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泥沙俱下,时间解救你于深渊,同时又将你推入谷底。
夏桉知晓这些传闻后,她知道她逃不掉了。
谢祈横被打断了根骨头。
全校人都知道,他暴戾又阴狠,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假期,以至于开学时,赵诺喊她吃饭都没听见。
“诶,你想什么呢?”
“啊?”她终于回过神,“到饭点了?走,去吃饭。”
三中食堂的饭又贵又难吃,还不允许人点外卖。牛肉丸子黑乎乎一团,饼烤焦了,吃下去都不知道会不会中毒。
赵诺嫌弃地咽下黑不拉几的菜,忽然问:“你上次为什么突然问谢祈横?”
根据她这两天奇怪的表现,赵诺猜到了大概,顿了顿,终于问出口:“你不会……惹到他了吧?”
“对,惹了。”她毫不避讳,不急不慢。
不光惹了,还很彻底。
“卧槽你干什么了?”赵诺瞪大眼睛,“他不会要堵你吧?!”
她太惊讶,一时没控制住叫出声,瞬间吸引了全食堂人的注意,然后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夏桉巴不得他真的只是堵一下。
反正从小到大挨的打也不少,多一次少一次无关紧要。
从此不关她的事。
多好。
赵诺压低了声音:“他们打架那晚惹得?”
其实她挺聪明的,一点就破,只是不学习。
夏桉点头。
“他那晚上都在和林斌辰他们打架,你怎么会惹到他?”
没有回应。
“难道那个帖子是你发的?”指的是有打架照片的那个。
“不是。”
赵诺没有再追问,但眉毛越来越趋向于“八”字:“那怎么办?要不要我帮你喊人?”
“你觉得我们能搞过他?”她睫毛翘起。
放眼整个三中没人敢动他。
你再牛逼也得做孙子。
赵诺是她最信任的朋友。初入三中,全校都说夏桉道德败坏,只有赵诺跟她讲话。
大家看在眼里,劝她离夏桉远点。
当时夏桉问过她:“他们劝了你那么多,为什么还跟我玩呢?”
谁知女生甩了甩刘海,很潇洒:“我这人也不咋样啊。成绩也差,也打过架,也逃课,有什么不能玩的?”
那些年少的时光里,他们像一株野草,疯狂地向阳生长,肆意的叛逆。
从那时起,这个扎低马尾的女生成为了夏桉最熟悉的人。
她相信她,什么事都不用瞒着。
两人吃完饭,赵诺拉着她看谢祈横。
他正在打篮球,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映得熠熠生辉。
亦于死寂和颓废中复燃。
不得不说,谢祈横的生命力真的顽强。
距断骨才过了一个月而已,都能打篮球了。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侧影,从额头、鼻子、嘴、脖子到身子的曲线都恰到好处。
除了有点冷之外,还有一身淡淡的浑劲儿。
难怪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可惜夏桉早就过了情情爱爱的年龄,也没心情去欣赏。
“他要是真的堵你怎么办?”赵诺揪着她的衣角。
夏桉满不在乎:“还能怎么办?堵呗。”
除了有时赵诺家长来接她,平时两人放学都一起走。
多一个人总归好点。对方不敢贸然行动。
要不然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最近要期中考了,每天放学越来越晚,到八点多老师才不依不舍地离开教室。
晚点也好,她不信谢祈横会一直守着。
夏桉最终还是让赵诺先回去了。
她敢做就敢当,这事跟赵诺无关。她虽然毫无道德可言,但从不拖朋友下水。
偏偏这条路上人少得要命。
天阴了,夜幕将天空压低。
夏桉突然被人摁住,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掐着她的脖子。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呼吸越来越困难,夏桉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的力推谢祈横,可他力气大得出奇。
仿佛是玩够了,他松手,夏桉摔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
借着路灯的光,她才看清谢祈横后面还有好几个人。
完了,这下估计连全尸都没了。
她靠在墙角,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这才发现谢祈横个子很高,且不驼背,如雪后清冷的松般挺立。
“哈哈哈这就是横哥说的女的?长得确实可以。”
“怎么,看上了?”另一个男的嘻嘻哈哈地搭着一人的肩。
“我哪有这胆啊,再好看都是横哥的。等下,我怎么看她有点眼熟?”
