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可以阻止奥蒂列特的疯蔷薇做她想做的事情。
神也不可以。
更何况还是处于神力结茧期的区区伪神。
蒂娜笑着起身，看着眼前人惊惶倒退，踩到过长的灰色袍角，绊倒在布满青苔的破旧石台。
她跟过去，银光一闪，月光剑出鞘，瑰丽的浮雕剑柄被一只纤巧的手握住，此刻剑尖正朝向这位伪神。
剑槽流动着暗红色的光，仿佛不久前刚刚饮血。
蒂娜抬头重新又观察了这座石像，好奇的目光逡巡在倒在石台上的瘦小身影。
成络的黑发看出许久未打理，发间有一枚半残枯叶斜插，似乎在林地打滚过。
蒂娜本要伸手拂开黑发，顿了顿，直接银白色剑尖挑过去，露出被黑发遮掩的巴掌大脸庞。
对比着已经面容模糊的石像，她笃定说道，“这是你的神像。”
真是可怜，怎么有神混到这个地步。
似乎被她的眼神刺痛，混到这个地步的伪神愤愤偏头，不想再与她对视。
却不防脸颊划过剑尖，破开细长血痕。
“唔？我以为是黑色。”
蒂娜伸手抹掉剑尖血滴，指尖残留血液被她送进唇中，“神血？味道也没什么特别。”
她看向眼中几欲喷火的伪神，轻啧，“在生气？”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弱小的神被凡人欺凌，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何必心胸狭窄生气？”
剑尖下移，挑起伪神下巴，她瞧着几近苍白的嘴唇，凑过去亲了两口。
唔，看来之前不是自己的错觉，甜甜的，带着花香。
有点像蔷薇城堡独家酿造的蔷薇露。
挽个剑花，剑身入鞘。
“真名是什么？”
眼神涣散的伪神似乎没听见问话，依然倒在石台，破旧的宽大衣袍越发显得她身形瘦小，像个被随手丢弃的布娃娃。
人没说哈，蒂娜倒也不意外。
嘴巴里残存着蔷薇露的味道，她砸吧砸吧嘴，歪头看向伪神，灼热的视线盯得对方更加抓紧灰袍，脸色又白上几分。
“那就叫露露吧。”
一击掌，疯蔷薇眼神灼亮。
“我允许你追随我。”
她张开手臂，像自由的风坠入云层，悠长的语调仿佛吟游诗人，“奥蒂列特永不衰败的蔷薇——蒂娜！即便你的灵魂坠入深渊，也要记牢。”
“露露，有意见吗？”
缠绕着蔷薇花枝的剑鞘被少女横握，压向失魂落魄伪神的脖颈，在如蜂蜜清亮的肌肤上印上红痕。
黑发下，漆黑瞳孔闪过一道亮光。
处于神力结茧期伪神缓缓点头，心中慢慢罗列眼前少女的罪状。
没事！呵！光明神的教堂都被异教徒泼过粪水，她这小小委屈，没事！！！
身后神像被外泄的气息影响，无声崩裂几道缝。
蒂娜只是瞅了一眼，便没在意。
收回剑鞘挂回腰间，瞟一眼西沉的太阳，扭身往红杉镇的方向走去。
“跟上，露露。”
薄光如金，浅浅铺洒整片草尖，晃动着明亮光辉。若不是这些草是刺挠人的荆草，蒂娜心想自己会更喜欢。
穿着宽大灰袍的伪神摇摇晃晃跟在后面，像只刚学走路的鸭子。
蒂娜回眸望见，噗嗤笑出声。
等穿过荒林走回大路，那件本就破旧的灰袍又被划破数道痕迹，风吹起，甚至能看见里面细弱的小腿，以及脏兮兮的赤足。
察觉蒂娜视线扫过，怯生生唤一声“主人”。
“唰——”
长剑出鞘，执剑少女眸色冰冷，“若你是路边随处可捡的小狗，我不介意弑神。”
风扬起珊瑚色短发，尾梢的轻粉像是春日里的樱花。
被赐名为露露的黑发伪神微微一怔，眼中闪过困惑，却顺势改了口，“奥蒂列特、殿下？”
蒂娜想到自己封号【棘红】的子爵爵位，被称呼一声殿下挺合情理。
剑归入鞘，她偏头打量眼前黑发黑瞳的伪神，仿佛人群中不起眼的路人，怯懦的表情很具代表性。瞧向自己时眼睛发亮，像是湖畔逐光的萤虫。
“露露——”
她叫着这个自己亲自取的名字。
“我允许你更加放肆。”
一位落魄潦倒，跌落神位的伪神，她愿意多给一些优待。
可惜有人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或者说装着愚蠢，不想照着她的意思做。
总之，蒂娜没有听到想要的称呼。
瞥一眼缩在灰袍下的瘦小身影，蒂娜唤人跟上。
从这里到红杉镇，驾着马车还需半日。因此等蒂娜带着如今是自己侍从的伪神，走到红杉镇门口已经天色昏暗，镇上守卫执着火把在巡逻。
绿松油燃烧的味道漂浮在空中，略带一些刺鼻，有着驱赶魔兽的作用。
此刻见到人来，迅速过来一小队，盘问身份。
