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铭回来后,临归一脸焦急:“吓死我了师弟,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快以为你被抓住了,这院子都被围起来了,看样子明早就要搜查,你怎么回来的?”
巫铭故作高深地笑了一声:“山人自有妙计!”
“东西都拿到了吗?东西藏好不会被发现吧?”
“只管放心,要的都拿到了,在芥子里。”巫铭晃了晃手掌:“你那边呢?审出来了么?”
“梦术还没探完,你就把人惊动了,我不得已就先回来了……”临归有些失落:“就差一点,经历了今晚的事,他们肯定会更加警惕,怕是没有机会了。”
“那你查出些什么?”巫铭问。
“有,金长庚的事,陈拓的记忆比市井传闻详细多了,这个金长庚和另外几个解户因为没有给陈拓和另一个小吏银子,因此陈拓等人贪污税粮被查出之后,就由这几个人背锅。”
“那后来事情不了了之是怎么回事?”
“后来解户门得知了是因为自己没贿赂陈拓,因此遭了灾,便给了陈拓银子,陈拓收钱办事很是利索,他与县令说,那一百石并非全是贪污税粮,而是有五十石本就是给巡察监的惯例,误登在税粮之上,剩下的被四个解户私吞的五十石,他们都加倍补齐了,县令知道巡察监收的钱粮是他不能触碰的,便不深究了。”
“那粮谁出的?”
“解户门肯定拿不出来,自然是陈拓,以及和他同伙之人,他们收了那四人的银子,分着交出粮倒也不算亏,他们贪污的事干得不少,每每出事,都是将罪责推到解户身上,解户想要自保就得贿赂他们,陈拓等胥吏便能一毛不拔的全身而退。”
巫铭点点头,仔细想着临归的话,又问道:“那陈拓说给巡察监的是惯例,他可知‘密库’的存在?”
“应当不知,他记忆里,只需将收上来的税粮,分作两拨,一拨正常登记上税,另外的都送往巡察监了。”临归仔细回忆后,肯定的回答。
“送去巡察监的粮有多少他知道么?”
“负责者,除了他,还有几个胥吏,若是几个胥吏手脚都不干净,或是合谋,他便可能知道一共多少粮,但若他们各拿各的,他可能也不知道有多少,因为中间你贪一点他贪一点,根本没法算。”
“之后的事我只来得及看个大概就不得不先回来了,那金长庚为了一家子人不流放坐牢,不得不把自己亲儿子留着治病的钱全部贿赂给了陈拓,还把田卖了,儿子惨死后,他越想越愤怒,一纸诉状,将县衙中的吏员告到了州府,陈拓的记忆里是有州府派来的查案人员的,但是他被陈拓和另外几个小吏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始调查的意思,我目前所知就这么多。”
“知道了……”巫铭听后,心下了然,问题就出在这个州府送牌票的吏员身上,若等这个吏员查案,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我们不能干等,明天拿到密库账册后,我们就开始核算钱粮税收,到时证据在手,直接找鹤大人。”
“嗯!”
第二天晚上,巫铭按照与玄萧的约定,又进到芥子中,推开棺盖,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便蹭上巫铭的脸。
巫铭捉住小猫,抱着它绕过玄关,这次玄萧没有穿睡袍,穿的只是一件白色中衣斜靠在躺椅上看着书。
巫铭还没走近,玄萧就率先开口:“东西在桌子上。”
巫铭“哦”了一声,走到桌边翻起账册:“白天的时候他们搜查了我们的住处,什么都没发现,但是主簿文谦一口咬定,潜入案牍库的人就在我们一群人当中,便把所有做工的人都赶走了。”
“被赶走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目的已经达到,留下也没什么用了。”玄萧说着就取来拐杖,将猫儿提溜着走到门口,将猫儿放了出去,又关上大门:“那小崽子见你比见我热情多了,我不高兴,你还是少来为好。”
“你当真不想见我?”巫铭凑到玄萧身后,将人堵在门板上,脸上却挂着委屈:“在你心里,我还比不过一只猫吗?”
