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人出现在空地里。
地上都是拜什拉的尸块。
领头的人在一滩粘稠的猩红不明物前停住了脚步。
他脸上有一道几乎切断整张脸的伤疤，疤痕横过了右眼，像蜈蚣一样丑陋又乌黑，右眼已经被玻璃制造的假眼球所替代，蒙着一层死寂的灰白。
东绛冷静地下达命令道：“全体成员，戴好你们的面罩，这里的污染等级已经达到了A 级别，如果不想被污染就不要让你们的皮肤直接接触到残骸。”
他的皮肤苍白得异常，但是全身却没有佩戴任何防护装备。
“来三个人去处理幸存者，将他们带上车，其余的人就地进行残骸的收集工作。”
身后的人都应了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命令。
谁也没有注意到，陷在血肉堆里的齐允的眼皮不规律地颤动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一般。
他不是昏迷，只是意识暂时迷失在了梦境里。
……
齐允的□□是自由的，但是他的意识却被拜什拉关进了一个宛如黑箱子的梦魇空间。
“……”齐允面对着眼前的一扇花纹繁复的黑门，短暂地沉默了。
对于又一次被关起来了这件事，齐允表示心情很复杂，现在的他不能说是跟外界交流密切，也能说得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事实上，应该说，这里的情况远比看守所还恶劣。
齐允悲催地发现，在这个拜什拉打造的牢狱里，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外，只有一扇看起来格外可疑、怪异至极的黑门。
如果是在青春校园片里，打开一扇门就能看见一对甜腻得闪瞎钛金狗眼的热吻男女。在监狱片里，一扇门的后面不仅有洗衣机还有一群摩拳擦掌的大汉。在文艺片里，门会通向一片玫瑰花海，或者堆满雪的阶梯。
但眼前的门，巨大的门中央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猩红锈蚀，仿佛有血液从中间往外扩散一般。
仅仅只是看一眼都让齐允有种血液被冻结的冰寒，比起出口，这扇门更像一个精心装点的陷阱。
齐允犹豫地朝这扇门伸出了手，门后有很大的可能藏着陷阱，但是这里没有其他的路了。
除了赌一把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祈祷打开门就是出口。
当齐允的手触碰到门的一瞬间，一股毫无生机的死亡，绝望，暴虐，毁灭的浓烈情绪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这是谁在悲鸣？
齐允颤抖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怎么会有这么痛苦的情感，就好像世上最绝望最浓郁最幽深的负面情感都藏匿在这一扇门后。
而他，是那个应允开门的人。
黑色的大门在齐允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一个猩红的房间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房间的比例大得出奇，就像是宫殿一样，竖立着无数根洁白的柱子，犹如巨大的骨刺拔地而起，支撑起整个大殿。
齐允赫然看见，在大殿的中心端坐着一个“人”，那“人”的面容和肢体破碎，金色的长发干枯且黯淡地垂落，高高地坐在一个破败不堪的王座上。
尽管对方有着高大的体型，和健壮的骨骼，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与纤细的少年体态相去甚远。
但无须任何言语，齐允在看见这个“人”的一瞬间，就直觉地知道这是利拓。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
【利比妥尔。】一个陌生而生涩的音节脱口而出，齐允下意识捂住了嘴。
这个梦魇里的幻象既是“利拓”，更是“利比妥尔”，残破是字面意义上的，身上、脸上都横亘着一道道幽深黑痕，没有流血，也看不见血肉和骨头，伤口里只能看见纯粹的黑暗，仿佛一副四分五裂地撕开的画作。
他的呼唤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支离破碎的神祇低下头，被一道黝黑的伤痕取代了眼睛，如今又再次以伤痕的形式注视起了一个脆弱渺小的人类。
解放我。 ——神的幻象如是说道。
不完整的神朝人类伸出手，伤痕里流出鲜红的泪。
齐允喉咙发干，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他无法抗拒这个请求，伸手握了上去。
在他们接触的一刻，一阵痛彻入骨的痛苦锐利地刺进了齐允的意识里，齐允的瞳孔因为痛苦而收缩，无数血腥的异象碎片如走马灯一样闪现。
现在你也感受到了对吧，这就是我的痛苦。——神的幻象低语着。
然后，“利比妥尔”身上的伤痕开始蔓延，先是从脸开始，漆黑的裂纹逐渐蔓延到脖子、身躯，如蛛网一样覆盖了苍白的皮肤。
齐允眼睁睁地看着裂纹也爬上他的手，躯体开裂的极度痛苦让他连喊叫都发不出声。
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在裂纹接近心脏的一刻，齐允清晰地听见，“利比妥尔”身上传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这是利拓的赐福在起作用，保护他不死于拜什拉的梦魇侵扰。而且，是时候该从梦魇中苏醒了。
俊秀的青年脸上流露出愣怔的神色，他不可置信地看见他的神祇就像是玻璃一样“破碎”了，伤痕有鲜红的液体如洪水一般涌出。
液体瞬间就淹没了他的口鼻。
令人窒息。
齐允猛地睁开了眼睛，耳朵和大脑都嗡嗡作响。
拜什拉的梦魇消散了。
他发现自己从一个装满了绿色液体的巨大罐子里醒了过来，周围全都是人。
齐允哪里遇到过这种事，众人好奇又惊疑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他的身上。
