神地凝望着地上还未干涸的血迹。
想说些什么,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紧接着,她意识到云霰也受了伤,深红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从他的肩上晕开。
她猛然绷紧了起了身体。
——不管怎么说,今晚不能再有一个牺牲者了。
“你先别动,尽可能用衣服压一下伤口,我去拿医疗包。”
她最后看了一眼仍在燃烧的火焰,然后毫不留恋地向更深的黑暗跑去。
卓宛似乎已经料到了会发生什么,提前把医疗包从书房拿了下来。两人在帮助云霰完成了包扎以后,就一起蜷缩在庭院里的一棵大树下,春夜微凉的风像一缕清晨的薄雾温柔地抚过他们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开始泛起纯净的亮光,当最后抹猩红也被蔚蓝取代,世界回归了。
尸体和鲜血一起向地底沉去,很快消失不见。于此同时,远处勾勒出了一栋栋建筑的轮廓。他们隐约听到警笛声和许多人杂乱的交谈声,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
在能做出任何回应前,他们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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