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他甚至还朝那个深渊许愿过——
时渊序神色转瞬间就变成了冷淡。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毫无任何怜惜之色。
“啊……对。”下属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窘迫了几分,“只是因为上校之前在那个军区,那我就先在外面等候上校了。”
时渊序站在了原地,垂下了眼帘。
那个时候他害怕在战场上丢了命,不止一次朝深渊许愿能够熬过退役。
可他没想到被扔进深渊后,他真的遇到了一个男人,对方让那些欺负他的人吓得落荒而逃。
对方甚至愿意做他的监护人,让他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只能被军区里的大哥哥大姐姐看护着,哪里都不能去。
平心而论,小小少年第一次在异乡,遇到一个人屹然帮他挡住汹涌的恶意,便心甘情愿地被对方骗了,以至于被对方哄着整日上贡,垒砌神坛,鞍前马后,他也甘之如饴。
后来他才听说,如今有些神棍靠神迹招摇晃骗,实际上借着这个名义混吃混喝。甚至还有同僚说,深渊里其实还真有人在那住着,靠每天的贡品度日。
他等着男人给他一个解释。
男人却刚好就这么不告而别,他巴巴地求着对方实现的愿望就如镜中的花,碎得一干二净。
说好的要保证自己平平安安活到退役后,可对方人影都不见一个,他还傻乎乎地等着对方有一天出现。
可等着等着,少年的初中都迎来了毕业典礼,下一脚又迈进了军校的大门。
对方还是杳无音讯。
好多年后他明白了,原来他是个傻子,对方是个骗子,双方一拍即合,小傻子傻乎乎地为大骗子白白干了几年的活,当了几年的跟班,献了几年的供品,到头来一无所有,还是个小穷光蛋。
啧。
他该庆幸自己早就不是那个仰人鼻息的瘦弱少年。
否则他遇到了这男人,他一定竭尽所能将对方唾骂,蹂躏,狠狠揍一顿——又或者,他甚至懒得看一眼。
是啊,对方是个骗子,而他是杀伐果断立下功勋的战将,如今即将被授予联盟荣耀勋章,前途无量。
他早就该忘了。
他走出了军事大楼,只见一路上被其他军官们敬礼,每逢三年一度的联席会议,能被派去总部的都必然是军区数一数二的战将,在一众歆羡,嫉妒的眼光下,他只是淡然地颔首。
“是个狠人,刚执行完任务就去总部开会。”
“他怎么那么淡定?这次帝国联盟总统还要亲自接待!我的天,要是我恨不得现在就全网直播。。”
“高层们全部来了,我手都在抖,三十年前那场星际战役的大元帅也来了。”
“太空作战部长是不是曾经带领解决过第四圈环的虫族?”
“话说回来,去总部开会又没我们的份,为什么激动的是我们这帮纯打酱油的?”
……
除了敬礼的军官们,还有军区的吃瓜成员们在旁边窃窃私语,他们年龄没那么大,声音极轻,轻得只有彼此才能听得见。但时渊序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他只是眉毛扬了扬,没说什么。
都是些小孩,这些功勋都是头铁拿命搏的,这代价他们愿不愿意付得起?
只是他刚才察觉到军官们当中有一道格外凌厉的视线,但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到达接送的飞舰早已有军官们等候在舱门侧,时渊序走了几步路,忽然听到耳侧的通讯器传来声音。
“231线路统一播报,资源宝库那边遭到斯堪国敌袭,突击队也无法撤退,急需增援。参加会议的成员除外。”
时渊序眯起了眼。
斯堪国是帝国联盟的万年敌国,没想到在他不上战场的时候钻了空子。
“林荀,秦禹州,张德阳……他们现在还困在前线。”他听到部下发来的讯息,眉头一皱,军靴猛地顿住,整个人笼在一层寒意当中。
其他人蓦然一惊,严苛的时上校本来就是突击队的队长,看到自己的下属在战场上掉链子,岂不是当场要发作。
“把李中然副队的线路转接给我。”他板着脸,维持住最后一丝冷静。
“对方失去联系,或许是战场情况……”
他忽然猛地调过身躯,往另一个方向疾走,“告诉总部的指挥官,我需要现在赶到战场,现在启用量子传送点。”
“可您需要参会,还有颁奖仪式,您的勋章——”
“上场的是我的下属,但丢的是我的脸。”时渊序眼角凛冽,“你告诉我,我的队伍都没了,我要这勋章有什么用?”
