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开始的名字,叫喻碗栀。”
喻然说,“其实只有你有名字,那个时候我没想发展成福利院,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是被遗弃的,没有人会在意孩子们的来处。”
“后来你被褚家收养,那时候你还很小,她们说自己的孩子丢了几年找不回来,所以想要收养你,也只会有你一个孩子,”喻然解释道,“褚家在孝广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认为把你交给她们比在我这里安全得多,所以就让你跟着她们走了。”
朴祉圆对他们唯一的印象来源于褚晗裕,褚家夫妻很爱自己的女儿,从愿意为女儿的未来去铺路这点就看得出来,今天她失魂落魄的,只顾着看喻然了,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对夫妻是什么模样。
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安静地听喻然讲话。
“褚家把你带过去后起初我也有关注过的,他们对你很好,简直是视如己出,后来因为有了更多孩子,我就没有再常常打听有关你的事。”
说到这里,喻然叹了口气,朴祉圆知道她后面想说什么,哪知道再见她就成了一个残缺的、被丢掉的小孩。
后来她成为了朴家的孩子,可说到底也还是没有家,名字和姓氏一再更换,她的妈妈却始终只有喻然一个。
“你怪我吗?”
朴祉圆摇摇头,真心实意道:“我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说不定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不要自责,你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贩卖婴儿的人渣。
喻然握住她的手,“好,我不自责,那么你呢?你要一直逃避下去吗?”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他们。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是一团乱麻,”喻然到底没有催促她,“你可以再躲躲,但你要知道,这些事你迟早要面对,真实残酷,可它毕竟才是现实。”
所以二选一,她永远都会选择带着痛的真实。
“我知道了,我会去面对一切的。”
朴祉没有留下来,现在的她没有时间留下来。
那几条消息虽然她没有放在心上,但也没有完全抛之脑后,她的心跳得很快,好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要应验了。
从福利院出去,朴祉圆遇到了两个人,裴珉承她倒是不觉得意外,另外一个人就很奇怪了。
她和裴珎雅是大学同学,同样也是舍友,可关系一直不好,裴珎雅对她抱有并不明显的敌意,早已习惯他人的冷眼,在校时朴祉圆也是能少和她接触就少和她接触。
联想到白天庭审时裴珎雅也在,朴祉圆不得不怀疑她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因为得罪过她或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两个人关系不好,甚至可能还很差,所以再次遇见她后她才会这样?
短短的几步路,朴祉圆走得格外缓慢。
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越过她们看向二人后方,“有什么事就说,我还要回去休息。”
“你真的失忆了?”
裴珎雅率先开口,看她的目光里充满怀疑和不可置信,细看还有些悲伤和愧疚,不过朴祉圆懒得细看,自然也就看不出,她只觉得裴珎雅又开始没事找事了,于是也不顾裴珉承还在场,语气变得不太好:“我的事跟你无关,也用不着你来质疑我。”
“……”裴珎雅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我……”
“不需要,如果只是说这个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对于裴珎雅她没有感情,也没有什么客气的必要,所以哪怕是看到裴珎雅一副受伤的样子她的心情也没有任何波动起伏。
倒是她身侧的裴珉承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旋即又在她的目光里慢慢放开,“我们能不能聊一聊?”
她想说自己的朋友还在等她回去,想说他们没什么可聊的,可这些拒绝的话都在触及对方的眼睛时咽了回去。
重逢以来他们之间总是隔着很多东西,没有办法好好聊一聊,那一根刺扎在心脏里,只要它不停止跳动就会一直痛,拔出来也免不了流血留疤,可之后总会好的。
思及此朴祉圆打开手机正要告诉姜烟澜她暂时不回去,就先收到了对方的消息:“你们好好聊,等你回来!”
“……”她收回手机,看见姜烟澜火速转身跑路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
裴珎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远去的身影,她猜得出来这个人是谁,心里难受又生气,看现在的氛围也不适合她待在这里,于是闷闷地说:“我先走了。”
直到两道身影都远到看不见之后,朴祉圆才转身看向站在原地的裴珉承,“聊什么?”
