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她什么事儿?”副经理率先打破沉默,她目光落在了路希尔手上的瓷盆上,问。
路希尔说:“我想和她本人说,请问她在这里吗?”
副经理精明的眼光在路希尔身上扫过:“你得先说你是谁才行。”
路希尔从兜里掏出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
副经理接过名片,看完上面的介绍后,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方抬眼问:“你是要找她谈合作吗?”顿了顿,又说:“你这工作室主打的都是西式雕塑,她做得都是传统的中式陶艺雕塑,怎么能找到她呢?”
路希尔并不想和无关紧要的人过多废话,她言简意赅地说:“请问她本人在这吗?我想和她本人聊聊。”
此时严清忽而开口,说:“你找的人不在这。”
话刚说完,一女孩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来,进门就喊:“严清姐姐不好了,季经理把你告到馆长那去了,馆长现在叫你去呢!”
在场的所有目光都望向了严清,严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女孩登时着了急,上前拉着严清的衣袖,说:“快走吧,要不馆长要生大气了!”
严清不得不在路希尔的注视下,走出了仓库。
简直光一般的打脸速度。
严清走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副经理不尴不尬地轻咳了一声,瞪眼道:“都愣着干什么?东西都搬完了吗?还打不打算吃饭了?”
众人一哄而散,又各自忙碌起来。
“嗯,没什么,馆长让我道了个歉就不追究了。”
“还说呢,你姨父都要气死了。”
“抱歉,姨妈。”
严清从饮水机上面拿了个纸杯接水,但手伸进袋子里时却发现一次性纸杯已经没有了,她方想去仓库柜子里拿点备用的,忽而一旁伸来一只手,递来了一个纸杯。
她抬眼看去,是方才去仓库找她的外国女人。
电话里姨妈还在说着:“你的那个瓷盆你姨父帮你卖出去了,卖的钱我转给你了,你记得收啊。”
“嗯,谢谢姨妈。”
严清挂了电话,并没有接过纸杯,反而掉头就想走,路希尔开口道:“我在艺博会买了你做的瓷盆,你的创意和手艺让我觉得很惊艳。”
这话果真奏效,严清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向她,路希尔又一次将纸杯递给了她,她这次没有拒绝,而是伸手接过了纸杯。
“我也是个雕塑师。”路希尔向她递出名片。
严清接过了她的名片,她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将空纸杯攥进手心捏扁扔进了垃圾桶。
她的目光沉沉,盯着那小小的名片,若有所思。
路希尔翻出自己获奖作品的照片,说:“这是我雕刻的作品。”
照片中是一尊女人的雕塑,女人双目紧闭,神情悲痛,头发杂乱,衣衫褴褛,破烂的上衣露出了一半的胸脯。
女人跪在地上,双手合掌举起高于头顶的位置,好像在向上帝祈祷。
鬼斧神工般的雕塑技术让女人近乎跃然于屏。
雕塑下面的作品的名字叫“克莱丝”。
路希尔自顾自介绍说:“作品名称是纽约红灯区的一个妓女名字,其实我看了你的作品,我……”
“我讨厌西式雕塑。”
严清打断了路希尔将说出口的话,毫不避讳地说道,路希尔眉头微蹙,显然没料到她这句话。
“一个大多数以裸露的身体、猎奇的情感主题为噱头的艺术体系,很令人作呕。”
路希尔脸色沉了下来,额角的青筋突起,因为欣赏才华而对严清生出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她将手机收了起来,说:“看来你对雕塑艺术的理解很是很单薄啊。”
严清睥睨着路希尔,她身量高挑,比路希尔高了有半个头,低眉看路希尔时,显得居高临下的。
“所以你对艺术的理解是luo体和记录苦难?”
说完她鼻子里轻哼一声,勾起的嘴角带着嘲笑。
“不过外国人向来以自由奔放和哗众取宠的行为艺术著称,可以理解。”
路希尔听了这话得脸都绿了,她开口想要反驳,这时有人进来了。
赵姨进门看到严清,语气焦急:“诶哟,你在这儿啊,你姨父到处找你呢,你还不快走!”
严清回话道:“知道了。”
说完她又瞥了路希尔一眼,俊秀的狐狸眼中满是鄙夷。
严清走出仓库没几步,忽而感受到身后有一阵轻轻的风拂来,她的手腕上多了一层温热的触感。
绵绵的手掌触及肌肤,严清身体如同触电一般,她猛然回头,路希尔幽蓝的眸子好似澄澈的海水,直直地看着严清。
“这就是你刚刚说谎的原因吗?因为你不喜欢西式雕塑?”
温软的触碰让严清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她强装淡定地说:“你指什么?”
路希尔看着她,一副像是要刨根问底的样子,说:“我去仓库找你时,你明明在那,却说没有这个人。”
赵姨在旁看着,狐疑地看向严清,严清言简意赅地说:“是的。”
路希尔握着她手腕的手更紧了一点,严清眉头皱了起来,不知她要干什么。
忽而下一秒,路希尔用力一拽,严清猝不及防向她倒了过去,路希尔展开双臂抱住了她。
清洌的清香如同潮水般涌入严清的鼻腔,她脑子一下宕了机。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路希尔忽而哭了起来。
“不是你先说的喜欢我,爱我的吗?你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啊?”
站在一旁的赵姨登时瞠目结舌,严清用力拉开路希尔,结结巴巴地大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我认识你吗?”