——
时渊序紧急支援的战场在帝国联盟资源宝库附近。
此时瞭望塔的警笛划破了长空,枪弹拖着火光在地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一艘来自斯堪国的军舰内部早已是一片形势大好的氛围,上尉的腿直接大大咧咧地横垮在驾驶台上,玩味地抽了一根烟。
“帝国联盟就这点水平?听说他们突击队还说是数一数二的部队,看来不过如此。”
“对面才几个光炮就摆平了,要是咱们继续顺势而上,说不定能攻到他们的城区。”
“等等,上尉,突击队队长据说是最凶猛的一个战将……我们还是赶紧撤退——”
“撤你个头!你睁开眼睛瞧瞧对方半个影都没了,等到我们把这一区域全部清空了,才好回去交差!”
……
时渊序掐下耳边的窃听器,他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但目光沉冷。
可惜,突击队的队长偏偏就在这,听得一清二楚。
那帮前线的战友们打算参加退役送别会,在长河边啜饮着珍酿,展望新的人生。可敌方突袭之后,那些对生活尚有希冀的身影,就这样跌落山涧,非死即伤。
真可笑啊,好端端的几十年人生就终结在那些人渣手里?
“编号245号,462号,你看好了。”他低声呢喃,战友的铭牌被他攥紧在手心,浸透了血和汗,“他们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个时候耳边却又响起紧急呼叫,是其他队友急切的声音。
“报告上校,我们必须一起撤退到第八军区,靠我们正面迎战没有胜算……”
“资源怎么办?”
“敌方破解资源宝库的密匙至少需要三十分钟,技术专家正在加密。”
“一派胡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队友的声音顿时惊恐了几分,知道杀胚队长要留下,“转接!紧急联系总部!我们队长还在战场——”
“我垫后。”
时渊序说完之后直接切断信号,他那双狭长下垂的眼眸,随即眯了起来,抬起镭射机枪瞄准了那半空中若隐若现的无人机。
好不容易赶到前线只是为了跟战友一起撤退,让敌人回去邀功领赏,他的面子往哪搁?
“这块土地的一切活物给我统统剿灭!”此时,敌方军舰里的斯堪国上尉说道,“这功勋足够你们直接被□□亲自接见嘉奖一番了。”
“密匙解锁90%了,军舰上准备了香槟没有?庆祝一下——”
“等等,上尉你看,有人朝我们开火!”
上尉莫名其妙地发现火光朝他们方向窜动,却是打向了无人机!
上尉嗤笑,架势倒是花得很,可谁搁这大炮轰蚊子?
“等等,这个角度——军官,对方的目标是我们!”军员猛然察觉,没想到那些无人机坠落的方向是朝着他们。
可他们是隐匿在夜色当中的隐形军舰,对方究竟是有一双多凶狠凌厉的眼才能从黑暗中硬生生挖出了他们的方位?
“不如请你们看一场烟花?”时渊序轻声地说。
“紧急转舵!”指挥官传来命令,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如被燃烧的巨鸟坠落的军事无人机接二连三地撞击了斯堪**舰外壳,冲击力不亚于直接被钢弹袭击。
在那杀胚引发的一个个火光照耀之下,他们的军舰如一只暴露行踪的巨兽。刹那间,军舰被暗处的光炮矩阵的热导追踪系统锁定了,夜幕中的军舰爆裂开火球,斜地直直往下坠落起几个度。
棋局一瞬颠倒,从敌方军舰伸入地表,正在破解资源密匙的梭形探针也被直接爆裂开。
看着半空中敌方军舰离坠毁只剩下不到半分钟,时渊序紧抿的嘴角才微微有些笑意。
极浅极淡。
他随即垂下眼睫,准备离开。可随即,他发现自己身躯变得瘫软而无力,内心蓦然一惊,他作战无数,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出错?
紧接着,他微微一滞。
这次到前线,只有他的下属跟他对接,而李中然副队长却迟迟不见人影,而他的突击队就算没有他的带领,也极少发生过“无法撤退”这种低等的错误。
此时他身后有了人影,看到正是帝国联盟突击队的副队长,时渊序感到有些古怪。
“你刚才哪里去了?”
