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高架上行驶,窗外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远处商场外的LED大屏幕上滚动着城市宣传片,后视镜里段思谊在后座睡的歪扭七八。
常景殊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骆嘉不敢说刚从酒吧出来,说开车散心,估了一个到家的大概时间。
走之前狼藉的客厅此刻焕然一新,常景殊听到开门声从沙发上站起,长袖长裤遮着淤青的皮肤,双眼红肿还在挤出笑容不想让她担心:“回来了。”
“他人呢。”骆嘉没好气地问道。
“在卧室。”
鼾声如雷,房门挡不住。
骆嘉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你还想打算忍受他到什么时候!”
常景殊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道:“等你结婚。”
“要是我不结呢。”
“那我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就白受了。”
常景殊深知骆应晖的德行,一旦离婚他很快会另娶她人,甚至会再有一个孩子,那么原本骆嘉该拥有的一切财富就会被分走,不仅是金钱,还有人脉、资源、优渥的生活。
骆应晖仗着这个家要依靠他生活,开心时留个笑脸,转头讨好别的女人说家是地狱,他待的透不过气。
骆嘉恨,他仗着身份地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当官的都怕举报,她想过去实名举报,那样她势必会受到牵连,常景殊不允许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等你结婚后,我就跟他离婚。”常景殊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她今晚和庄淙在一起吃饭,“和小庄相处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
“他给我看过小庄的照片,人长的帅,家庭更没得说……”
“妈。”骆嘉出声打断他,低头深吸一口气,坦白说,“他各方面条件都太优秀了,跟他在一起,我会自卑。”
常景殊安慰她;“要是能成,自然是好,不能也没事。”
地板上的划痕都是这么些年骆应晖摔东西刮蹭的印记,那些场景骆嘉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心头隐隐作痛。
“妈,你说我结婚后,你就会跟他离婚是吗。”
“嗯。”
———
几天后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骆嘉接到庄淙电话。
庄淙:“你那边有点吵。”
她把取餐小票交给了同事,示意自己要出去。
“出来了,说吧。”
“下周六我外婆八十大寿,你过来吃顿饭。”
骆嘉心里咯噔一下:“那不就算见你爸妈了吗。”
“嗯。”他说,“你可以拒绝。”
“庄先生是习惯把谈的每一任女朋友都带回家吗。”
“谁告诉你了。”电话里传出他冷笑的声音,骆嘉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
“我猜的。”
“猜错了,你是第一个。”
骆嘉不知道这话的可信度有几分,真假又如何,她不愿意过多纠结。
“那晚在酒吧门口你说的话是真话还是气话。”
“哪一句。”
“我问你是‘蠢还是傻’的下一句。”
庄淙一时没想起来,回忆着昨晚的场景和对话,但他当时处于气头上,说的气话记得一清二楚:“要是真心话,你想怎样。”
“咱俩不是志同道合吗。”
他声音低沉却略带忧郁:“我虽然跟你志同道合,但也不是拿婚姻当儿戏的人,以离婚为结果的结婚,我不会做。”
她笑:“我从没想到一个人身上可以同时具备无情和长情。”
“还来吗。”他问。
“地址发我。”
庄淙像松了口气一样,说话的声音明显比刚才轻快:“礼物不用买太贵的,有那个心意就行。”
院长一连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先这么说,我还有事。”
庄淙:“嗯。”
学校有两个出国公派的名额,为期一年,院长问她愿不愿意去,后续对评职称有帮助。
骆嘉没答应也没拒绝,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常景殊知道她这周六要去庄淙后一连两个晚上睡不好觉,终于在周四睡觉前忍不住敲响骆嘉的房间。
“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庄淙的家庭条件跟我们家有差距,你那天说在他面前会自卑,妈听了以后很难受。”常景殊坐在床边,语重心长道,“可你告诉我要去他家后,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我这两年催你找对象,但我肯定是希望你的婚姻是幸福的。”
骆嘉放下笔合上教案,把腿架在板凳上,白色碎花睡裤被卷起漏出小腿,随意又舒服:“妈,这事我没有冲动,跟庄淙也谈了一段时间,他人挺好的,对我也不错。”
正是了解骆嘉的性格,她做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庄家没得说挑不出毛病,常景殊也不再多说:“等你回来后,挑个日子让小庄也来家里吃顿饭。”
———
周六那天骆嘉如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起来化了个淡妆,换上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披散着头发戴了顶红色帽子,整个人看起来劲劲地,比起纯白的茉莉,她更像一朵有力量的向日葵。
庄淙在小区外等她:“我真的不用上去坐坐吗。”
“改天吧。”骆嘉示意他把后备箱打开,把准备的东西放进去。
庄淙外婆的八十大寿是在饭店过的,一大家子几十个亲戚,大厅专门找人布置了一番,满屋喜庆的红,骆嘉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这个陌生的面孔身上,庄淙介绍着:“我女朋友,骆嘉。”
庄筑国和笪瑄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呆滞,骆嘉的到来在他们意料之外。
“叔叔阿姨好。”
笪瑄皮笑肉不笑地应声,庄筑国回过神来后给骆嘉安排座位,外婆被人搀扶着过来:“庄淙把女朋友带来了!”
骆嘉紧张地心跳加速:“外婆好。”
庄淙的外婆虽说有八十,精神头十足,一头时髦的卷发,穿着红色小香风,年轻时候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这小子之前说生日会给我一个惊喜,原来是这个!”外婆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好,好,我今天太开心了!”
