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的时光并未持续很久，秦玉昭没抓到那只女妖，反而带着一身伤回来了。
一回来就闭关养伤，谁也不见。
这几日宗门上下都噤若寒蝉，合体期的宗主打不过一个金丹妖修，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陈生依旧将自己关在小院里。
那日交手时，明明对方还是金丹的气息，但实力让人捉摸不透。
毕竟他光挨打了，对方也没怎么出手。
“你觉得她真的比合体期还强吗？”
阿飘未显出身形，声音嘲讽。
“如果她当真这么强，现在恐怕是你们三个的头七。”
陈生头一次听阿飘说话这么恶毒，还有些不习惯。
陈生这两日心里一直很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阿飘这两日也格外沉默，如果出声，便是像刚才一般，草草嘲讽两句后就消失不见。
突然，陈生的右眼皮跳了跳。
“砰砰砰。”
敲门声传来，钱三焦急的喊了两声。
“大师兄快出来，师傅出关了，现下召集所有人去大殿外候着呢。”
陈生准备离开，突然榻边的剑飞起来到他身边。
陈生沉默许久，看着这把剑，心里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任何事，都有了一个心理准备。
他接过剑，大步流星的离开。
逃避是最无用的选择，如若遇见阻碍，不如一剑破之。
宗门大殿前，弟子们排起了一条条长队，陈生被钱三带着走到一处队伍后面，温玉恰好就在前面。
“大师兄，闭关几日可还好？”
“嗯。”
温玉想再问几句，但队伍排的很快，温玉连忙上前。
她将手放到了一把剑的剑刃上，剑纹丝不动，她缩手离开。
大家都是这样。
直到轮到陈生。
他站在剑前迟迟不下手，坐在上首的秦玉昭笑了笑。
“此剑是宗门历代宗主传下的，虽比不上前任宗主的神剑，但那么多年，颇具灵性，特别是遇到魔修，会直接暴起斩杀。”
陈生看着眼前被架着的剑，这把剑和他手中的完全不同。
剑柄是古朴的黑色，剑刃也不锋利了，反射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血红。
说不定，就是那么多年被杀死的魔族留下的鲜血。
神剑有灵，遇魔必杀。
还记得那时跟阿飘说的话，但那把剑属于他，不会伤害他，但面前这把剑，是否会将他和心魔一同斩杀。
额上渐渐沁出细汗，手下意识捏住剑鞘。
“怎么了，可还有什么异议吗？”
秦玉昭笑的依旧温柔，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让人浑身冰冷的狠厉。
“大家都在看着呢。”
阿飘竟然出来了！
陈生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前的白影，看着他的手要去抓剑柄。
“……不！”
陈生抬手去抓他，想拦住，结果下一刻阿飘身影在眼前消失殆尽，陈生稳稳的握住了剑。
刹那间冷汗直流，心脏的轰鸣声盖过了所有。
陈生这才看见这把剑的剑铭。
“杀神。”
他喃喃自语，“真是好名字。”
说着便放下握剑的手，然后转身离开。
他没敢回头，也没力气回头了，手上冷汗涔涔，耳边是阿飘张狂肆意的笑声。
生死一遭，神思恍惚。
浑浑噩噩的走到院中，直接坐倒在桃花树下。
阿飘笑够了，然后站在陈生面前。
“别怕，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陈生拔剑狠狠朝阿飘劈去。
阿飘看着剑刃穿透他的身体，苦笑两声。
“这是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陈生语气里还有藏不住的惊恐和后怕，他几乎是颤抖的握着剑。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如果你死了，那我也会死。”
“你就这么怕死？”
陈生猛的抬头，眼神里是不可动摇的决心。
“我不怕，但我还有没做到的事，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阿飘沉默许久蹲下来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嗓音轻柔，“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你死了，那肯定是因为我先你一步离开。”
陈生颓然的靠在树干上，“你到底是什么，你说你是我的心魔，但这两把剑都对你毫无反应。”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宗门弟子罢了，有什么值得你贪图的。”
阿飘起了点坏心思，他握住陈生抓着剑柄的手，声音恳切，“其实，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就是新生的剑灵啊。”
“啪。”
陈生一巴掌拍在他手上，然后站起身离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白替你担心了。”
“还有精力骂人就好。”
陈生白色的衣角在风中翻飞，发丝轻飘，他似乎只是不经意的问一句。
“那日师妹挡在我身前时，你在做什么呢？”