“过去的事,我向你道歉。”
朴祉圆以为是指两个人交往时的事,嗤笑了一声,只是还没等她阴阳怪气,就听裴珉承接着说,“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但我记得。”
“我说要来看你是我食言了,对不起,害你变成今天这样,对不起,”裴珉承说,“我一直在说想保护你,可是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伤害你,对不起。”
这件事曝出后裴珎雅失魂落魄地找他哭诉,说自己误会了一个人很多年,说自己不知道应该弥补。
裴珉承却只注意到她话里的关键信息。
再次来到福利院看到小朋友的时候,裴珉承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她有很多个名字,起初认识她时她叫喻碗栀,是福利院的第一个小朋友。
其实在褚家夫妻来领养她之前,来这里想要领养女儿的还有一个叫裴德宇的男人,最开始只有他一个人,后来多出一个女人,到最后是一家三口。
裴珉承的妹妹裴珎雅丢了,他们一边派人寻找,自己也每天在各大福利院往返。
直到有一天他们看到了一个与福利院格格不入的小孩。
女儿迟迟找不回来,身为母亲的巫相桐精神濒临崩溃,直到她看到与女儿年纪相仿,长相有那么几分相似的朴祉圆。
但朴祉圆不愿与院长之外的人交流,于是他们每天都来看她。
裴珉承很喜欢这个妹妹,虽然他有自己的亲妹妹,可是他和妹妹感情并不算深厚,他上学之前爸爸妈妈只有他一个孩子,可后来他上学回来却发现家里多出了一个新的小孩,爸爸妈妈抱着她说:“小承,快来看看妹妹。”
才不是。
不要妹妹。
爸爸妈妈说他要上学就没办法陪着他们了,但是妹妹不一样,她可以陪他们很久很久。
于是向来乖巧的裴珉承第一次知道,乖巧也会失去很多东西,他不再好好上学,讨厌自己父母的同时也讨厌自己的妹妹。
可后来他长大了,他开始接受自己有妹妹的事实,虽然妹妹有点调皮,但是有个人叫自己哥哥的感觉好像并不赖。
妹妹失踪的那天是节假日,路上人很多,裴珉承回到家时发现他们一家三口出去玩了也不觉得伤心,因为他有更加想要的了。
后来他们回来了,可爸爸妈妈却问他:“小承,小雅回家了吗?”
他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
起初他阴暗地想,妹妹就这样消失了也挺好,爸妈还有他,但爸妈的爱没有再回来。时间一长,裴珉承也开始怀念起那个会跟在身后叫哥哥的小孩。
可他们再也没找到她,妈妈开始发疯,偶尔还会抢别人的孩子叫妹妹的名字,无奈,爸爸开始辗转于各个福利院,企图收养一个新的小孩。
那个时候裴珉承才慢慢意识到,父母是很相爱,他们也很爱自己的孩子,可对爸爸来说,妈妈才是最重要的。
朴祉圆很安静,在他讲述他那些无人聆听的打算和想法时只会乖乖地睁着眼睛看他。
她不说话裴珉承也不会觉得很枯燥。
只是最终朴祉圆没有成为他的家人,某天裴珎雅突然回家了,所幸爸妈看她看得很紧,没有时间再来管他。
于是去福利院的人变成了他一个,他还没成年,就算成年了也不能收养朴祉圆,所以他只能每天去那里,每天和朴祉圆说话。
也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他的努力,朴祉圆终于愿意搭理他,在一个安静的晴天,朴祉圆说了他们认识大半年以来的第一句话。
“哥哥。”
这都要得益于他每天在朴祉圆面前哥哥长哥哥短的自称,不过除了这个称呼外朴祉圆不再开口,但就算这样,裴珉承也很高兴。
时间一天天过去,朴祉圆慢慢长大,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后,裴珉承去福利院的频率开始减少。
在他成功从一众小孩里脱颖而出成为了练习生后,他立刻飞奔至福利院找到朴祉圆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我以后会很忙,可是我只要一有空就来看你,千万要等我呀。”
小小的朴祉圆不懂忙是什么意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然后喊他哥哥。
后来妈妈告诉他要好好学习才能继续做练习生,于是他的时间被学业和练习生活占据,等他再回福利院想找朴祉圆时,却得知她已经被人领养了。
他出道后也一直关注着这家福利院的状况,在他长期的资助下,福利院起死回生,渐渐地成了一个家的模样。
与此同时,他也从院长那里得知了朴祉圆的第二个名字:褚昭稔。
得知她过得很好,很幸福,于是他也不再固执地想找她。
无论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她幸福就好。
妹妹回来后变得沉默了些,可这样的沉默在上学后渐渐消失,她好像又变成了小时候活泼开朗的妹妹。
裴珉承从她口中知晓了她有一个好朋友,不知道姓名,可他知道她很喜欢她,几乎是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我的朋友”。
时间一晃过去许多年,裴珉承从幼苗长成参天大树,越来越高的热度使得他不再有机会去寻找院长,只能默默资助福利院所需的运转资金。
某一天开始,妹妹再次变得沉默,他不知道,从成为练习生后开始的聚少离多使他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个有些变化的妹妹,直到妹妹耷拉着脸来询问他。
难得心疼妹妹的哥哥问:“在苦恼什么?”
得知妹妹好友的遭遇后,在她的请求下裴珉承代替妹妹向她的好友发去了一条消息:“现实再残酷也是现实,按照你心中所想的去做就好。”
于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或许当时的朴祉圆只想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也或许她确实只是单纯的听话,但无论她当时是怎么想的,现在也已经变成了连她本人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一场车祸带给了她新生,也抹去了她的前两个名字,从此,朴祉圆在这个世界上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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