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内,宴徽坐着运货的板车从西华门出来,小宦官驾车继续走着,宴徽跳下马车,往旁边的街道去了。
不一会,南盛街旁的首饰铺子前便站了个穿着一身木槿色水纹的公子,他展开那镶金嵌玉的画着黄鹂鸣春的折扇,悠哉进了店。
首饰铺的掌柜,同时也是逆命阁天枢舵舵主瞧见了这人来,连忙给门上了板,挂上歇业的木牌。
“我来接小姐和小公子。”宴徽道。
“督主请,马车备在后院了。”
“娘……是我娘带爹爹回来了吗?”一道清脆的童音传出。
“小祖宗怎么跑出来了?”苏掌柜唤了一句,转头又朝宴徽赔不是:“孩子胡说的,祖宗莫往心里去。”
“不妨事。”宴徽失笑,他蹲下身子,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阿叔是宦官,不是你们的爹爹,鹤大人巡视各州,短时间回不来,我受人所托,来瞧着你们。”宴徽眼角垂着,满是撩人的笑意。
女孩儿瞧见宴徽,完全没有思考,脱口便是一句:“哇……好漂亮的阿叔!”
男孩见妹妹如此不矜持,红着脸咳了一声,少年老成的向宴徽行了一礼:“那……麻烦先生了。”
宴徽被俩孩儿逗得一乐:“走,阿叔带你们回家。”
这要回的自然就是他的私宅。
“督主,您就这样出宫住,宫里如何交差?在下还是可以照看孩子们的。”
“不必,你与我最好走太近,以免被有心人发现,国师正事还在节骨眼上,不要节外生枝,你传信给国师,撇干净与我的关系,先自保再说。”宴徽正色道。
苏掌柜目光闪烁,想到玄萧不久前传来的消息,没好意思开口提玄萧已经上折子参他的事,想了许久后天换了句话:“公公收受贿赂的事闹得大,以往所敛之财被查出大半,看似是祸,焉知非福。”
宴徽听出苏掌柜的话外之意,料到玄萧应当已经参他了,他心里暗骂玄萧反应快得过分,却是说:“贪财总比谋反来得好,能以此打消那位疑虑,我还赚了呢,反正找人分走我的权力也是迟早的事,肯给杆儿,就顺着下了,免得到时候把命也搭进去。”
说完这话,宴徽又转头看向两个孩子:“且让司礼监的家伙蹦跶,玄铮也没几个春秋了,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两个孩子懵懂的看着宴徽。
“好,不过你要护好孩子们,若有急事,飞鸽给我。”见宴徽已有打算,苏掌柜不再多劝:“阁主的意思是叫我便宜行事,尽量配合督主行动,那当下司礼监重掌批拟之权,又有内官监横插一脚,您之后有何打算?若放任下去,计划恐生变数。”
就听宴徽一声轻笑:“本督虽在司苑局负责检蔬,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离宫回府,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是,宫里的事可复杂着呢……”
说罢,他便抱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
“池大人,沈家不惜担着有可能被逆行云发现私扣皇子的帽子也要藏匿皇子,你怎么想?”玄萧直接找上池彦的门。
“本座虽不知沈家为何这样做,不过可以肯定一点,他留着人的利益定然高于直接将人送出。”
“的确如此。”玄萧冷笑:“是今日沈无厌那番话,叫老夫觉查出来不对,老夫本以为小皇子在沈家是巧合,如今看来,是沈三有意为之。”
“他说了什么?”