阿飘脸上笑意未变，顿了一瞬回答。
“前些时日耗费太多力量断了那女妖一臂，修养了一段时间。”
“是吗？我听说心魔的力量无穷无尽，除非彻底斩杀，否则将永远缠着宿主，永不消散。”
“……”
阿飘依旧笑着，但他一言不发。
“我时常在想，你到底为什么知道那么多，明明这是我从不说的秘密。”
阿飘竖起指尖抵在唇瓣。
“从前人们想倾诉秘密时，会在夜晚偷偷告诉给月亮听，但要想月亮不说出去，就要把它拽下来锁住。”
“你会对着月亮倾诉吗？”
陈生关上房门，阿飘消散在门外。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大师兄今日怪怪的？”
温玉忧心忡忡的想着陈生上午的反应，大师兄从前最是果断，今日居然磨蹭许久。
若是平时温玉不会在意，但自从那日长老说陈生体内有奇怪的力量开始，怀疑的种子便在心里发芽。
于公于私，她都不愿意大师兄真的入魔。
不过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温玉自嘲的笑了笑。
大师兄这个人，全宗门上下看的早就明白了，哪怕有人说她现在入魔，也比是大师兄的可信度高一些。
但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温玉踌躇着还是问了。
“二师兄，若是大师兄真的……”
钱三平时吊儿郎当每个正形，温玉没指望他回答出什么好答案。
但出乎意料的，钱三很认真。
“师妹，你口口声声说仰慕大师兄，相信大师兄，那你问我这个问题，莫非心里相信大师兄真会入魔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钱三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静，语气却稍稍柔和了一些。
“师妹，你明白吗，修真界从始至终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宗门从始至终都会告诉我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我们该痛恨魔族，远离妖族，不屑仙族。”
钱三停下步子，认真的看着温玉。
“师妹，你见过人吃人吗？”
温玉入宗门前，也是家里千娇百宠的，这种事在她听来，最多是话本里的杜撰。
钱三眼神有点迷蒙，似乎在回忆往昔。
“师妹，其实有些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友善。”
“我曾见过尸骸遍野，见过饿殍满地，见过人们易子而食，这种人在你心里，也算是人吗？”
“……”
温玉不知如何作答，她纠结许久只能摇头。
“这和大师兄有什么关系？”
钱三笑了笑，又恢复成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
“师妹，倘若大师兄真的入魔，他也曾是我们的大师兄，也曾舍命相护，关心照拂。”
“这些我们都经历过，即便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大师兄为我们做过的也无法改变。”
钱三摸了摸温玉的发顶，女儿家的头发丝都是滑滑的，还带着好闻的香气。
“如果有一天，大师兄真的入魔了，他也依旧是我的大师兄，我钱三此生，为师傅所养，为大师兄所救，即便真有一天，他们堕魔，我也会待他们始终如一。”
似乎是觉得这些话有些别扭，钱三忍不住咳咳打断此时的氛围。
“但我相信大师兄，他不会的，即便世上所有人都堕魔，他也不会。”
温玉低着头想了很久，最后释然的看着钱三。
“二师兄，没想到你看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居然早早的就悟出了人生道理。”
她双手抱拳，眼神坚定。
“二师兄，师妹以后不会再小看你了，我相信大师兄，绝不比师兄你的少。”
“但我还有别的东西要问。”
“什么？”
温玉支开了钱三，敲响了陈生的院门。
“大师兄，你在吗？”
陈生打开门，有些惊讶，“怎么了？”
少女看着很平静，但耳朵上微微晃动的耳坠还是暴露了她颤抖的事实。
“大师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那日宗门历练，明知力量悬殊，你为何要挡在我身前。”
温玉脸上红霞满天，双手紧紧搅着衣带。
“那日我问了一次，我还想再问一次。”
“大师兄，可以告诉我吗？”
陈生思绪有些飘散，温玉的脸比那日的脂粉还红呢。
“师妹。”
陈生说了一句堪称莫名其妙的话。
“那日，你的发髻盘的很好看。”
“应该还特意选了复杂些的款式吧，我不太懂，但是甚少见你梳这种发型。”
似乎是怕温玉不明白，他又讲了许多。
“你平时不常穿红色这种鲜亮的颜色，很好看，那日的耳坠也是特意挑的吧，很衬你的衣服。”
“其实那天的脂粉抹的没有很红，我不太明白，但你是我的师妹，你们想做什么，师兄都会支持你们的。”
陈生扬起一个清浅的笑。
“所以，只要大师兄还活着一天，就会永远保护好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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