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城西CBD褪去了白日的忙碌,夜幕降临时都开始喧闹起来。
香槟鎏金色的写字楼几乎高耸入云,极尽奢华。与它相望的紫金色写字楼同它一样,是这里的地标建筑。
周围商圈高端奢华,但也从不缺人光顾,这里似乎永远都是热闹的。
与外面的繁华热闹不同,那幢香槟鎏金的写字楼顶层,这里虽然有全城最好的事业,却布置的简单又安静。
一个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紫金大楼,他手里捏着酒杯,手腕轻晃,酒杯里的浅金液体跟着摇晃。
男人的修长白皙手、水晶酒杯、浅金色酒,和他精致的下颌组成了一幅画。
如果真的是画,也是世界名画。
北城陈家世代出了不少名人志士,陈昼是陈老爷子老来得子,当年许听韵爸妈出事后,陈昼不听家人劝阻从商了。陈家小打小闹的那些产业也被他做大了。
和这幢大楼遥相呼应的那幢紫金色写字楼是是他进军娱乐圈后的新总部,他看的也正是那里。
男人脸上的一副金属框眼镜中和了他眼神中的冷漠,他把酒杯举到鼻子前,闻了闻,才说:“好酒。”
谢昭结束了工作,从桌前站起身,随手抄过烟盒和打火机走到男人身边,斜睨了男人一眼,嗤笑一声:“酒好也不喝?”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大楼,笑:“温盼又不在,在我这儿装什么孙子?”
男人也不在乎他的嘲笑,看他指间夹着根烟,但没点燃,不冷不热地说:“谢总不是老烟枪么,怎么,这是为了谁要戒烟了?”
你来我往,似乎是在针锋相对。
谢昭凉凉看他一眼,不再说话,两人一同看向窗外,只不过陈昼看的还是对面紫金大厦,而谢昭垂眸看着广场上蚂蚁一样的人群。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里的景象,也会觉得这两个男人比这里的环境还要值得一看。
戴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身旁站着另一个男人,双眸狭长深邃、眉骨突出,唇边挂着笑,可总会让人觉得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棱角分明的脸让他更显英俊。
本来还以为没文质彬彬的男人皮肤白,站在他旁边会被比下去。可任谁都能看出,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这男人还要胜一筹的。
他眼中、脸上似乎都是故事,年纪不大,却成熟沉稳。
谢昭干脆把那根烟塞回烟盒里,指了指自己颊边的一点深色:“小陈总,这要是给你外甥女看到了,不知道会不会找你算账。”
陈昼看都没看他,冷声不屑说道:“自作多情。”
他刚说完,似乎是想到什么,沉思一会儿才问:“听韵真的是自愿的?”
这次轮到谢昭冷笑,看他一眼,才转回身坐在单人沙发上,“陈昼,咱们上下铺住了四年,你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是不相信许老爷子的眼光?怎么非得打听那么清楚呢?”
“她那个大伯父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现在这个装好人、问她自不自愿这种屁话,早干嘛了?”
“如果那天不是我,换成任何一个对许阅林有用的人,就算那人是廖东辉那人渣,嫁人的还得是勺勺,不是他女儿。到时候你也等结婚领证了再跑苏城问她是不是自愿的?”
谢昭说的陈昼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放下绷紧的弦,低声叹气,“你以为我不想把听韵接过来吗,那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可是我爸你也知道,死要面子,越老越固执。他背地里也没少关心听韵。”
谢昭冷嗤,丝毫面子都没给他留:“得了吧,真的要想救她于水火,还能被区区的脸面困住?”
他收起不耐烦,反而郑重地说:“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儿我比你清楚。勺勺没了父母之后过的什么日子你打听过吗?她本来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你想过吗?真的吃饱穿暖就是真的对她好吗?”
“陈昼,现在顾虑太多,失去后悔都来不及。”
谢昭的话如当头棒喝,把陈昼砸得愣住,好半天才缓过来,他看着谢昭又捏出一根烟夹在指间,就是不点,忽然笑了:“还好是你。”
刚才他也注意到了,他还只叫她的名字,谢昭就已经叫许听韵的小名了。
他已经有十几年没听人叫起这个名字了。
“今天的事是我没弄清楚,抱歉。”陈昼看着谢昭,忽然笑了,“不过,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勺勺叫我小舅舅,你是不是也该改口了?”
谢昭挑眉,就知道这关难过,他倒是不介意这些称呼,可既然叫这一声就得有价值,当然不是现在这时候了。
他笑:“要这么说,温盼得管我家老太太叫声老祖,你是不是也该随她叫我一声老伯?”