“他对老夫在东都的人际了解得清清楚楚,想来他敢扣皇子的底气就在那,玄铮调回的那宦官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池彦听了这话,便能捋出其中缘由:“他们有自己的门路送小皇子回东都,只需编造个小皇子遇险为他们所救的故事,沈氏便能一飞冲天。”池彦并不知道逆行云与玄萧是一伙,只能猜到这个地步。
玄萧骂了一声:“好生歹毒……”
又是内鬼……知道逆行云真实身份的人,阁中不超过五个!那叛徒又动手了……
沈家将宦官打入皇帝身边,将一心想要削除各地世家的玄萧以及玄萧的“同党”除掉,先除宴徽,随后就是逆行云。
只要沈家自己送回小殿下,不光能让沈氏重回祖上辉煌,还能顺手治逆行云的失职罪。
还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那现在怎么办?坐以待毙么?沈家上去了,怎么可能还会认搬秘库的事?你再失去玄铮信任,到时你我合谋动秘库的事便再也瞒不住,还得多背一口锅!”池彦银钱还没凑够,他还需玄萧这摆在明面上的盾替他多挡一段时间的箭。
“大人……大人快走!搜城了……”孤月忽然跑进屋子:“官兵正挨家挨户的找人,现在再不走……”
玄萧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打断孤月的话:“不是一箭双雕,是一箭三雕,好毒的阳谋……”
“什么?”池彦把目光投向玄萧。
“九牧就是个陷进,故意诱老夫来的。”玄萧这话说得有些猜忌,他的目光很是叫池彦心虚。
设局者目的不只是调虎离山让宴徽失去东都玄萧的暗助,也不止是让逆行云失去贴身护君的统领之位,他更是要叫逆行云与玄萧在明面上撞上。
“我之前是与沈家有所合作,但我可没想杀你。”
玄萧没有说是或不是:“你收买传讯使,谁知你还与阁中其他人有没有暗通款曲?你若现在认,老夫兴许还能助你脱离此地。”他暗想,若池彦依旧不着急,那便是有后手亦或者与幕后之人有勾结。
几日找不见皇子,逆行云必带天狼卫搜城,逆行云想瞒也不可能瞒得下玄萧在城中的事,若他硬瞒,那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背后做局之人,就是要玄萧与逆行云不得不两败俱伤。
池彦咬了咬牙,玄萧并没有拿出任何实证,他若在此时说些什么,就是不打自招:“当下之急是尽快出城,不然天狼卫来了,你我一个都跑不掉。”
“去废弃了的陀觉寺。”孤月说。
玄萧看向孤月的眼睛,孤月坚定的点了点头。
陀觉寺距此处不远,几人很快便到了寺中。
踏入寺门,玄萧眼神陡然一变,方才穷途末路时的忧虑之感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泛着凛冽杀意的眼。
就见二十多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被侍卫押送到天井中,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被劫掠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
“老夫记得你先前说过,你已养了兵,待玄铮身边可信之人都被除掉,你便再无顾虑,可老夫不明白,你目的已经达到了却为何迟迟不明反?”
池彦只觉得对方的气场死死地压制着自己,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这个秘密,你当早就知道了吧?还在老夫面前装什么?”说着,他就指了指那群缩成一团的女孩:“窃总比反来得容易。”
“你……”池彦一咬牙:“你都自身难保了,说这些废话是想拖延时间么?”话音刚落,寺院周围便有数十个杀手从各个角落跳出,将玄萧与侯友章等人围住。
玄萧冷哼一声,斜视池彦:“你知道为什么老夫方才不揭穿你,一定要引你来此么?你当老夫真不知道,你与阁中内鬼合谋,想要杀的人是我么?”
“你现在知道又能如何,秘库之事已成,你再无用处,你当本座还会留你来分羹?”说罢,他一挥手,示意那些人动手。
玄萧稳坐轮椅,不躲不闪:“老夫给过你机会的。”
“动手!怎么不动手……你们?”
闷沉的笑声传入池彦的耳朵,他愤怒地扑向玄萧,却被孤月一把拦下。
“别急啊,池大人,你我毕竟结盟一场,老夫也不是真想杀你,请你过来,不过是想让你看一出好戏的。”玄萧把“好戏”二字说得很重。
“什么好戏?”
玄萧不紧不慢地把目光投向那群女孩中道:“小殿下,您在里面么?”
女孩们警惕地看着玄萧,没人吭声。
好几秒过去,玄萧又说:“小殿下就在这几个女孩中,你知道逆行云为何迟迟找不到她,且沈家能把人藏得很好?”
“是因为……小殿下根本就不是男儿?”回话的是侯友章。
“你以为玄铮防内防外,只是单纯的害怕子嗣被害?那是因为玄辛梓死后,他便再无后继之人,玄铮早年纵欲,身子废了,再无法生育,权宜之计就是把他这私生女扮作皇子接回,再让她秘密诞下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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