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好疼！”
凌岚昏迷几天初醒，此刻坐在床边，眼巴巴看着眼前给她左腿伤处换药的医师，一脸欲哭无泪。
褚玉列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开口询问道：“医师，您看能不能再轻点。”
“再轻这药就不用涂了。”医师一甩袖子，黑着脸道：“你们这些少年人啊，就是欠收拾，不知道保护自己，而且这么重的伤还拖了那么久。”
“是是是，”褚玉列也跟着被训了一顿，侧立在旁陪笑应和，“您说的是，我们记住了。”
这位医师名医和子，是丹剑院专门的修士医师。因辈分较高且性格严厉，学生都对他敬而远之，啊不，敬重有加。
医和子听他语气真诚，这才表情稍稍放缓下来。
良久，手中动作不自觉放柔了下来。
凌岚偷偷向褚玉列竖了个大拇指。
待医和子走后，二人接上刚才的话题。
“所以，最后是甄老师带着人前来将我们带回的？”凌岚吊着左胳膊坐在床边。
“准确来说，是甄老师和流波宗宗主一块带我们回来的。”
“流波宗？”凌岚狐疑。
“听甄老师说，他收到求救信件时，当时流波宗宗主正因事前来找宵光，恰好在旁边，因此也就提出一起前来。”
“原来是这样啊。”凌岚没再多想，转而问：“那个道士呢？我们的人后来抓到他了吗？”
褚玉列摇了摇头：“我们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什么？那……”
凌岚正欲再问，褚玉列适时抢先道：“好了，这些事暂时交给我们，你就先不要多思虑了，先把伤养好。”
低头看了眼自己残破的身体，凌岚拖着音调，认命道：“哦——好吧。”
“天哪，真的好痛啊！”凌岚嘶了口气，“为什么不让我继续昏迷着？”
“您可真敢想。”人未至，声先到。
凌岚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谁。
来人推门而入，带起一阵轻风，其中隐隐含混着些树叶清新之气。
只见贺风依旧是一袭明媚不羁的白衣劲装，马尾高高束起，腰间挂着定风波，一派神采飞扬。
仿佛从来没有受伤般。
凌岚没接他的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谨慎问道：“你……没事吧？”
眼前人明显一顿，随即嘴角噙笑：“我嘛，当然没事了。凭我的修为功法，恢复还不是简简单单。”
褚玉列出来拆台：“行了吧你，医师不是说你伤重，让你多修养几天吗？这才几天，你就又出来大摇大摆了。”
贺风一脸骄傲道：“本人，是个例外。”
褚玉列一脸好似出门踩了狗屎的表情。
凌岚不觉唇角微勾，忍不住偷笑起来。
褚玉列起身，手指来回指了指，无语道：“你俩，真是越来越不像……”
二人异口同声：“本来就不像。”
“……话了。”
“……”
褚玉列朗声大笑：“不过你俩也确实是越来越像了。”
说完便往外走：“我去看看银泠和宵光。”
凌岚笑容忽顿，急得冲刚走出门外的人大声道：“啊？带我干什么？什么叫我跟他越来越像了，谬论！”
贺风一挥袍摆坐在椅子上，眉眼轻弯：“你那么心虚干什么？”
“你这是什么脑短路逻辑啊？你才心虚！”
对方泰然自若地喝了一口茶，不作争辩。
“那个……”凌岚似是犹豫。
贺风从茶盏中抬眼，一脸意料之中道：“想问那个道士？”
凌岚点点头。
“褚玉列没跟你说？”
“说了一点。说找到他时就已经死了，然后……”凌岚无奈扶额，“就让我好好修养，身体要紧。”
贺风直接道：“确是死了，找到时尸体已经被严重烧损，附近人说是屋中失火。”
凌岚一愣，关注点成功跑偏，不满道：“你就这样直接说了，都不像人褚玉列那样劝劝的吗？真冷漠！”
“凌姑娘，”贺风被气笑了，“我问你，我不告诉你，你还会继续思虑这件事后续吗？”
凌岚懂了。
随后自然地朝对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贺风一瞥间，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凌岚经常笑，对不熟的人多是礼貌温柔的笑，淡淡的，总让人感觉有一种距离感。在熟人面前的笑更加肆意开怀，有时带着点孩子气，有时又霸气侧漏。
而刚才的笑，是贺风从没在她脸上见过的，不仅仅是讨好，还有一种……
哄人的感觉！！！
他强自镇定放下茶盏，突然感觉耳朵有点热热的，慌张正色道：“啊，对了，那个，目前我们和甄老师都推断认为，流素道士应该是黑妙所杀。”
凌岚低头思索：“显而易见，流素被杀首先想到的都应该是黑妙。但是…”
凌岚略踌躇，须臾一针见血道：“尸体被烧损。”
贺风显然也早有所想，与她对视中道：“没错，多此一举。更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但是目前的一切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法作数。毕竟迄今看来和流素有联系或合作的，只有黑妙。”
和魔族！
但是凌岚从凌少宫主的记忆中看到，当时只有黑妙一位魔族中人逃出。
所以，一切最后还是归结到了黑妙身上。
贺风：“没错，发展到这里，已经无法再挖掘出更多的东西了。”
此时，敲门声响起。
一紫衣女子款款走进：“宫主，您可好些了？”
凌岚有些意外：“霜客，你怎么也在这里？”
霜客扫了一眼旁边的贺风，好奇解释说：“是这位贺少侠让我来的。”
凌岚：“？”
贺风仍旧在继续埋头喝茶，没有要言语的意思。
