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后,池应路过花店时去里边买了个花瓶,回到家,她将那束开得娇艳灿烂的弗洛伊德插进了花瓶里。
她从来没有养过花,也极少接触这种鲜艳的东西,这束弗洛伊德已经是她整个屋子里最浓烈的色彩,乍一看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池应知道玫瑰花期很短,却还是为这么漂亮的东西最终会枯萎而感到惋惜,她用手机找了个适合的角度为它拍了一张照片,加了点滤镜,准备发到微博上去。
她有个高中时创建的微博小号,在国外读书那几年用得频繁,回国工作后用的次数很少,距离上次更新动态已经是三个月前。
粉丝列表里只有一个人,是她的网友。
他的微博id叫 Cx330。
寓意是宇宙中最孤独且稀有的星星。
池应记得,他是在她高三毕业典礼那天主动关注她的,他说他也很喜欢山本耀司。
高中时期,池应对山本耀司的迷恋可以称得上是狂热,她微博转发的动态几乎都是有关于山本耀司时装秀以及新品发布的内容,所以当时的她也没觉得自己吸引来一位同好有什么奇怪。
池应发完这条微博之后没多久,Cx330就给她主动发来了信息。
Cx330:【开始养花了?】
池应回复:【算不上,但现在我有点兴趣了。】
Cx330:【你挺久没上微博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池应思索了下,敲字:【挺好的,说起来你可能会不相信,下周三,我还能见到刘青山老师。】
Cx330:【是那位山水画大师?】
池应回他是的,这次过了很久,对话框那头的人都没回复,她等了会儿没等到信息,便退出了微博。
周三下班后,季思淼给池应发了条信息。
是一张照片,池应一眼认出照片里的那辆粉色法拉利是季思淼最喜欢的那辆跑车,车头被撞得几乎已经认不出原先的样子,现场一片凌乱,引擎盖都被掀翻在地。
池应心头一紧:【你人在哪?】
那头直接打了个电话来,语气轻松:“你别担心我,我人一点事都没,我爸找了律师来帮我处理,我现在在警局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那位客户已经落地到机场了,我爸派了助理去接应,我告诉他你家的地址,让他先来接你,对不起应应,我也没想到会中途出岔子。”
池应松了口气:“你人没事就好。”
季思淼:“害,说来话长,等事情处理完我再和你细聊。”
池应:“嗯,好。”
和季思淼挂断电话后,池应先回家换了身行头,她将长发扎了起来,摘下了身上多余的装饰,套了件白衬衫,下身搭了条纯黑西裤,整个人看着干净利落,很偏职场的风格。
助理已经在楼下候着,池应从衣橱里拿了件西装外套披上便下了楼。
一行人先去接那位远道而来的客户,之后才前往刘青山所在的住址。
刘青山隐退多年,他的住址位置很偏,在半山腰上,也很绕。
这位法国客户名叫Darian,一路上,他的情绪高昂且激动,拉着池应叽叽喳喳,喋喋不休,以至于还没到目的地,她的精力便已损耗大半。
她不属于职场人士,交流过程中怕惹这位远道而来的客户不快,所以去机场的路上,她特意让季家的助理给她打了份小抄。
趁着Darian欣赏窗外沿路风景的时候,池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瞄一眼小抄,还没输完解屏密码,一旁的Darian又拉着她聊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才总算抵达刘青山的住址。
池应作为临时翻译,得时时刻刻跟着Darian。
刘青山知道他们一行人晚上会来,特地让管家在庭院门口等候着。
眼前是一座安静清幽的中式庭院,到了晚间,弥漫起一层稀薄的雾,夜露浓重,为庭院里的青砖黛瓦,飞檐翘角都盖上一层模糊的轻纱。
一路过去,整个庭院寂静而雅致,松影摇曳,流水潺潺,这儿种植的不少花草都是外面极少见的,价值不菲,像是一座世外桃源。
空气潮湿且清新,山上的温度很低,池应拢了拢外套,一行人沿着湿润的石子路走进工作室,发现工作室内明灯敞亮,却空无一人。
Darian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刘青山本人,却瞧见了他架子上摆放着的那几套明清古董,架子的材质用的都是昂贵的紫光檀,足以见得储藏这些古董的人的良苦用心。
他见到这些压根就冷静不下来,恨不得整个人贴上去,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架子最上方摆放着的那支青玉祥纹如意,情绪激动地和池应说了几句,她将他所说的内容告知给助理:“他说,他很喜欢这支玉如意。”
