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放假三天，作业恐怖如斯的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
手握一大沓的试卷，仿佛打印这些卷子不需要任何成本，青天白日里从空中掉下来，老师只管弯腰捡再发给学生。
学生嘴上虽抱怨，但大道理也确实明白。你不学有的是人学，大学在每个省里的招生人数就那么些，你不努力就会被比你努力的人反超，抢了你心仪的学校。
班里的大神作为天赋型选手都在还刻苦的学习，你比不得他们的天赋，努力也弱了三分，叫苦连天的声音是大了些，可总归是要写作业学习的。
池慕就是班里叫苦连天声最大的一个，但这并不妨碍她把试卷整整齐齐的装进书包，离开教室之前还要清点作业，生怕漏掉，回头交不上作业，挨骂。
就算日后要烤地瓜，她也要争取当那个最有学问的地瓜人。
回家之后，池慕把书包往桌子上一丢，抱出零食，鞋子一登，窝在沙发里咯吱咯吱，像只偷吃的小老鼠。
王玉凤从厨房拎出一袋毛豆放到池慕面前，“闲了，来干点活，把这些都剥了，明天中午吃。”
“哎呀，等会儿，我刚回来就让我干活。我把薯片吃完，我还得去写作业。”池慕稳如泰山，边吃，边找剧来看。
“吃吃吃，吃饱了等下出去和程奕聚的时候，你还吃不吃啦。”
“当然吃啊，一包薯片就能吃饱的话，你对你女儿的饭量也太陌生了。”池慕欠了欠屁 股，偏身到一边，被母亲挡着的电视重新回归视野。
手拿遥控器翻找了几下，点开一个要看烂的动漫——《名侦探柯南》。
只看剧集名字，池慕就能知道剧情是什么。就是这样百看不厌的动漫，她也不是真的在看，单纯的放在那里听个响。
吃完薯片，池慕打算进屋，看到桌子上未剥的毛豆，犹豫片刻还是把它剥完才回的卧室。
陈梦洋去物理竞赛班学习，要等他放学，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好大会，池慕百无聊赖，慢吞吞地将作业一字摆出来，“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最后点到了幸运儿物理。
池慕苦笑一声，把物理卷子高高举起，横看竖看，实在对物理产生不了任何情义。
上初中她还大言不惭地说物理好学，可步入高中，她越觉得以前对物理了解不深，经过深入了解后，太晦涩难懂。
于是她很大度的又给自己一次机会，从另一端开始点，这回点中了语文试卷，她才肯动笔写作业。
池慕在微信上建立了一个干饭四人群，以便陈梦洋结束补习后在群里联系，大家踩点出发。
杨锦年心不在焉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微信，群里都没人说话，他这举动也让饭桌上的其他三人看在眼里。
身为父亲的杨斌低斥道：“从哪学的毛病，饭桌上只顾着看手机，手机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你吴阿姨和莹莹妹妹都在这里，守点规矩。”
杨锦年稍一抬眼，看到正对面的一对母女。
被唤作吴阿姨的人笑眼盈盈，大波浪卷的头发披散开来，粉饰玉琢的脸上有一珠红唇点缀，一颗泪痣长在下眼睑处，明艳动人。
明明快要奔四的人，却在脸上找不到任何皱纹。
旁边的薛莹莹戴着两个圆形耳环，大口吃着意大利面，她嫌弃用叉子吃着不顺手，改成用筷子挑着吃，眼神嚣张，一副谁欠她八百万的样子。
一丝“哼”从鼻腔挤出，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更加明目张胆玩起来。把杨斌的话当做放屁，丝毫不加以理会。
杨斌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桌几上，震得餐具叮当响，吴晓忙打圆场，“孩子还小，现在的小孩都有个性，我们做家长的应该理解。锦年是个乖顺的孩子，能管理好自己的娱乐和生活，就冲他是中考状元又被保送到南华中学，我们就该有理由相信他。不像莹莹，也爱玩手机，管都管不住，学习挺差。”
薛莹莹扒拉几口面，颇为不乐意，眉头簇成山峦，说话夹枪带棒的。
“妈，说别人就说别人，别扯我好不好。不要把我当做反例来衬托别人的优秀，你要羡慕人家儿子，认人家儿子当干儿子呀，到时候让他给你养老。”
自己的女儿如此不捧场，吴晓的脸上挂不住，嘴角抖了几下，很快如初，“唉，现在的小孩比我们那个时候能说会道得多。”
杨斌附和说是，贴心地给对面的母子盛了两碗蛤蜊浓汤。而吴晓也给他们父子盛了两碗。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其乐融融。
吴晓把汤递到杨锦年跟前，堆起俨然是慈母一样的笑容，“锦年学习成绩这么好，我真是羡慕，莹莹的理科向成绩总是提不上去，这都九年级了，再有一年就中考了，着急死我了。”
说完，眼神和杨斌的眼神交汇缠绵。那小女人一般的目光含着秋水，几下就把杨斌看得心花怒放，得了示意，他对儿子的语气忽然放软。
“正好中秋放假三天，到时候让你吴阿姨带着莹莹来我们家，你给莹莹补个课，把她的成绩撵上去，助莹莹考上初中，你要什么尽管提，爸给你买。”