他本能地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情况。
然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哦，我的老天鹅——！谁来告诉他身上的衣服都去哪里了(尽管苦茶子还在，但也就只剩下苦茶子了)！！而且，这里是哪里，你们这些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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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在齐允醒来的房间位置所对应的，地下负一层的一个纯白房间里。
也有一群人陷入了骚乱。
“1号幸存者的生命体征还没有停止的迹象，但装置已经向他的体内注射了将近100ml的□□溶液。”
“这个剂量连大象都能毒死，为什么会对1号毫无作用，他真的是人类吗？”
“别说这种奇怪的话，之前已经检查过1号的身体情况了，不是人类还能是什么啊……”
“这个程度的异常情况必须要跟东绛先生报告了，喂，那边的，把电话拿过来。”
……
众人匆忙地行动着，反而忽视了让他们如此惊慌失措的对象，跟他们一层玻璃墙之隔的隔离室里。
一个俊美无俦的金发少年面容平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就像在睡觉一样。
少年的手上连着几根渗血的透明管子，宛如鲜红的触须。
现在也该醒来了。
他睁开了眼睛，瞳孔里映出一对诡异的银灰色眼环。
利拓转头看了看身侧，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
他轻声地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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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允的挣扎引起了罐子外的人的骚动。
罐子外，一个小女孩跟旁边一个高瘦的男人说：“爸爸，你觉得2号幸存者能活多久？”
男人笑眯眯地说：“连诺儿你也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小女孩有一对棕色眼睛，配上漂亮的紫色蓬蓬裙，看起来就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精致，她的手上抱着一个与她体型不相称的巨大熊玩偶。
小女孩看着罐子里的齐允，充满了好奇：“诺儿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会在变异过程中死掉，还是在变异成怪物后被我们杀掉。”
罐子上方巨大的装置开始活动，伴随着无机质的齿轮声音。
齐允被一只钩子从罐子里提溜了出来，又毫不留情地摔到了地上。
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说道：“你好，我是调查者组织的一级调查员，谢欢。”
“你好哦，我是诺儿。”小女孩也语调轻快地自我介绍。
问好来得太突然，齐允难以理解地看着眼前泰然自若的一大一小，在我全身上下仅挂一丝的这种情况下，你们跟我打招呼是认真的吗。
“利拓在哪里？”齐允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尽管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又是什么人，但是他清楚一件事，梦魇里出现的幻象让他恐慌。
眼下，他急切地需要确认的只有利拓的安危。
“你是说跟你一起的那位朋友吗？他的污染指数太高，组织已经下达命令要将他处死了哦。”谢欢笑弯了眼睛，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如无意外，他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吧。”
齐允脸色一变：“这不可能。”
他不信，那可是神，无论再怎么脆弱，也不可能轻易被杀死。不传谣不信谣，遵纪守法第一条！
“嘘嘘，冷静一点，如果你想要见你朋友的最后一面，就最好听我说话，我来花点时间跟你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谢欢蹲下身，尽管是蹲着的姿势，他依然还是比齐允高出一截，他微微一笑：“这位朋友，你听说过调查者组织吗？”
齐允紧盯着谢欢，试图从谢欢脸上读出一些什么。
[ 陌生人向你发出了聊天邀请，请问是否接受？ ]
[ 是 or 否 ？]
良久，齐允迟疑地摇了摇头。
面对一无所知的黑发青年，谢欢眼睛微眯，笑得像只狐狸一样：“看来我们得从最基础的事情开始了，首先，我们是在梦魇之主的尸体里发现了你和你的朋友。”
闻言，齐允的心怦怦地跳了一下，拜什拉死了吗……？
谢欢一直观察着齐允，看见齐允露出异样的表情，他立刻就能笃定对方见到了拜什拉，甚至有可能跟拜什拉有一定的接触。
这再好不过了，这个人的价值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高得多。
谢欢狭长的眼睛光彩流转，露出满意的神色：“你所看见的神祇，也就是巨大的可怖存在，祂们是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
“以前我们看不见这些怪物，也不会呼唤祂们，处于高位世界的祂们也只会不时地对我们投来一记无关紧要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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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