“我刚才躲避敌军的炮火,来不及跟你们汇合,还是时上校作战能力强。”李中然耸了耸肩。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时渊序冷声说,“突击队两个战友险些终身残疾,你就是这么在旁边干看着?”
算了,事到如今他不想跟对方纠缠,呼叫了飞舰赶紧离开这地方,却发现线路全部无信号。
忽然间时渊序瞳孔骤然缩小。
他发现有冰冷的枪支堵上了自己的脖颈,枪那头,是李中然。
“李中然,你……”时渊序努力强压着陡然加快的心跳,“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为四等兵,我曾经目睹过你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时刻……可他们说,你是特别的。”李中然说道,“时上校,明明我们是从一个少年营出来的,有的人是凤凰,有的人却永远只是一无是处的草鸡,可这凭什么?你明明是一个家园都没有了的濒危族群!”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时渊序咬着牙,“这就是你想要动手的理由?这关我什么事。”
“上面看中的人,都可以享尽永世优渥……不过,时上校,你也可以去向地狱。”
“你知道你在黑市上的悬赏金是多少么?”
“三千万!”对方随即狞笑。
时渊序骤然一惊,嘴唇咬出了血,忽然周遭出现了斯堪国的特种部队。他将那几个人击倒在地,可紧接着是十个人,二十个人……
他后脑勺被猛地一击,咬牙切齿,可眼前终究变成了一片黑暗。
——
时渊序迷迷糊糊地醒来。
耳边有议价的声音,烟雾和酒精味的雾霭当中,天花板低矮,这里像是地下黑市。
他怒不可遏地攥紧围困住自己的笼子,忽然间,他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自己的身躯被白色的绒毛笼罩,手变成了五瓣爪子。
时渊序一点点地摸着自己的身躯,内心骤然锁紧。
不对劲,自己触碰的是绒毛,甚至不是紧致的腰身。
还有一对毛乎乎的爪子,可脚竟然也是肉乎乎的两坨圆爪,往地上一坐,身后还有绒绒的东西挡着,那怕不是——尾巴?
瞬间心里那根弦崩了——
现在的他,似乎不是人。
时渊序呲起了牙,他见到的意外情况多了去了,他得淡定——淡定个头!
即使他是个外星血统,多少年来都是听从专家和医生的建议,从未出过错。可如今自己变成了一个毛茸茸,只有掌心大小的毛茸茸。
或许他自己脑子不清醒,或者那帮叛徒给他喂了什么药,就算他是个外星血统,也不至于变成个小动物。
可恶……
那双黑漆漆的杏眼只是幽深了几分。
李中然到底是什么来路的人?为什么纪律严明的军队会出现这种事情?
对方也是少年营,服兵役,军校一路走来……毫无质疑之处,万万没想到这个畜生竟然暗地里做出这样的勾当,把他送到了黑市。
一个自负,杀心旺盛的上校,手下亡魂无数,殊不知终有一天会露出破绽,沦为别人的猎物。
这是他的错。
这个时候旁边有凶煞的黝黑男人人暴躁地抽着雪茄。
“送来的人不见了,就那个上校?什么,你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送进了运输舱?”
“那么大个活人凭空消失,就给我们送来了一个小绒球和一套军装,你以为是变戏法?谁知道你是不是私吞?现在就要货!”
时渊序滞停了。
原来敌方不知道他这个小绒球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上校”?
“那家伙可是直接报废了一整个军舰,组织要我们赶紧带人过去!”另外几个人嚷嚷道,“搞什么飞机,你们还没找到人?”
“长官,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被骂的人慌慌张张,“要不我们再找找?”
“头目都在那里候着,欺骗组织的后果你们懂吧?现在就要货,现在!”
“不,你们不如大胆一点——”这个时候有人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渐渐一扬,“这个小绒球,这没准是他本人?”
这下更多双锋利的视线聚焦在他的笼子之上。
刹那间空气凝滞了几分。
这个小绒球雪白的,蓬松的,还有一双黑漆漆的杏眼,毫无一点反抗能力。可正常的一个军人,又怎么会凭空变成动物?
