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谙蜷着身子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被子里一丝热气也无。
十一月深秋,阴冷潮湿的感觉无处不在。
她在内心祈祷自己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秒,那样一定会很幸福,在天堂的爸爸妈妈会将她揽入怀里。
她好想妈妈。
妈妈。
“叮咚。”
手机闹钟响了。
她一动不动,不作理会。
你应该动起来啊,动起来。
去接电话,去解决问题,去处理那些繁杂的事件。
她真的不想一个人慢慢腐烂掉。
好难过啊,为什么这么难过。
会好吗会好吗会好吗。
你可以开心起来的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什么要这样呢?
手机不知道响了多少遍,一直到它没电自动关机。
曾谙闭着眼睛,连伸手去按掉声音的力气也无。
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婴儿般蜷缩的姿势到天亮,直到门外响起震耳欲聋、连绵不断的锤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全是红血丝,整张脸惨白无比。
“妈的快开门!艹你奶奶的我看你他妈能躲多久,快把钱给老子还了!”
外面的叫骂像是炸响的惊雷。
曾谙紧紧裹着被子,瑟缩在床位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她干涩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泪了,一点点湿润的感觉竟然让她觉得欣慰。
不知过了过久,外面的动静终于消停了下来。
她听见邻居的声音在说:“别吵了!别过来了,那家人死了,出车祸死了!”
“死了?真死假死?”
“就在小区门口,好多人瞧见了,家里没人了,别再来了!”
“妈的老的死了还有小的,他女儿呢!”
“不清楚不清楚,这家房租今天就到期了,不住这里了。”
讨债的人晦气地呸了一口,然后扬起木棍狠狠砸了一下铁门。
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曾谙神色恍惚地看着禁闭的房门。
他进不来的,他进不来的。
她在心中默念。
“你再这样我报警了!都说了房子里没人!”
一个男邻居从屋子里探出头来骂道。
讨债人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朝着门内撂下狠话。
“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到的!”说完才转身离开。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曾谙终于张开嘴呼吸了一下,发出了喘气声。
门外响起邻居的声音:“小姑娘,我知道你在里面,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也谅解你的难处但是你也得体谅体谅街坊邻居,家里有老人小孩一天天受这种惊吓,出了事情你也赔不起呀。房东也让你赶紧搬走了,我劝你现在就马上走。”
过了一会儿,她低哑的嗓音响起。
“知道了。”
她缓缓下了床。
今天室内温度8度,阴。
**的脚碰在地上,冷,好冷。
曾谙打了个哆嗦。
这间房子很小,一室一厅。
父亲常年睡的沙发床还在客厅摆着,占了半大的地方,平时不睡觉他就会收起来。
出事的那天,他去拿外卖,说是马上就回来,也没来得及收。
曾谙在屋子里绕了一圈,花的时间不多,也就两分钟,然后又坐下了。
坐在了父亲平常睡的那张沙发床上。
他们原本也是个幸福美满,不愁吃穿的家庭,可是后来母亲病重,为了治病变卖房产,几年下来高昂的医疗费用让他们又欠下了几十万的债务,高利贷越滚越多,可是努力了这么多最后母亲还是走了。
他们两个这些人为了还债,从没点过外卖。
今天第一次,说是拿了工资,高兴,父亲破例,点了,然后就出事了。
脸上冰凉。
曾谙抬手摸了一下脸颊。
啊,原来泪还没流干啊。
她像触电一般站了起来,流泪还有什么用呢。
像是吃错了药,曾谙动作快速地把房子收拾了一遍。
房子里东西少得可怜,她只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带走了爸爸的骨灰。
给手机重新充了电,几十个未接来电弹了出来。一半是各种陌生电话,这是催债人打来的。另外一半是她唯一说得上话的朋友,乔络。
其中夹杂着一个她的中介的电话。
曾谙回拨给了中介。
因为是工作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你爸的后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曾谙没有回答他,而是轻声询问:“有活吗?我没钱了。”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卢申才犹豫着开口:“你也知道你这个情况比较难找,之前只是帮你挂了个名,大部分病人家属知道你以前的事儿都不太愿意,也没成过几单,现在立马找确实很难……”
曾谙打断他的说辞:“我房租那儿还欠着钱,没法住了,也吃不起饭了。”
沉默良久。
“求你。”她垂下眼睫。
“有一单,就是客户比较难搞,你可以来试一试。”
“我现在就去。”她立马应了下来。
卢申连忙说道:“今天不行,这样,明天我给你安排。这客户真的难搞,介绍好几次了不是不愿意就是被辞退了,我不能保证成不成。等会儿先给你转两百块钱接济一下,你以后记得换就行了。”
“卢哥,谢谢你。”曾谙垂眸,“我会把钱还你的。”
“谢什么,好歹以前一个医院待过,都是护士,应该的。你爸后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之后怎么办?”