杨锦年突然就明白了这顿饭的含义，对他来说就是一顿鸿门宴。且看父亲和那女人眉来眼去，对视的眼神并不无辜，这是想要给自己找后妈了。
杨锦年笑意阴森，嗤之以鼻，“我是学习好，但我又不是神仙，不想学习的人你把知识硬塞到她脑子里，她当天都要给你拉出来，还补个什么劲儿，耗费时间精力，有这功夫倒不如找个自己喜欢的兴趣爱好，初中毕业读个职高，学门手艺。到社会上凭手艺吃饭，养活自己也挺好。”
说完杨锦年拿起叉子在瓷盘上切牛排，餐具相碰，刺挠的胳膊直起鸡皮疙瘩。
“你……混小子，看我是平时太惯着你，才会让你口无遮拦，这么无法无天。”
被驳了意的杨斌只觉得儿子在外人面前打他的脸面，生气归生气，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发作，只能言语上逞一逞父亲的管教职权。
同样生气的还有吴晓，自己的女儿学习上是不中用，但到底抱有一丝希望。现在就这么被人当面戳破，毫不留情地让女儿去上职业高中，日后提及女儿的学校，她当真是失了面子。
她气归气，也需得忍住，未来万一她嫁入杨家，还要和这个继子搞好关系。
她也明白杨锦年仅凭着学习着这一条就给杨斌壮足了面子，每每在提起儿子时，那都是遮掩不住的骄傲，说老杨家祖坟冒了青烟，出了个学习这般好的后代，它日还指望他考清北，给自己长脸。
杨锦年奇怪万分，当事人无所谓，当事人的妈脸色虽不大好，但也没出声责备，自己的老子却先骂了自己，真是滑稽。
当事人薛莹莹喝了口汤，低声啐了一下，面目狰狞，直反胃。“呸，还没刷锅水好喝。”
她把勺子摔进汤碗里，往椅背上一靠，歪着头，吊儿郎当，指着杨锦年，说：“他说的没错啊，我又学不进去。就算考了高中也还是学混子，去职高也蛮好，学我喜欢的东西，说不定还能学进去一二。倒是你们大人，总觉得进入职高后半生就毁了，我想不明白到底毁什么了，恐怕毁的是你们的虚荣心吧，一把年纪了，虚荣心还那么重呐。”
这回换杨斌脸色铁青，合着帮她说话，自己还帮错了。
受挫的的两个大人终于消停了一会，餐桌上恢复安静，低头不语。
终于杨锦年的手机响了，微信的来信提醒，干饭群里陈梦洋说他结束了，要往火锅店赶去。
杨锦年收起手机，朝服务员挥手，“你好，打包。”
他面前的食物一口未动，等的就是打包时刻。
杨斌问他去哪。
他本想说你管得着吗，又觉得刚才已经拂了杨斌的面子，不好再拂一次，改口道：“找陈梦洋。”
走时，他把杨斌带的伞给一同顺走。
这两日都是阴雨天，七点，天色早暗了下来，雨也停了，但空气中蕴着水汽包裹在身上，整个身体都黏糊糊的。
杨锦年乘坐出租车最先到达火锅店，一个上下两层的门店坐满了人，灯火辉煌，恍若白昼。
“辣妹子”火锅店的老板是本地人，年轻时到四川学过火锅手艺，后来回到南华开店，根据本地的人口味，改良了配方。
初始只有两间老破小门面，凭借实惠美味打响了名声的第一炮，口碑上去之后，又有网红探店的极力推荐，这家店渐渐做大做强，从两间门面改成了两层楼门面，又开了分店。
至今有十年的时间，老板坚持初心，口味把关，这十年里门店生意几乎未有过淡季，顾客络绎不绝。
杨锦年取了号到附近的副食店买了两大瓶可乐和几包瓜子，等号的时候就地磕瓜子打发时间，耳机里播放的是BBC英语新闻，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有这么一瞬全身心放松下来的忘我精神状态。
直到池慕从后背拍他，猝不及防，他惊了一下，发现是池慕后，露出笑容摘掉耳机。
池慕问他听什么，他把耳机递给她，眼神示意让她自己一探究竟。
听了几句，池慕惊讶，“不会吧，杨大神，这种嘈杂的环境下，你还能听得进去。”
还是正常语速的，她现在勉勉强强也只能跟得上慢速简单的新闻。
“还行吧，磨耳朵不就是这样磨出来的。”
话说的轻松，磨耳朵的前提是要有一定的单词积累量，否则就是浪费时间。
池慕佩服，怪不得人家是大神，她当了不大神有一半原因是懒惰。
她把耳机还回去，被他手里的东西所吸引，那袋子印着“泰德曼”烫金字样，是本市最贵的西餐厅。“豁，拿的什么呀？不会是等会我们要吃的东西吧。”
杨锦年点头，打开袋子，里面放着几盒打包盒。“从西餐厅带出来的，等下一起吃。可乐是在旁边买的，我想天气有些凉，就没有冰的。”
“拜托。今天是我请客，还让你破费给大家买东西，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池慕也就嘴上说一下，等会开动，她比谁都吃得欢。
“不过你怎么想去西餐厅买东西，你要是想吃西餐厅，我可以问问程奕，大家意见一致我们也可以改吃西餐厅啊。贵的吃不起，平价的西餐厅还能接受。”
“我没想吃西餐，放学后是我爸突然带我去的，见他一个朋友，我的食物都没动，倒了也可惜，不如大家一起分享。”
原来是家长买单，怪不得去得起这家西餐厅。
池慕撞他胳膊，夸他懂事，“有契约精神，我掐指一算，像你这种有契约精神的大神一定能走很远。”
“呦，那就借池大仙吉言了。”
走很远是多远杨锦年没想过，但他却琢磨过能飞多远，能与蓝天最近的距离又是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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