骆嘉自然和庄淙坐一起,一整个厅子的亲戚都有意无意地回头看她,她的到来比外婆的八十大寿更让其他人感到兴奋。
“你爸叫什么来着?”饭桌上,庄筑国随意问起。
“骆应晖。”
庄筑国想了半天确实是没听过这个名字:“哪个煤矿的。”
骆嘉还没回答,坐在旁边的男人突然出声,骆嘉后来才知道那是庄淙的舅舅:“你是骆应晖闺女啊!两年前我在贵州跟你爸吃过饭!”
听到贵州两个字,骆嘉的表情有些难看,桌下的腿不自觉发抖,却还要维持脸上的笑容。
没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你爸现在还在那吗。”
“不在了。”骆嘉说了新的矿名和地址。
原来的煤矿被收购,煤矿工人都被买断解散,矿领导可以等着被分配到云南新疆等偏远的地方,或者就像骆应晖这样提前找好了退路,主动买断清算,从国企去了私企。
庄筑国倒是想起来点什么:“哦,我去那边开过会,还顺便跟你阿姨逛了王家大院,灵石是个不错的地方。”
笪瑄抬头,不苟言笑地嗯了声:“那地方就是有点偏。”
回去的路上,庄淙问对他父母印象怎样,骆嘉偏头觉得好笑:“不应该是我问你们家人对我的印象怎样吗。”
车里放着律动感强的英文歌,骆嘉的心脏跟着节奏跳动。
“这不没来得及问吗。”
常景殊半小时前发的信息她现在才看到,骆嘉一遍打字一边开口:“下周你哪天有空,我妈想见你。”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想了一会:“周三晚上?”
“行,我回去给她说声。”
那晚回去,常景殊不停地八卦。
虽说不知道他爸妈对她的印象怎样,但骆嘉能自己感觉到笪瑄对她似乎不是很满意。
只是骆嘉没想到,周三那天不只庄淙一个人来,他爸妈也来了。
双方父母都认为两人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在饭桌上敞开了谈论。
骆嘉瞅着空隙把庄淙叫出去:“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你爸妈也来啊。”
“我得把财神爷带来。”他两手插兜,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他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年近三十的年纪打扮的像个男大,说话的口气也一副不着调的模样,“那老两口有钱,记得多要点。”
她眯起眼睛:“我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那样的人都没事。”他举起一只手,“这是他们的预算,我可给你透底了。”
骆嘉:“十万?”
“不是。”
骆嘉吓的一哆嗦:“他们知道你是奸细吗。”
他笑笑不说话。
骆嘉的第六感告诉她这笑容不纯。
吃完饭,笪瑄和庄筑国先坐车离开,庄淙在市区有自己的房子不跟他们住一起,庄淙开车送骆嘉和常景殊。
到了小区外,常景殊有眼色地先下车离开,庄淙把车停在路边熄火,旁边有家便利店,庄淙原本只是想拿两瓶矿泉水,付钱的时候看到骆嘉拿了瓶低酒精的微醺饮料,他转头也换成了微醺酒。
“你一会怎么开车。”
“找代驾。”
骆嘉住的小区叫樱花小区,顾名思义小区里种满了樱花树,包括外面的两排道路。
车子停在樱花树下,骆嘉落下车窗,夜晚的微风透了丝凉,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喝和轻微的酒味。
骆嘉在感觉到体温逐渐升高后停了下来,手肘撑着车窗,跟着音乐哼唱着那首她喜欢的民谣乐。
庄淙看着她微红的脸反应过来她不喝酒是因为酒量太差。
骆嘉:“那天回去问他们对我的印象了吗。”
“这重要吗。”他反问,“婚后不住一起,不存在婆媳矛盾。”
酒劲上来,她说话也直接:“这话意思就是你爸妈是没看上我呗。”
看到他低头笑,骆嘉有些生气:“你可得想好了,我对你可没有感情。”
“林徽因说过,没有爱一定做不了情人,但可以做夫妻。”
这话她也听段思谊说过:“我有一个要求。”
“说。”
“婚后同居。”
他爽快答应:“好,还有吗。”
“没了。”
“那我说。”他撑着座椅微微坐起,从兜里掏出烟盒,刚摸到打火机想点就被骆嘉拦下:“能不能下去抽,我闻不惯那味。”
他索性把烟塞回去不抽了,继续说他的要求:“出轨方净身出户。”
骆嘉想起那晚酒吧门口的争吵,闷声冷笑一声:“那天我朋友只是喝多了乱说的,庄先生不会连真假话也分不清吧。”
“不针对你,这是在约束双方。”
“再好不过。”
小区外的街道安静空旷,庄淙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丝绒盒,面对她打开,里面的钻戒在黑暗下璀璨耀眼。
骆嘉根本没想过会有求婚,这一刻来的太过突然,大脑空白彻底断片。
“我不能当个混蛋,该有的步骤得有,不会亏待你。”他捏着戒指,神色平静毫无波澜,“还需要我说些什么吗。”
骆嘉轻笑,他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出乎意料,不见得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虚假的话让人听着也别扭。
骆嘉自己从他手里拿过戒指套在无名指上,舔了舔嘴角:“这就够了。”
他点点头,她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他也根本没准备。
要是真要他说也说的出来,就是违心罢了,但她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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