“我也觉得。”其中一个人不知道在手机上搜了什么,“这不是个模特吗?之前在哪本杂志上看过她来着。”
闻言,其他人纷纷凑上去。
见身份暴露,夏桉想逃。然而,刚挪脚就被拽了回去。
“还真是个小明星啊!”
谢祈横在抽烟,他深吸一口,恶趣味地对着夏桉的脸吐烟。
浓烈的烟雾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使她的恐惧进一步加深。
他终于开口:“你们对她挺感兴趣啊。”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那给你们玩玩?”
一个字一个字撕裂了她的恐惧。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其实夏桉早就做好被揍一顿的准备了。就算他找人群殴她,她都认。
可这算什么?
皮肉之苦远不及心灵的摧残。
夏桉懂,谢祈横当然也懂。
所以才会故意在众人面前这么说。
先扒出她光鲜亮丽的身份,继而加以羞辱。
没有人比谢祈横更懂杀人诛心。
每个人都是单枪匹马在闯荡险象环生的人生。一念起,风生水起,一念落,万劫不复。
夏桉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那颗麻木的心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躯体,如同行尸走肉。
时间久了,让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
那群人得到谢祈横的允许后,按耐不住内心的燥热,一步步靠近她,许是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
如此风情万种。
夏桉嘲讽地笑着。
见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谢祈横皱眉,一股无名的火从心底爆发。
“你是不是犯贱?”
他以为她会害怕,会求他,可是她没有。
甚至还在冷笑,眼神透着讽刺。
疯子。
他一把揪起坐在地上的夏桉,衣领骤然往后,差点把她勒死。
这个人比她想的狠多了。
“你干什么?神经病!”她没忍住爆粗口。
那一瞬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驱使着她和他硬碰硬。
谢祈横揪着她的头发,脸色越来越沉。
你他妈在这甩脸色给谁看呢?
下一秒,对方将她整个人扔下。还好距离不是很高,没有受伤,只是后背磕到了墙。
怪疼的,估计破皮了。
若不是现在没力气说话,她一定会口吐芬芳。
他挑衅地看着她,竟然走了。
月色倾泻在心墙上,那些扭曲的,深刻的裂痕渐渐消弭,这颗心难得没有在白日将尽之时迎来风雨。
夏桉连赴死的准备都做好了。可谢祈横阴晴不定,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刚刚的眼神让她想起自己害他断骨的那晚。
愤怒、冷漠又暴戾。
要是早点知道谢祈横这么不好惹,她打死都不会那样做。
*
夏桉关于学校的印象很少。她只记得曾经她也曾天真的满怀希望,在风华正茂的年纪,赤诚善良,清澈明朗。
她上初中时成绩不错,人也很乖,老师都夸她能考上好大学。
她天生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默默无闻地呆在旁边,看着别人聊天。
初二时,因为她过于内向,班里的同学喜欢拿她找乐子,直接“哑巴”“哑巴”地叫。那时的她,敢怒不敢言。
后来他们变本加厉,经常抢她的东西,就像是在拿自己的东西。她反抗,他们就打她。
夏桉最讨厌体育课。
她很多动作不标准,比如立定跳远、跳绳。体育老师开学第一堂课就当着全班的面破口大骂,骂她是不是残疾。
面对全班的笑声,她心如死灰。
随便跑两圈后是自由活动,这是同学最喜欢的时候,也是她最厌恶的。
走路时,他们故意伸脚绊她,莫名其妙地踹上一脚,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同样生而为人,凭什么她要低人一等?