助理朝她耸肩,意思还挺明显,他想得美。
余光一瞥,一位中长发白鬓,穿着身青墨色长袍,手里执着串沉香手串的老人闲庭信步地从阶梯上走下来。
这位便是刘青山,除了有山水画大师的名号之外,他本身也是背景深厚,在收藏界大名鼎鼎的人物。
他身后还跟了个人,与他差不多的打扮,却比他年轻许多,估摸着也就三十岁出头。
明明是差不多类型的装扮,但池应却从他身上看出些刻意捏造的味道,就像一个圈子外的人为了融入圈内将自己打扮得与圈子中央人物差不多,却还是一眼能让人看出破绽的那种。
她打量这人的时间不超过两秒,刚想收回视线,便与他撞上,池应不动声色地挪开。
刘青山给他使了个眼色,身旁那人挑挑眉,转身又回了二楼。
助理主动走上去与他交谈,成功将Darian和刘青山这根线牵上。
等两人聊得差不多,Darian给了池应一个眼神,她意会,将Darian想要那支青玉祥纹如意的想法告知给了刘青山:“刘老师,他家里收集了不少您的山水画,仰慕您许久,这次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他很想要你的那件青玉祥纹如意,不知道您能否割爱圆他一个梦?”
刘青山面色不改,显然是见多了这样的场合:“我刘某也只是个外行人,老了以后没什么兴趣爱好,这才随便收藏几件东西玩玩,实在犯不上让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亲自登门。”
话里拒绝的意思还挺明显,池应也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Darian不死心,拉着她说了一大堆,池应也只得将他的意思转告:“刘老师,除了他以外,他的家人也都很喜欢您的作品,尤其是他的母亲,近期卧病在床,他想让她心情变得好些,他还说,你可以随意出价。”
刘青山闻言笑了起来,眼尾笑褶很深,他轻拂了下身上的长袍,意味不明地说:“这位友人来自法国,多少流亡海外的古董都没有回归故土,我刘某不过收藏了几件,这都要从我手中夺走吗?”
池应脸色僵了僵,不敢将刘青山说的话完完全全告诉Dairan,此刻也庆幸他听不懂中文,只挑了句能听的告诉他。
Darian听完后失落地垂下了头,显然心情不佳,不过他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能和刘青山见上一面,没能拿到心心念念的古董虽然遗憾,却也还是能坦然接受。
没一会儿,他又眉飞色舞地和刘青山交谈起来。
趁着中途刘青山接了通电话的时间,池应去了趟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池应在走廊拐角处撞见个人。
与其说是撞见,倒不如说,是这人特意等候在此。
是当时跟在刘青山身后那位,池应和他不认识,只秉持着礼貌朝他微笑颔首,正想绕过,那人脚步一转,又这么结结实实地拦在了她的面前。
池应知道这人不会让自己这么轻易离开,却不知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笑着问:“您有什么事吗?”
赵宵自上而下打量着她,就像是打量一只漂亮的小宠物,也不拖泥带水,问:“你是他们团队的翻译?”
池应:“是。”
“你们团队里那个法国佬想要刘青山的那枚玉如意是吧?”
池应微不可觉地蹙眉,更觉得此人来者不善,她没接话。
他也没含糊,笑着说:“刘青山这个人就是死板,他不是不愿意让,是不想让给不清不楚的外人,他这人对亲近的朋友可是相当大方。”
赵宵走上前一步,小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
池应深呼一口气:“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您麻烦让让。”
“嚯。”赵宵又是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你和我认识一下,我帮你搞定刘青山,让你那位法国佬客户心满意足地拿着那枚玉如意走,怎么样?”
“不需要,谢谢。”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倔?”赵宵来了脾气:“你看到我身上这身行头没,我是内行人,你应该知道我有办法帮你从刘青山那边拿到好处,他工作室那堆玩意儿我也不是没有,想要多少我都能给。”
池应那点儿耐心被消磨殆尽,因着这是别人的地盘所以不太好发作,她极力克制着内心被冒犯的怒意,正打算说点什么敷衍过去,后方的位置突然传来了一道不急不缓的人声。
“刘宵,你那堆赝品想摆在自己家爱怎么看怎么看,拿出来也不嫌丢人?”