询问时不时抬眼打量，实在是这个组合很离奇。衣着华丽的贵族小姐和穿着破烂，疑似乞丐的少女，这个组合实在很少见。
见到贵族小姐说那个乞丐是她侍从，巡逻卫队更是惊奇。
“莫不是她诓骗了您？”
卫队长露出嫌恶表情，尤其看到小乞儿的黑发黑瞳，啐了一口，“像她这样的人，您给个奴隶身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瞧那身板做奴隶都玩不长，命短。”
今年才三月，镇上已经抓到两个流浪的黑发人，被光明神官大人判处了火刑。
黑色，是邪神爪牙的象征。
除了被贵族们猎奇养在身边的黑发奴隶，游荡在外几乎都逃不出被捕杀的结局。
“我觉得你会比她命更短。”
火焰照耀下，银光一闪，少女握着浮雕剑柄，剑尖已经落在卫队长的喉咙一寸外，似笑非笑。
“我奥蒂列特的人，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命短。”
剑尖右移，穿透肩胛骨，即便是黑夜，也能看出卫队长身上制服被鲜血浸透。
蒂娜收回剑，将剑身鲜血甩掉。
“跟上，露露。”
巡逻队的人直到她们走出五步远，这才手忙脚乱凑到卫队长身边帮他治伤。
另一边，蒂娜已经到蔷薇商会与朱莉会和。
“蒂娜小姐。”
朱莉站在商会门口，上前为蒂娜披上一件浅蓝色斗篷，夜深露重，这是必要的准备。
弯腰帮小主人整理好领口，打个漂亮的蝴蝶结，对于一旁灰袍黑发黑瞳的少女无半点好奇之色。
“商会准备的房间在二楼，我现在带您过去。”
她轻声说道。
“嗯，好的。”蒂娜指着黑发少女，“刚收的侍从露露，朱莉你等会带她洗个澡换件合身的衣裳。”
说罢掩手打个哈欠，走上雕刻蔷薇花的红枫木楼梯，瞧见二楼有间卧室门开着亮着灯，知道是朱莉为自己准备好的房间。
晚风中带着萧瑟的寒意，从关紧的窗缝中挤进来。
蒂娜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与头发同色的丝绸睡衣，躺倒在柔软的床铺。
月光剑放在枕边，如同最亲密的爱人。
数着剑鞘上的蔷薇花，蒂娜慢慢合上了眼睛，被睡神拉入最深沉的睡眠。
半夜，月光亮堂如白昼。透过窗，拉长落地烛灯的光影。
没能一觉到天明的蒂娜烦躁起身，剑鞘直指床尾一道暗色身影。
“露露，你最好编一个好的理由。”
刚从睡梦惊醒的人话音还有些含混，不似白天斩钉截铁，多了分猫咪咕噜的怒气。
她倚靠着床柱，珊瑚色短发意外乖顺的贴着脑袋，如蔷薇般漂亮的瞳孔弥漫薄薄一层水雾，是未睡醒的证明。
与年龄相符的稚嫩，在这一刻无限放大。
“能悄无声息潜入到我房间，是因为神力？”
供她睡眠的房间，朱莉一向做足了防护。不说其他，大魔导师级别的防御阵起码叠加了三个，就算是魔法造诣极高的法圣溜进来，也会触发魔法阵，惊醒里面的人。
而露露——
蒂娜神情露出几分古怪，若不是她刻意露出几分暗黑气息，又在床尾离自己这么近，自己恐怕不会如此及时的醒来。
把眼前人的沉默当做上个问题的默认。月光恰好偏移到床尾，不亮，却足以让实力良好的蔷薇殿下看清楚某人。
某个扰人清梦，还装作无辜的伪神。
暗绿色的内衬，蔷薇色外袍，是蔷薇家族侍从的统一着装。也只有朱莉那么厉害，短时间内就找出一套合身的骑士装出来。
不过，朱莉应该没要求露露睡觉也穿着制式骑装吧？
“您的女仆让我守着您睡，安全警戒。”
的确有点像朱莉做出来的事情。
只是，朱莉可不会让她半夜潜进来。
“屋里没声音，我以为您没气了，进来看看。”
蒂娜……
她觉得堂堂伪神，应该了解静音结界这回事，不过看对方诚恳的黑色眼眸，又觉得十分真诚，不至于说谎。
想到本就不愿去的霍格学院，她忽然有了好主意。
“我决定，你要陪我一起上学。”
说出灵光一现的点子，蒂娜看着眼前人骤然放大的眸孔，更是肯定了自己的决定。
“现在，我命令你，过来睡觉。”
缠着蔷薇枝的剑鞘指向床榻外沿，等着瘦小的黑发伪神走过来。
似乎不满她动作迟疑，蒂娜皱起眉，“神就要有个神样。”
“不可以有胆小的神么……”
“你说什么？”
“没有。”
僵着身子躺下的黑发伪神心底又给蔷薇殿下记下一笔罪状，想着神力结茧期过去恢复力量，要降下神罚狠狠惩戒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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