那时她经常偷偷躲在角落里哭。有次,一个男生递给他一个纸巾,安慰。夏桉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就离开了。
那是第一次有人关心她。
人身处黑暗,看谁都像光。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只是不停地擦眼泪。
后来她尝试着打听他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却无人知晓。
她长得很好看,学校里有好些男生喜欢她,送她东西,找她搭话。
于是学校里又卷起数个谣言风波,说她脚踏几条船,在学校装乖乖女,背地里到处卖,多么多么的心机。
她本以为清者自清,却忘了人言可畏。
人们在意的从来不是真相,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有次年级研学活动去外地,大家都准备了几百块钱。
意外不期而至,第一天晚上有人的五百块被盗,女生发现后当场急哭了。
按老师说的把钱收好,班里又参观了一个景点。回到宾馆,又有许多人的财产被洗劫一空,连落在房间的手机都没放过。
短短三天,班里几乎全丢了钱,甚至包括同一层合住的隔壁班。
小偷的用意很明显,唯独没偷夏桉的钱。
数目不小,事关重大,同学都说是她。
夏桉有口难辩,她独来独往,没人帮她证明。
老师也难免怀疑到她头上,把她叫出去问话。理由很简单,监控里从头到尾只有夏桉是孤身一人,别人都和朋友走在一起。
这一幕被同学看见了,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立马激动地向所有人汇报这一切“真相”。
“大消息!你们猜我刚刚看见什么了?老师找夏桉谈话了!”
“这是证实了她干的吗?!”
“我早就说了是她,看吧。”
……
没有证据,没有目击,就斩钉截铁地进行所谓的“批判”。
后来老师迫于压力报了警,明明知道了真相,明明可以帮夏桉发声,却以当事人还小,保护他不受伤害为名义替他隐瞒。
老师什么都没说,于是大家默认了夏桉是小偷。
老师道貌岸然地说着希望当事人改过自新,就概不追究,家长连连赞美他教育有方,可谁来替夏桉说话呢?
同学们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施加在她身上。
从此打量她的眼光像看贼。
她告诉过父母这些事,可听到了回答却失望透顶。
“为什么人家只说你?”
她很愤怒,也很悲哀。在这个人人坚信受害者有罪论的时代,做什么都是徒劳。
在最艰难的时候,她寸步难行。那些真诚和真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丢掉了。
夏桉睡眠不好,经常彻夜难眠,于是父母给她买了安眠药。
她试着用安眠药结束自己的一生,那过程比想象中的痛苦,感觉肠胃扭曲在一起,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终究还是在抢救室里睁开了双眼。
残存着刚刚吐过的反胃感。
这个世界好奇怪,把活着的人往死里逼,又劝想死的人好好活着。
她活了下去,性格大变。
从那以后,她每天戴着一排闪闪发光的耳钻,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化着浓妆,定期做指甲,香水还要喷的十里芬芳。
她的左手臂上多了一串别人看不懂的字符。
纹的过程很疼,针在手臂上划。
可唯有刻骨铭心的痛才能记住那段日子。
身边的人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流里流气的女生是夏桉,她简直与原来三好学生的形象大相径庭。
曾经欺凌过她的人嗤之以鼻,以为只是个纸老虎,硬去招惹她。
人要作死,拦都拦不住。
结果是鲜血淋漓的伤口彻底唤醒了他们。
她早就不是之前的夏桉了。
自己之前怎么就这么没用呢?她现在只觉得丢脸。
没人敢再提以前的欺凌,大家都选择性遗忘,施暴者们吓得转了学。
那场景夏桉到现在都记得。
一群施暴者用无辜的眼泪控诉她的罪行,在家长和老师面前伪装成楚楚可怜的受害者。
虚伪的眼泪往往最能博取人的同情。
那怂样可真好笑。
那一年,她15岁,肆意张扬,无人不知。
之前默默喜欢她的男生再也坐不住了,她勾起了他们心中久违的叛逆,如同野兽冲出囚牢。
那他妈才是她生命里的青春。
她太痛恨以前那个懦弱的自己了。
爱与厌都随便,别影响她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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