“你和猫怎么能放一块去比呢……”
巫铭表情瞬间从委屈变成坏笑,他趁玄萧不备,一把打落他手中拄着的拐杖,一把把人抱到怀里:“我不管,你这话伤到我了,必须得补偿我,既然现在猫都扔外面了,正好不会来打扰我们……”
“你……”玄萧刚要开口,就被巫铭用唇堵上。
巫铭许久没与玄萧亲近,他一头青丝散开来,落在玄萧脖颈,玄萧被挠得直颤,口中呜呜咽咽,他没唤别的,偏偏是在唤巫铭的名字。
蕴藏冬春,夏泽正是丰润时,两崖夹瀑,江水湍急,在盛夏蝉鸣的夜,一泻千里。
———
巳时已过,宴徽还不见玄萧踪迹,便离开都察监去往国师府。
宴徽见大门没关,便直接走了进去,孤月在前院练刀。
“你们家大人呢?”
“还没起呢。”孤月将双刀往边上一掷,在衣服上抹净手上的汗,对宴徽说:“您找他有事?”
“什么?还在睡着?本督在都察监等他,等一早上了,明日就要见陛下朝会议事了。”宴徽语气有些急促。
孤月一听,连忙朝玄萧卧房跑去:“我这就去喊大人。”
宴徽跟在孤月身后:“你家大人从不会在大事上耽搁,今天怎么回事?”
“我家大人昨晚一晚上都在藏书阁,天亮才回屋,怕是一晚没睡……”
孤月推开门,玄萧正在穿戴,只是他能看出玄萧没有什么精神。
宴徽看见玄萧顶着个黑眼圈,嘲笑道:“昨晚干什么大事了?怎么这副模样?”
这话在孤月听来不过就是一句普通的问候,在玄萧听着却是十分敏感的,他整理衣裳的指尖抽了一抽,但很快调整好表情:“查了一夜威源县粮税。”
“查这个做什么?”宴徽觉得查那账并无用处:“明日朝会,陛下便会拟旨组阁,现在你我重点在于司礼监和六部拟出来的人员名单上,事关重大,直接关系到你手上现有的实权,这些无关紧要的先放放。”
“这事得拖,霜儿还没回来,玄铮也是被沐长龄一伙催得紧,他自己未必想这么草率就组阁。”
“可是已经……”宴徽的话被打断。
“圣旨未下,那便不算成,老夫查威源赋税,为的就是拖住这道圣旨。”玄萧拄着拐杖走到屋外:“最近腿脚恢复了许多,已经能正常行走了。”
“你能跑也没用。”
玄萧摇摇头:“把北玄比喻作断腿的,它站不起来,便需要轮椅,轮椅的组构复杂,由各个部件组合在一起才能运作,北玄需要走动,不得不用轮椅,这个轮椅便是当下拟旨要组建的内阁,陛下受各方制约,人选你我也都能猜到会是哪些。”
宴徽想到玄萧近来对各大世家所作所为,要说各家冤屈也不是完全没有的,但是宣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显一副放纵的态度,如此想来,宣帝心底里是想要那些世家大族少进内阁的。
“轮椅笨重,但坐在上面的人,对其依赖性强,可若我们帮陛下这一把,让他能站起来,把轮椅的内阁变作拐杖内阁,拐杖便是陛下握在手里的一个工具,能用则用,不用则扔掉。陛下要的是将权力尽握在手,你给出这么个把柄,他便有理由拖延,皇嗣也在他手,待鹤霜梧回来,还不是任他拿捏?”
宴徽:“当年你阻挠先帝不沿用前朝内阁,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
“此一时彼一时,立朝时群雄逐鹿,过早立阁,易成党羽白添争端,现在北玄要的不是制衡,而是生命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就算再如何求药,也抵不过一个年轻人有劲,北玄也是老夫的心血,不能叫它步先前王朝的后尘。”
宴徽听罢道:“太理想了,可这世上大多人不会如此,任何人首先考虑的必然都是自家利益,翰林院里不少沐家人,加上有云州的势力撑腰,于情于理,内阁之中必有其一席之地。再说,根源在于阁权本身,而不在于掌权之人是谁,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是么?”玄萧跨出房门,站在从院中老树光空隙中穿过的光束:“我走之后,自有来者,我要做的,只是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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