陈昼恨恨咬牙:“你可真和原来一样,一点儿都不吃亏。”
陈昼不知道,谢昭在商场上从来是不吃亏的,只不过在许听韵那不知道吃了多少亏了。
谢昭拿过那瓶酒放在他面前:“得了,这两天我会去陈家拜访老爷子。这顿打我自己挨就好了。”
陈昼走后,谢昭拿出一个手机,和许听韵那个相同,黑色外壳一角也镶嵌着同样的鸽血红。
这两颗是一颗原石分割出来的,单独是类似水滴的形状,合二为一却是一颗心。
当初谢昭拿到这一对手机时觉得俗气,顺手就扔进了车里。
直到和许听韵去疗养院时,谢昭忽然想起它们,嘱咐徐风与去办卡充电。
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能抱着这个手机在等另一个手机打来的电话,甚至还觉得那半颗心简直好看。
只不过谢昭等到很晚手机也没丝毫动静,没一会儿他另一只私人手机响起,谢昭牙痒。
他忘记加许听韵微信了。
说来也奇怪,谢昭和许听韵结婚证都领了,却只靠谢昭的工作电话联系。
只不过她一直没打过谢昭的手机,直到上次鼓起勇气找他商量隐瞒婚事才打了一个,还在通话里吵了起来。
夜色渐深,立言顶层办公室灯光依然亮着。
谢昭仰靠在沙发上,阖上眼睑,抬手将额前碎发拢向后,左手手腕露出一点蜜色。
那是一串不怎么新的蜜蜡手串,像是带过几十年,也不怎么值钱,似乎还是女款的。
只有一串蜜蜡,其余什么装饰都没了。
似乎是因为常年佩戴,谢昭身上也是这种独特的淡淡松香。
每次许听韵闻到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安心。
谢昭边工作边等许听韵的电话,而苏城,许听韵正在收拾行李时忽然有人敲门。
是许照西。
今天看过爷爷后,许照西又同许听韵去了趟学校,得知许听韵和她师兄一起去时,当即决定陪许听韵一起去北城。
她当时是说,她是姐姐,当然要保护许听韵了。
许听韵没什么意见,她师兄只是轻轻点头微笑,这件事就算敲定了。
然后许照西就同她回了许家老宅。
见女儿回来了,许听韵的大伯父大伯母也总算安静了一些,得知她们要一起去北京也没闹,还贴心地帮许照西整理行李。
许照西是抱着枕头进来的,那样子就要同许听韵一起睡。
两人躺在雕花架子床上,盯着玉兰色幔帐发呆。
许听韵忽然开口:“西西,你想去北城是为了师兄吗?”
许照西猛地撑起身看她:“你怎么知道?!”
许听韵笑得眉眼弯弯,“今天你见到师兄的时候,也不像平时一样,像只画眉一样叽叽喳喳,反而安安静静地笑。”
她还没说,她看见许照西竟然会脸红了。
许照西推她,“你别笑我,你去北城和谢昭说了吗?那可是他的地盘,怎么也该尽地主之谊吧。”
许听韵一顿,她确实还在犹豫要不要说。
许照西就知道她没告诉谢昭,想了想说:“不告诉也好,我们也可以杀他个措手不及,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勺勺,从北城到苏城,飞机再开车也不过两个多小时,但是异地婚姻可是大忌,你真的不打算以后去北城吗?”
“勺勺,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总想着其他人。”
……
许听韵一直沉默,在听许照西说话,直到她那边没了声响。
她悄悄下床,从昨天的包里拿出一个手机,手机一角上那枚鸽子血在夺目耀眼。
还是告诉他一下吧,他们虽然没明说,可她心里觉得,两人应该互不干涉的。
这可能是他们婚姻最好的状态。
许听韵打了几个电话,听筒里传来的都是一个机械冰冷的女音,告诉她对方已经关机了。
许听韵坐在窗前看着手机,忽然有点生气。
当初把手机给她时,他信誓旦旦,肯定会时时有回应。
“开会睡觉都带着,如果你需要,洗澡我也带着。”
许听韵想到这,嘟了下嘴:“呸,骗子。”
许是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许听韵放缓情绪,看着手机自言自语:“还要去见外公,还要去北城音乐大学……也不一定有时间呢。”
许听韵睡前又看了看那个手机,最后干脆关机压在枕头下睡觉了。
第二天,许听韵三人一起坐上飞往北城的飞机,许照西悄悄问她:“西西,你师兄不知道你是许家人吗?”