熟悉的懒散腔调令池应一愣,这副语气和嗓音之前还出现在她的手机听筒里,此刻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池应心口猛地一跳,却没敢回头。
直到那道轻缓的脚步声在她身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便没再靠近。
江时祈这人向来对古董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听说这次来似乎也只是为了给祖父挑一个寿礼送去,刘宵和他没多少交集,却清楚知道这少爷向来不爱管闲事。
她重新看向池应,目光不似刚才那般轻浮,笑着打哈哈:“小江总,您的朋友啊?”
江时祈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你不认识她么?”
刘宵不知道他这么问的意思,但也不想得罪:“不,不认识。”
“是么?我看你刚刚的话,一点都不生分,还以为你认识她很久了。”江时祈挑眉,似笑非笑地说:“你还挺自来熟。”
刘宵也不是什么没头脑的人,一下子就能听出江时祈话里这股子护短的味道,虽然他并不清楚池应和江时祈什么关系,但能意识到自己惹错了人。
“都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他搓了搓鼻子,试图缓解氛围,问:“小江总,您现在也对古董感兴趣吗?”
江时祈的回答没给他留一分情面:“我俩很熟?”
言下之意---关你屁事。
池应听到这句话,忽然联想到了季思淼的微信昵称--关你peace。
我俩很熟。
关你屁事。
莫名有种押韵的错觉。
这人真拽。
池应在内心腹诽。
刘宵那点在池应面前的装腔作势被江时祈拿捏得一丝不剩,意识到自己玩不过他,只得认了:“既然是小江总的朋友,那自然不是外人。”他看向池应,语气中端着丝讨好:“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那位客户心满意足地走。”
说完,他便逃似的,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这人的穿衣打扮说话谈吐甚至可以称得上下流,但他和刘青山看上去似乎关系匪浅,正常来说,圈内的人不是都会很反感这类不伦不类的人吗?
“他是刘青山的侄子。”
身后的人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慢条斯理地开口。
哦,是侄子,难怪。
池应默默在心底吐出“关系户”这三个字。
她点点头,下一秒,才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身侧的男人。
第二次见到江时祈依旧是晚上。
但和上次的情况不同,上次下着雨,又有伞遮挡,池应看不清楚他的脸,这次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皮肤很白,像是烧制了一层瓷白的釉,在光下泛着层润光,细碎的发丝垂在额前,却没有遮挡住眉眼。
男人的眉眼深邃,像是被笔重工勾勒过,眼尾稍扬着,眼皮上褶皱很深的一道,光自上而下打落下来,在他纤长的眼睫上投下一大片鸦青色的阴影,鼻梁高挺,下颚线条流畅且利落。
江时祈的五官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冷然,他此刻唇角弯着,但如果面无表情,一定会给人一种心情不好,难以接近的感觉。
眉眼精致异常,脸部线条却锋利而流畅。
他个子很高,池应只到他肩膀的位置,肩膀很宽,身量并不小。
漂亮又不偏娘气的长相,给人的反差挺大。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池应的错觉,江时祈今天穿的那身似乎是Saint Laurent的秋冬秀场款西服,烟灰色的西服外套宽松又挺拔,他里面只随意穿了件白衬衫,甚至领带都没打,随意又放纵,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秀场模特。
给人一种精心打扮却又怕被人发现,故作潇洒随性的错觉。
池应回过神,想起之前她错发给他的那句语音,她内心那股子淡淡的社死感又逐渐弥漫上心头,当下只想离这个人远一点,她挪开视线,生硬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眼前这人没动,却也没吭声。
池应觉得两人也不是碰着面需要停下来聊两句的关系,心想他刚刚替自己解围,可能是想要她表示一下:“谢谢你,江——”
江时祈这三个字还没完全说出口,就被她咽了回去,改口:“小江总。”
还是装不认识他比较好。
江时祈眉梢轻挑,插着兜,就这么懒散地用肩抵着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客气,池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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