除非对方是……特殊的外星血统。
时渊序心跳跳到嗓子眼,他呼吸急促了许多。
那些人拎起笼子来回打量他,发现那漆黑的珍珠眼里还涌动着一种微微的战栗。
那个军官嘲笑道,“你们这些黑市的人也真够魔怔的!军方要的可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这个小东西,就算一枪崩了这个小绒球,也不够解瘾的,你们说是吧?”
“等会上拍卖会,懂行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如果有人竞价,那就不仅仅是动物这么简单。”
“也行,买家的眼光可是毒辣得很!要是发现是个人……”那人嘴角笑意森冷,“好玩的方式多着呢!”
……
尽管没被一眼看穿,但时渊序浑身一阵恶寒,自己转眼间成了货架上的商拍卖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任意处置,没有半点尊严。
诡异的是,他忽然想到了,谁会买下他。
——时渊序心想。他不应该有这种无聊的期待。
在这里,都是见不得人的交易,买家和卖家不过是同流合污。
没人能救得了他。
时渊序被拎上了拍卖台,他在高一点的地方看到了熙攘的人群,人们穿戴着各色的伪装,披风,面具,虚拟面罩,就是不露真容。
拍卖员声音高昂地介绍到。
“来自帝国联盟最珍奇的物种,别看只是一只毛绒动物,实际上……”
“还是一名上校养的宠物。”
买家们一片嘘声,那个在笼子里的小小白色绒球,蓬松的被毛,一双晶莹剔透的珍珠眼,任何人看了这么一个小可爱都忍不住泛起怜爱之情。
可买家却是一群只愿意看到**裸的人口和器官贩卖的恶鬼,小小的毛绒生物并不能激发任何一人的柔情。
此时,小绒球瞪着他们,似乎排斥被任何一个买家多看一眼。
看着无动于衷的人群,拍卖员觉得很没面子,他咳了咳,声音开始洪亮了几分。
“不过这个小绒球,也有可能是一个人。”
“仔细看看,这么一个匍匐在你肩膀上的毛乎乎的小东西,还有可能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对方就像是一只孤狼,呼吸滚烫,双眼炽热,上一秒你可能还能将对方拢在手心,下一秒对方可能直接将你猛扑在地,撕碎你。”
“刺激么?而我们定价却是从一个纯种动物开始定价,任何慧眼识珠的人,都不会错过,看似软糯实则凶猛的军犬,甚至,能满足有些人特殊的爱好。”
时渊序听着这一番说辞,呲起了牙。
他会在这种人出现之前把对方霍霍了。
这下顾客们似乎被鼓动了几分,有人的神情暧昧了几分,开始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扫视着他。
“我喜欢烈的。”有人在暗处低笑,狼一般的目光注视着他,“血气方刚的军犬,那还真是不错……不知道人类形态看起来又有多凶猛?”
时渊序内心一阵恶寒。要是真的被变态收养,那一定是奇耻大辱。
而这里确实是恶人的聚集地,奴隶主,急求器官的买家,施暴者……这里的人各怀鬼胎齐聚一堂。
“300万,外加一台。微型H91型战舰模型。”开始有人说道。
“800万,加旋涡星系陨石一件。”
“1000万。”
……
叫价越来越离谱,他们有的人是皇室血脉的纨绔子弟,有的是热衷于圈养金丝雀的富商,也有是寂寞消愁想借奴隶们发泄**的星际海盗。作为敌**方的他,竟然同时满足了所有人的兴致,和那深不见底的**。
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几乎掀翻了整个拍卖会,人高涨的情绪直接让气氛浓烈了几个度,香水味,烟草味,还有不同族群肾上腺素燃烧起来的蓬勃气味,就像是一场狂欢。
忽然间有人也举起了号码牌,骨节分明的,苍白的手。
“先生,您的价格?”交易人发现对方迟迟没有吭声,只是淡漠地看向货品。
那男人显然与众人格格不入,他有着接近华缎质地的银色长发,戴着一副墨镜,身姿高挺,穿着一尘不染的灰色呢子长风衣,站在心怀鬼胎的人群当中,竟然显得十分疏离矜贵。
他薄唇轻启。
“一条命,够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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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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