霜客娓娓道：“当初甄院长他们赶到的时候，我们本来是想将您送回凌霜宫的，可是贺少侠却坚持要带您回丹剑院……”
凌岚忽然感觉有点紧绷，目光直视霜客，余光刻意闪躲，不再向周围探寻。
霜客：“……说是丹剑院有能力高超的修炼医师。我们宫中人犹疑不定，他便请求甄院长让我等几个凌霜宫人一同随行前往看顾，一切等您恢复了再作商议。”
良久，反应过来，凌岚故作恍然：“噢，原来是这样啊。”但目光仍旧下意识闪避着旁侧。
她接上最初对方的问候：“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无甚大碍。”
“那宫主，我们何时启程回凌霜宫？”霜客的眼神直爽无邪。
……
屋子中的气氛短暂凝滞了一刻。
凌岚偷偷瞥了一眼旁侧的贺风，后者眸光低垂，面色不明，手中轻摇着茶盏。
“这个……这个我还……还不知道。”一句话被她断成了三句。
“也好，”霜客看出了她的犹豫，故意拖延说，“等您身体恢复了，我们再另做反宫安排。”
凌岚一个激灵，正好顺着说到:“好。”
反正恢复至少也得一个月左右，凌岚有足够的时间纠结。
“那属下告退。”
凌岚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处，不知为何，此时内心却犹如万马奔腾，烦闷燥乱。
茶水自壶嘴中流出的声音明明灭灭，撕扯着她的心绪。
“等一下。”凌岚声音急促但却异常响亮。
霜客开门的手应声收回：“宫主……”
“我想留在这里！”六个字掷地有声。
凌岚面容坚定，仿佛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般。
“可是，”霜客又急急返回来，“您的闭关修炼还未完成，老宫主去世前交代过，一定要您尽快炼化体内的玉色雪莲，修补灵根，修炼大成。”
“灵根我早已修补完好，至于后者，我想依靠自己的实力，在丹剑院一步一步地来。”凌岚认真庄重：“霜客，我想先走完自己选定的道路，你明白吗？”
霜客低头，默然不语。
“三年学业，还有半程，我得走完。”
半晌，霜客抬头：“既然宫主有自己未完的路要走，霜客无话可说。魔族内部多年蛰伏一朝而发，凌霜宫剩下的残局，我会努力打理好，静待宫主学成归来！”
凌岚粲然一笑：“谢谢你，霜客！”随即又嘱咐道：“你回宫后，对外宣称我仍闭关未出，就当……”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几个字忽然卡在了嗓子口。
她昏迷了这么久，凌霜宫禁地的事应该早已经传开了吧！
只听霜客轻松道：“宫主放心，禁地的事，不会传出去。”
“啊？”
“当时，在我们看到禁地入口来人救援的时候，贺少侠就已经严令我们不准对任何人说禁地的事，只编了个假故事说与来人。”
凌岚微怔，心想：这么机警敏锐的吗？
许久未言的贺风此时突然开口：“但是，我事后还是告诉甄老师了。”
“因为凌霜宫的人有霜客震慑，但是你无法保证完全封住丹剑院学子的口，而这件事，只有甄老师能做到。”
“没错。”与刚才相比，贺风好像心情还不错，“伤了伤之后好像变得更聪明了嘛。”
凌岚暂时无法起来，只能用眼神刀人。
霜客见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于是告辞退了出去。
“说说吧，为什么？”霜客走后，贺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窗边，斜倚着窗子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什么为什么？”
“你觉得呢？”
凌岚放弃了绕弯子，正色道：“我不是答应过你们吗，结业时召集所有年轻一辈人的修仙界剑榜大比，我要陪你们一起啊！团战怎么能少了我呢？”
三年一次由丹剑院主办的剑榜大比，既是对内的一次结业大考，也是对外的一次修仙界大比。旨在选拔年轻有为的少年剑修，分为个人剑榜大排名和团战，相比于前者，团战基本就是考验团体默契，且最多五人，不设下限。
贺风会心一笑：她在这里，有了留恋。
凌岚忽瞥见他了然的笑，急忙转移话题，捂着自己的伤处痛呼：“哎呀，突然好疼啊！”
贺风一眼看穿，轻笑打趣：“当初慷慨大义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现在的痛苦呢？”
凌岚犹豫了一下，嗫嚅说：“我当时·…·”
风抢过了她的话，语气却温柔到了极点：“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对吗？”
凌岚愣住了。
贺风：“习惯和性格也许会因为外界的环境被迫改变，但是骨子里的东西，是如烙印般存在的。”
她嘴上虽然在喊着疼，但是在事情真正来临的瞬间，却还是会做出相反的选择。
贺风收起了正经，揶揄一笑，“所以啊，你看，我们丹剑院的凌姑娘到底也算的上是一枚侠女了？”
凌岚知道他在打趣，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回怼，苍白无血的唇微微勾起，轻轻道：“谢谢！”
很快，已经走到了门边，贺风声音远远道：“好好养伤，大概还有两个月，园中的梨花就要谢了！”
凌岚一瞬间福至心灵。
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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