“处理好了,白事就不办了,家里除了我也没人了。”
卢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尴尬了几秒,找了借口挂了电话。
她收起电话,拖着行李箱在马路上走了很久。
外面阴沉沉的,不看时间就分不清晨昏。
她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夜。
门口巡逻的保安看到她,劝她去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休息。
她没动。
夜晚温度骤降,体感只有两三度,但她只觉得快意。
这种身体的痛苦掩盖了她心理的痛苦,所以快意。
她僵直地坐了一整夜,一直到凌晨六点,天蒙蒙亮。
地铁站要开了。
门口站了不少年轻男女,昏昏沉沉酩酊大醉,都是一夜未眠的狂欢者。
肆意地享受一整晚的快乐,可以等到凌晨,赶一趟便宜的地铁,回去酣然入睡。
她不行,她要活下去,就得比别人更加努力十倍,百倍,千倍。
虽然她也不过只有26岁,内心却衰老得像是老家院子里的那棵芭蕉,一日日枯萎。
卢申给她发了病人家的地址,是在A市郊区的一片别墅区。
病人是个26岁的年轻男人,家境优渥,刚从国外回来,是个业内有名的插画师。
原本前程一片光明,却在回国不久意外出了车祸双腿残疾。
因此脾气非常暴躁,性格古怪。
很多去护理的私人护士没几天就无法忍受,不是主动辞职就是被赶走。
在护理中介那里是出了名的难搞。
卢申发了十几条信息叮嘱她,作为私人护士要谦卑一点。
一定要温柔,礼貌,千万别冷着张脸。
等他办完事就赶过去找她。
曾谙知道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私人护理的工资很高,以她现在有职业污点的履历,无法再找到这么高工资的工作了,所以她也十分重视。
来之前,她特地换了一套衣服,整理仪容,甚至化了个淡妆。
等到了病人家门口,想起卢申的话,她还特地拿出手机对着屏幕扯出了几个僵硬的笑容。
“叮咚——”
开门的是做饭的李阿姨,她解释了情况后被请进了房子里。
这是一栋别墅,清贵雅致。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在一条有些嘈杂的公路旁边,没那么安静。
她猜想这家人有钱,但又没那么有钱。明明是应该休养的病人,却没有买在位置更好更幽静的地段。
曾谙走进去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昂贵的家具,高档的装修,她甚至都叫不上名字,但是光看一眼就觉得贵气。
和她格格不入。
“您稍等,沈先生在画室,我去和他说一声。”
做饭的李阿姨安排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转身上了楼。
曾谙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
稍稍转动视野小心地打量着这间别墅。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靠右边一个醒目的透明电梯间。
这栋别墅有三层,电梯应该是供病人轮椅上下出入使用的。
一楼很空旷,开放式的厨房,两边有着两面落地大窗全部用厚实的隔音窗帘遮盖住,显得非常昏暗。
墙壁两边安装着横向的扶手,每一个转角和过道都留有足够宽裕的位置供轮椅出行。
甚至是厨房的洗手台下面也做了相应的一个空间供轮椅驶入其间。
“滴——滴——滴——”
突然,电梯门口发出了三声警报。
李阿姨从后面走了出去。
曾谙猛地回头。
身后的电梯缓慢下移,一个穿着深灰色针织衫的男人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
她赶紧站了起来,双手交握在胸前,两脚脚跟并拢,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护士姿势。
电梯停下,门缓缓打开。
想起卢申的提醒,她的心跳得很快,十分不安。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这个脾气暴躁又难搞的病人,会聘用她吗?
房间内有些黑,主光源没开。
电动轮椅载着他缓缓驶来。
曾谙清了清嗓子,扯出微笑:“先生您好,我是康馨护理中介的专业护理,我叫曾谙。”
黑暗中的男人缓缓露出面容。
他抬起头,光打在脸上。
五官精致,漂亮得像一朵艳丽的玫瑰花。
又邪恶得像是德古拉古堡的暗夜恶魔。
他勾起嘴角,嗓音如同优美咏叹调,优雅动听:“好久不见啊,曾谙。”
却又是压倒枯枝的最后一片雪花。
美丽却残忍。
她浑身冰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心底颤动,眼前忽的又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不在乎了,但是没想到,时隔了8年,一见到他,那时痛苦的记忆再次悉数回归。
令人如坠冰窖。
沈辞弯着嘴角看着她,额头的碎发稍长,垂下来微微盖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着什么?鄙夷,嘲讽,不屑?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动作竟然是转身就跑。
慌张,无措,像只受惊的小鹿。
即使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冷硬,在遇到他的那一刻,仍旧是一如既往地孱弱。
开文!
推荐一下专栏里的预收新文—《我那柔弱的男友》
宋选青一心痴恋着明竹,日日想夜夜想,却不敢上前,看她一眼便觉得满足。
外人都嘲笑他,堂堂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明明长得一表人才,心怡他的人那么多,却吊死在了一棵树上,不知图什么。
别人不知道的是,那原本正眼都不瞧他的明竹,有一天,却突然扯住他的领子将他推到巷口黑暗的角落,纤细的手主动摸上了他的脸。
“脸怎的这么红,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宋选青呆呆地点了点头。
“能,能……”
.
明竹等了莫如一辈子。从十八岁,一直等到六十岁。
她以为他不回来,是葬身在了那场洪灾之中,却在孤独等了几十年后,在医药大会上见到了对方,莫如带着自己的妻子,两个人如胶似漆,是人人称赞的一对伉俪情深的老夫妻。
明竹心脏衰竭,死在了那一年,却重生到了自己的十八岁。
她是明家的大小姐,正准备和穷小子莫如私奔,一切还来得及。
那个数十年如一日捧着鲜花来看她,却只敢站在门外的男人,也还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