一只沾满血的手拍在门上，手的主人死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把，他的嘴边有血涌出：“救、救命，这里有怪物。”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金发的少年。
利拓歪着头看他，脸上挂着粲然的笑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的信徒被你们藏到哪里了？”
男人自知活不了，他愤恨地看着少年：“你、这该死的怪物，去……嘶……”
他的喉咙下一刻被猩红的触须穿透了。
利拓冷眼看着男人抽搐着没了呼吸，他转过身，整间房间已经再没有一个活人了。
没有人可以问了，现在怎么办呢。
利拓歪着头想道，既然这里没有人了，那就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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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谢欢继续说：“我们和祂们之间，原本像是两根平行线，但从某一刻开始线条突然弯曲，相交在了一个点之上。”
谢欢伸出手，两根手指交叉在一起，比划道：“一些人类发现了祂们，并且找到可以将祂们召唤至我们世界的办法，当然，我想你很可能已经见识到了其中的一些方法。”
你好，是的，我见识过一群狂热疯子的献祭行为，还见到了降临的眼球神，那场面简直能说得上是震撼到家了。
齐允抿了抿唇，这一瞬间流露出的厌恶被谢欢敏锐地捕捉到了。
谢欢脸上的笑意加深了，这就是他喜欢跟普通人打交道的原因，简单又易懂得就像白纸一样。
“如果打个比方来说的话，召唤的仪式、咒语，和带有特殊力量的物件就像一片茫茫黑暗里亮起的路灯，能够为那些不属于我们世界的‘东西’指引出一条通向我们世界的道路。”
“被命名为‘神’的祂们一旦降临，就只会给我们的世界带来混乱、恐惧，和无以复加的灾厄。”
“为了不让这样的末日降临，最先觉醒的人类成立了调查者组织，这就是我们。”
谢欢指着自己，说道，“我们的工作是，找出并清理掉所有神祇与我们这个世界之间建立起来的一切联系，包括召唤祂们的咒阵、祂们的眷属和信徒。”
“而现在的情况是，你，是被我们从拜什教总部救回来的幸存者，”谢欢将手指对准了齐允，笑眯眯地说，“我们需要你告诉我们你在那里看见的一切，包括梦魇之主是以什么形态降临，又是被谁以何种方式弑杀。”
齐允：“我可以全说出来，但与之交换，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谢欢挑眉道。
齐允看着谢欢，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凭借人类的力量，怎么实现你所说的‘驱逐神祇’？”
他早已调出了图鉴，在场所有人的基础信息一目了然。
高瘦的男人——【谢欢，人类，献祭优先度57，狂热指数40/100，攻击力25】
可爱的小女孩——【诺儿，人类，献祭优先度84，狂热指数63/100，攻击力2】
所有人的数值都没有超出人类的常规，甚至在攻击力一栏的数值还远远比不上变异的食者。
你们之所以说“驱逐”，而不是“杀死”神祇，原因显而易见只有一个，因为你们没有能力杀死祂们。
那么，自然的，你们也不可能杀死利拓。
“确实，人类对于神祇来说就是蝼蚁而已，”听见这句话，谢欢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悠游地用手托住了下巴，以一种懒洋洋的口吻说道，“但蝼蚁也有蝼蚁的办法，一个非常特别的、唯有蝼蚁才能做到的办法，可以阻挠大象势不可挡的行进。”
谢欢说到这里，奇妙地停顿了一下。
“人类的信仰可以化作最尖锐的矛，刺向那些傲慢至极的神祇，”谢欢说，“朋友，你知道什么是献祭吗？”
向神奉献出一些东西，就能得到一些回报。
谢欢侧了侧头，毫不避讳地说：“我们会向神祈祷一面盾，还会向神祈祷一把刀，我们用盾保护自己，用刀刺向祂们。”
高傲的神明只把人类视作蝼蚁，而显然祂们不担心蝼蚁会有能力割开祂们的咽喉。
齐允全身的血一下子冷了，刚才笃定利拓不可能出事的想法动摇了，他的神是一个极其脆弱的、容易轻信承诺的孩子。
他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你们是靠着这个办法杀死了我的守护神？”
“等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守护神，我们唯一杀死的只有你的朋友而已。”谢欢看见齐允突然炸了毛，脸上有些讶异。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利拓是神祇，仅仅只是以为是一个污染程度过高的人类，然后就轻率地进行了处理。
“我说，跟我在一起的——”齐允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看向房间唯一的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吱嘎声，银白色的钢制门在一股不知名的巨力下出现了极大的变形。
门中间出现一道宽宽的缝，一只带着银灰色眼环的异眼漏了出来。
神在敲门，轻声询问道，你们把我的信徒藏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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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10.29一修，是大修，建议宝贝们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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