路希尔红着眼眶抹着泪,精致小巧的脸哭得梨花带雨:“我知道了,因为我没钱给你了,你就嫌我烦是吧,是我自己没用,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赵姨左看看右看看,左看路希尔一张可人怜爱的娃娃脸哭得鼻子红彤彤,右看严清脸红脖子粗一副阴恻恻要吃人的样子,最后用嫌弃的眼神狠咄咄地看向了严清。
路希尔眼看目的达成,捂着脸跑离了现场,独留严清在原地百口莫辩。
洁白的灯光落在满是狼藉的地板上,艺博会开展到了白热化阶段,博物馆人声鼎沸,声振瓦屋。
路希尔却提前离了场,败兴而归。
回到工作室,路希尔先是将那瓷盆摆在了自己的工作台上,但没有几分钟,她怕工作室环境弄脏了瓷盆,便又把瓷盆从工作台上挪到了玻璃门展柜里。
刘助理悄悄地躲在门后探头,路希尔将瓷盆放好关上柜门时通过玻璃门的倒影看到了她。
路希尔微微一笑转过身:“刘姐,进来吧。”
刘助理爽利地进了屋,盯着那瓷盆问:“老板这是您哪里淘来的啊?”
路希尔坐在工作椅上,说:“在艺博会上买的。”
刘助理眼巴巴地看着,说:“这是陶瓷做的吧,做工真好诶。”
路希尔问:“刘姐,就这么好看?”
刘助理全神贯注在那瓷盆上,没怎么仔细思索路希尔说出的话,敷衍地“嗯嗯”了两句。
“平时看我做的东西怎么没见你这么喜欢?”
刘助理背部一股凉意袭来,顿觉毛骨悚然。
路希尔觑着她绷直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在艺博会受的气稍稍缓解了一些。
但气刚消下去一点,忽而刘助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老板,艺博会有意思吗?”
路希尔忍住没翻白眼,说:“没意思,遇到了一个高傲的混蛋。”
听了这话,刘助理心中腹诽:半斤说八两,你自己不也是吗?
混蛋本人非常聪明,她脸上露出洞察一切的笑容,问:“你心里肯定在想,‘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还好意思说别人’是吧?”
刘助理被戳中心思,第一反应就是掩饰,忙说:“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觉得老板您和那种人一样呢。”
接着就是转移话题:“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能让您这么有素质的人说出‘混蛋’二字,想必真的是个非常可恨的家伙。”
路希尔一哂,低眉思索片刻,说:“其实……”她若有所思地顿了顿,道:“我本来是想招她进工作室的,虽然她很傲慢,但是确实很有才华。”
刘助理一听,心想还有你看得上眼的人。
路希尔手托着下巴,脸偏向展柜,挑挑眉,说:“这个就是她的手艺。”
刘助理低眉看那瓷盆,说:“好看是好看,但比老板您还是差远了。”
路希尔闻言笑了笑。
片刻,刘助理又迟疑地说:“这样精巧的手艺,兴许不是自己有工作室,就是已经被人招走了吧?”
路希尔思量片刻,摇头道:“要是你说得这样,她的作品也不至于连维护都不好好做了。”
刘助理还是有所疑惑:“可是这是陶塑,我们一直都是石塑,这会不会有点职业不对版?”
路希尔阖上眼,终止了话题,道:“反正现在我不打算招了,这些问题也没什么意义了。”
夏蝉“??”地鸣叫着,繁盛的香樟树绿叶如新,清风掠过,飘香千里。
“啪”的一声,刘助理将笔记本电脑重重合上,生无可恋地抱住了头。
路希尔在工作室正画客单图,内容是希腊神话西西弗斯推石上山故事中的主角西西弗斯与宙斯对话的场景。
设计图采用了她一贯的风格,极具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自然人文之美。
她画稿就差最后一笔时,工作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路希尔添完最后一笔,抬眼见刘助理小心翼翼地抱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
“怎么了,刘姐?”她察觉出刘助理的不对劲儿,温声问道。
刘助理唯唯诺诺地说:“老板,我有个小想法,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一下。”
路希尔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你说让我改行去做陶塑?”
路希尔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刘助理,刘助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听我解释,老板。”
刘助理忙打开了一个电脑文件,里面是一个企划书的PPT。
她一边播放着PPT,一边说:“您不是说了,您有意拉拢那个人……我想也是时候跟您提一下这个方案,就是扩大一下工作室的业务范围,也许可以有效地改善一下经营惨淡的现状。”
最后一句话让路希尔把原本想要反驳的话咽了回去,她安静地看着,静等着刘助理能憋出什么惊天好方法来扭转乾坤。
“我看了那瓷盆,那可是一种非遗工艺,非遗您知道不,咱们国家的优秀传统文化。”
路希尔“啧”了一声,说:“刘姐,我说过我是混血儿,我从小在国内长大的,国籍和你是一样的。”
刘助理忙打哈哈道:“我是想说,最近关于非遗商业化的企划挺多,但成功执行下来的却还没一个,我们要是能抓住机会,就能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话确实极具诱惑性,路希尔有些犹豫,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企划的标题赫然入目。
在她游移之际,刘助理又吞吞吐吐地说出另一个重磅消息。
“还有就是,我们上个月的唯一一个大单客户,刚刚发了消息来,说要取消订单,拒不付尾款。”
路希尔闻言心弦一颤,她问:“那我们上个月最后算下来究竟亏了多少?”
刘助理支支吾吾地说:“我刚刚算了一下,算上那个未结清的尾款,亏损大概有十几万之多。”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路希尔虽然神色维持的仿若无事,但心肝还是狠狠颤了一下。
刘助理小心试探着问:“老板,您说的那混蛋,要不再考虑考虑她?”
路希尔糟心地觑着想当然的刘助理,心想:这下还是我想招就能招来的吗?
可想到母亲的“军令状”,以及这听着确实很有可行性的诱人企划,她还是动摇了。
路希尔抬眼看向展柜中那尊精美的瓷盆,许久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她最不想主动联系的人的电话。
“徐秘书,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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