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殊自寒潭中爬出来,刚转过身来半撑着地吁吁的喘着粗气休息,抬眼便看到了对面也有个人在闭目休息。
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量修长,穿着身破破烂烂的白衣,衣服被血染的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半靠着一颗枯树,因血液流失惨白如死尸般的脸上五官精致立体。眼窝深邃,他的眼型很好看,此刻闭着眼睛,白玉殊毫不怀疑,如果这双眼睛掀开眼皮,让眸子露出来,又是一双看狗都深情的多情眼。
却没想到就在此时,男人睁开了眼睛,触不及防的与白玉殊四目相对。
白玉殊微微一愣,他猜错了,那眸子是罕见的墨蓝色,哪有什么多情,满满当当装的是阴沉与防备,直勾勾的盯着白玉殊看。
这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看到那双眼睛后,这是白玉殊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两人久久对视,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静寂的意思。
最后还是白玉殊耐不住愈发尴尬的气氛,摸了摸鼻子,率先移开视线,开始打量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山谷的谷底。
他自洞口处掉下来摔进了一个寒潭中,这才侥幸还活着,却也是伤的不轻。
白玉殊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像错位了般,痛得厉害。
痛,痛点好啊。白玉殊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身体的控诉,疼的面目扭曲,却乐观的想,至少他不用担心内脏大出血而死了
现代世界里有不少的例子,人在出了车祸后还能活蹦乱跳,表面上一点伤也没有,实际上身体已经在给你准备后事了。
他抬头向上看,深邃的蓝天万里无云,高的看不见顶的山崖藏在云雾里。再细看这山谷,白玉殊便被惊到了。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派寸草不生,抬头枯木接天的荒凉秋景,扭头却又一眼能望到春暖花开,万物生长的春季草地,甚至还有小动物窸窸窣窣的在草地上玩耍。但回过头来则是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大雪厚厚的堆了三尺高。
美得仿佛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却又因为景色太过奇异而添上瑰丽浪漫的奇幻色彩。
熟读这个世界地理游记的白玉殊一眼便认出了他所在的这个地方便是人,妖,修仙界交界地带——霞沅谷。
有人曾作过一首诗,
有山藏于雾,有谷雾中藏。
谷中繁美景,一眼酔春光。
赞得便是这谷中有着三季好风光的美景。
“咳咳。”
一声轻咳吸引了白玉殊的注意,是那个青年。他应该受了很重的伤,看了白玉殊一眼,又闭目养神起来。
白玉殊在水潭边的石头上,那青年在靠近山壁的枯树边,他俩隔着至少十几米的距离,即使这么远,白玉殊依然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那人得是流了多少血啊。他心里纳罕,面上也有几分不忍心。
内视神识,在储物空间里翻了翻,下一刻白玉殊手里出现了个小瓷瓶。
他估摸着距离,忍着痛起身,期间扯到伤口难免又一阵龇牙咧嘴,磕磕绊绊的靠近受伤的青年,最终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位置。
没办法,顶着青年越来越冷似乎要杀人的视线,白玉殊怀疑自己要是再靠近一步,那人便是要承受伤势加重的代价也要对他发动攻击。
他把药扔过去,白玉殊对身体的掌控向来很准,那药正正好落到了青年的怀里。
“这是止血的药。”
就地盘腿一坐,白玉殊尽可能的向对面释放善意。
他努力勾出个友好的笑脸,八个洁白的牙齿便大方的露了出来,两颗尖尖的虎牙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殊不知,呲着个大牙笑的白玉殊在对方的眼里,冒着止不住的傻气。
也许是这个原因,沈不尘眼里的戒备稍缓,他垂眸打量着手里的白色瓷瓶,打开瓶塞,一股草药的清香便钻进了鼻孔里。
的确是治疗外伤的草药,可惜这药里的灵力太低了,应该只是普通药草。
可惜他的伤是天雷劈的,普通草药治不好。
沈不尘将瓶塞塞回瓶子里,又将瓶子放在身前不远的地面上。对着有些傻里傻气的少年,头都没抬,“凡间药治不了我的伤。”
凡间?难不成他是修士?白玉殊咽下喉咙里的疑问。
从始至终,眼前这人的表情都淡淡的,无论是收到了好像能救他命的药,还是在发现这药对他的伤口一点效果也没有。
这副样子落在白玉殊眼里,便是青年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在慢慢等死。
白玉殊的心莫名的揪了一下。
“那怎样才能救你?”他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道,说完自己都诧异了一下,又暗恨自己嘴快。
听了这话,沈不尘抬起眼皮,审视的目光落到了眼前这个说要救他的人身上。
太弱了。
到了沈不尘这个境界,他可以透过表象看到人身体内的灵力流动。