见许听韵摇头,她惊讶又问:“那他……”
她有点激动,声音大了一点,许听韵忙示意她小声点。
许照西改用苏城话小声问:“那他知道你外公可是你老师的老师吗?陈派的大师,还是琴会会长,那一串头衔我都记不住的呀,反正就是很厉害的古琴世家那种。”
许听韵一脸理所应当:“学校里都不知道的,也只有我的老师晓得。”
许照西愕然“那你和谢昭结婚的事……”
许听韵刚想回答,又想到昨晚一直没打通的电话,状似不在意:“没必要打扰两个人的生活,我觉得这样还蛮好的。”
许照西瞠目,她忽然觉得她的堂妹有些地方她并不了解,也不像看上去那样柔弱。
许听韵比谢昭小八岁,对方又是商场老手,许照西一直怕许听韵吃亏。
现在看来也未必。
她完全不知道,对于谢昭,许听韵也就只剩嘴硬了。
沉思了一会儿的许照西给许听韵比了个大拇指,小声夸她真厉害。
许照西不知怎么回应,微微笑了一下,更让许照西震撼了。
这次去北城是为了完成学校的任务,学校只给买了经济舱的票,许照西也只好买经济舱,和他们一起。
飞机上她各种嫌不舒服、拥挤吵闹,许听韵倒像是习惯了一样,只看着窗外发呆。
出机场时,师兄见许听韵脸色不太好,帮她拿了行李,也顺便问了许照西。
许照西倒是生龙活虎:“谢谢不用,帮我妹妹就好了。我妹妹上大学很早,平时还麻烦你们多照顾。”
师兄笑得温柔腼腆,“听韵是时隔四年我们唯一的小师妹,老师都宝贝的很,我们自然都会帮她的。”
他边说边看向许听韵,那个眼神就像给许照西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许照西失恋了,不过她立马就想通了。
她家勺勺这样的女孩子,从小追求者就很多,这不是很正常吗?说明这位师兄有眼光的。
许听韵一张如玉小脸有点惨白,她有低血糖的毛病,今天走得急没吃早餐,也没带零食。
现在还不算严重,许听韵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想着到宾馆再吃些东西也可以。
许照西和师兄一路说笑,许听韵一向安静,她又带着帽子口罩,两人也没发现她的异样。
三人刚走出机场,等车的人排着长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
许听韵喝了水刚觉得好一点,一道陌生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一首古琴曲,琴曲响了一会儿,许听韵才发现是她的手机。
从包里拿出淡黄色手机,日光下那颗红宝石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许听韵低头,看见屏幕上的名字时纤长的睫毛轻颤。
她同两人说了一声,跑去一边接电话。
屏幕上那两个硕大的“哥哥”坚持着,仿佛她不接就要跳出来似的。
许听韵杏眼微垂,按下了接通键,放在耳边。
手机两边谁都没有说话,许听韵呼吸轻浅,还能听到对面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心了。
似乎过了半分钟,还是没人开口。
许听韵拧着一股劲,就是不想先开口。
天下的夫妻吵架各式各样,有如同她大伯父大伯母那样的轰轰烈烈,也有从不妥协的冷战。
许听韵不会吵架,也不会哭闹,现在同谢昭比着不先开口是她做过最过分的事。
她想问问谢昭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昨晚关机不接她电话,如果他觉得两个人需要互不干涉那就说出来,他们在重要场合一起出席就好了……
她想了好多,可是都说不出口。
大抵她不能确定,谢昭听了这些究竟会怎么样。
许听韵想到许照西说过的,“谢昭那样的男人不会因为任何人让步”,她想起那天去见爷爷,谢昭同她说过的话,她忽然觉得鼻腔酸涩。
骗子,谢昭是大骗子!
“勺勺,抱歉。”
许听韵怔住,她看了下手机,只过了十秒。
谢昭声音带喘,语速很快,简单几句解释了昨晚为什么关机。
原来是他边工作边等到半夜睡着了,等醒来时才发现没电关机了。充电开机后,谢昭大过几个电话,但那时许听韵在飞机上,没开机。
其实她昨晚赌气关机后就一直没开机,后来也不敢开似的,借着上飞机这个借口就一直关着,直到下飞机才开了机。
她就像一只鸵鸟,开机后直接扔进包里,也不去看短信。
许听韵没想到,谢昭真的在和她认真解释。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许听韵听见自己逐渐加重的心跳声,电话那边,谢昭低沉磁性的声音灌入耳中,让她逐渐心安:“勺勺,和你同学说你外公家来接人,我在后面这里等你。”
“你怎么、在?”许听韵睁大杏眼。
听筒里谢昭轻笑:“忘了我说过手机有定位了么?”
没等许听韵回答,谢昭又笑:“如果你不怕露馅儿,我也很荣幸在你同学面前介绍一下,我是你老公。”
本来是想让许听韵别那么生气才说的这话,可他说完对方并没有反应。
谢昭皱眉,又叫了一句:“勺勺?”
忽然,那边传来一阵抽噎,听得出许听韵在克制:“谢昭,你是大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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