在沈不尘眼里,白玉殊的身体空空如也,没有丝毫灵力,即使是天赋再差的普通人,生活在这个到处充满灵力的世界,身体或多或少会积攒一点灵力。
像白玉殊这种情况的,沈不尘也是第一次见,就好像他被这个世界排除在外了一样。
难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前世的这个时候他没有遇到过这人。
沈不尘眼里闪过一丝匪夷所思。
对沈不尘来说,捏死没有灵力只是普通凡人的白玉殊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蝼蚁,竟然说要救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救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想到这,沈不尘感觉到了一丝趣味,他倏得展开一笑,“想救我啊……好啊。”
在沈不尘的示意下,白玉殊走过去将青年扶了起来,他的动作已经尽可能的温柔,却还是扯到了青年的伤口。青年胸口处的衣服重新被血迹晕开,像是雪地中的点点梅花,白玉殊一摸,摸到一手新鲜温热的血。
他绷着面色,愧疚的道歉,“对不起。”
沈不尘一手搭在白玉殊肩膀上,闻言淡淡道:“无碍。”
听他这样说,白玉殊更愧疚了,动作更加轻柔,仿佛手里扶得不是个正直年轻的男人,而是个易碎的瓷器。
靠近了白玉殊才发现这人伤的到底有多么严重。鼻尖洋溢着浓郁的血腥味,透过衣领,白净的皮肤上几乎看不到一丝好肉,像是从刀林剑雨中滚过,血肉外翻漏出狰狞的粉红肌理,深可见骨。
“你这怎么伤的?”白玉殊好奇的问。
“……”
空气沉默半响,没等到沈不尘的回答,白玉殊忍不住侧头,便瞧见人绷直了下颌线,两片薄情唇也抿着。
他似乎被问的不高兴了。
白玉殊自觉说错了话,戳到了人的伤心事,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两人衣袍婆娑着响,顿时安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半响,没忍住,白玉殊的视线不经意间重新落回人脸上。
这才发现他的眉毛是淡淡的棕,嘴唇是比粉要深的橘,除开那双透了墨的眸子,整个人像年久褪色的水墨画。
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白玉殊回过头,偷偷嘟囔。过了会,他又道:“对了,我叫白玉殊,白天的白,美玉的玉,特殊的殊。”
又是好一会沉默,等到白玉殊都觉得他不会开口了时,青年目不斜视悠悠道:
“沈不尘”
“沈不沉?”
“尘土的尘。”
沈不尘、沈不尘……这几个字在少年唇齿间来回咀嚼。
好奇怪的名字。
*
两人互相扶持着,沿着山谷走了很久,越走越开阔,起初是稀稀疏疏的几处花草,渐次草木春花愈发繁盛起来。
他们已经进入了妖界,霞沅谷也步入了四季如春的景色。两人正前往沈不尘说的地方,帮他寻找融魂草。
融魂草——世间罕有的灵草,传说有重铸灵魂,转化血脉,将人变成妖,将妖变成魔的效果。
也不知这传说是真是假,毕竟没有人见过,更有传言说融魂草早已灭绝。
不知道沈不尘怎么笃定融魂草就在附近的。白玉殊心里犹疑,他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说不定救下这人就是惹了个大麻烦。
沈不尘整个人差不多挂在白玉殊身上,看着消瘦的身材没想到一摸满是紧实的肌肉,一开始这重量压在白玉殊身上差点压得他弯了腰,他踉跄一下险些在沈不尘面前出丑。
然而等他抬眼看到沈不尘嘴边噙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严重怀疑这小子是故意的。
硬了,拳头硬了。
不过幸好两人差不多高,他一米八五左右,沈不尘就比他高个发顶,但是他还小,还能再长啊。
这么想,白玉殊心里才平衡起来。兢兢业业的搀扶着沈不尘走了许久。
即使他身体素质不错,也耐不住走了这么久,白玉殊感觉有些累了。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提议休息一下时,沈不尘率先停了下来。
眼前最先引人瞩目的便是一颗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五人合抱粗,除此之外一览无余,普通的平原而已。
融魂草,融魂草,想来怎么着也得是颗草。
白玉殊揽进地上的草收入眼中,却没觉得有哪颗是特殊的,他看向沈不尘,发觉这人思绪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
沈不尘看着这颗树,想到了前世此时他因为魔族血脉觉醒的缘故,便在这山谷里,也就是刚才那颗枯树下,一睡便是八百年。
等他醒来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就连他靠着的那颗枯树都奇迹般的长出了新芽。
虽然他靠着自己融合血脉,成功苏醒,但困扰他的血脉紊乱问题依旧没有解决,他还是会不时的因此而陷入沉睡。
之后他才打探到,原来能够彻底帮他解决问题的灵草,就在这山谷里距离他昏睡的地方不远的古树秘境里。等他循着消息找过来时,这树不知道被谁连根拔起,秘境崩塌,这世上最后一颗融魂草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沈不尘迈开腿,直直得向着那颗树走去。
白玉殊被他带着走,眼看着即将撞树时,空气中的波澜微动,下一刻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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