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明白,他已经使不出阿飘的力量了。
不知为何,这股力量从刚刚开始便越来越动荡,陈生用尽全力控制,压制,只能适得其反。
钱三应该已经安全离开了吧,应该已经安全了吧。
陈生怀抱着微末的希望,解开最后的禁制。
女妖惊讶的感受着陈生又平稳下来的气息,却察觉到他灰败的脸色,有些好笑。
“你们这些凡人,寿数本身不长,却还要一次一次磋磨自己的寿命,真可笑。”
她吹了吹指甲,表情揶揄,“不过你今日一直拦在这里,必定是要死在我手下,既然如此,我来帮你死的痛快一些吧。”
陈生不说话了,苍白嘴唇被血浸湿,眼神疯狂又冷厉的积蓄起力量。
是,他只是一个活了短短十七载的人类,是一个拼尽全力,努力修炼,却仍抵不过漫长的光阴。
陈生直接用手抓住剑柄,伤口深的甚至能看见筋骨。
“以血为引,以命换灵。”
陈生看着被这恐怖力量吓得后退的女妖,哈哈大笑起来,却开始不断口吐鲜血。
“今日便让我来看看,你修炼几十载,是否能抵过一只蝼蚁拼上所有的力量。”
天上的残云也被风卷起,陈生看着这把已经变得血红的剑,轻轻一挥,灵力却带着万钧的气势冲向女妖。
“一剑,破天。”
女妖的身影被这一剑完全湮灭,她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恐惧,扭曲。
尖啸声夹杂着利刃破风的声音。
陈生也快被强大的灵力撑爆了,他脸色涨红,将体内乱窜的灵力压制到丹田内,原本是想先炼化,怎料身后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传来。
陈生苦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已经斩杀女妖的时候来了。
陈生来不及炼化了,硬生生将灵力压缩进丹田。
丹田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陈生眼前一黑,一口血喷出,直直倒下。
他想,他拼尽全力,也算是保全师弟师妹了吧。
最后,也只能感觉到冰凉的灵力,冻住丹田的缺口。
陈生闭上眼睛,红衣上斑斑血迹。
下雪了。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场景。
又是浑身疼痛的躺在榻上,陈生迷迷糊糊的看着天花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突然,阿飘像是感知到他醒了,身影于一旁显现,陈生盯了他半晌,突然想起来。
也是同样的场景,他躺着痛的要死要活,身旁的钱三紧张的不行,那时,他还能拼尽全力跟女妖打个平手,没料到这时,他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陈生罕见的没有搭理阿飘,他抬手抚上小腹,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仿佛就能触碰到损坏的丹田一般。
阿飘盖住他的手,平常与常人无异的身影,此刻时隐时现。
他声音也变得混沌些许,陈生看不清他发丝遮盖下的那双眼,只知道他声音里似乎带着微微的哽咽。
“我会治好你。”
陈生侧过头去,感受着手上似有似无的触感,语气冷漠。
“不必了,丹田损伤神仙难救,你这么强,哪还需要管我的闲事。”
“你在生气吗?”
“……”
“抱歉。”
“……”
陈生不语,只是一味地沉默。
阿飘等着他出声,一直等不到,心下微微一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语气平稳,仿佛对这件事毫无感觉。
“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对自己的力量心中有数,即便是你那日拼尽全力将那女妖斩杀,我也不会消失。”
陈生背对着阿飘,阿飘自然看不见陈生皱起的眉,抿起的嘴。
“抱歉,我并非有意。”
“我只是,想让你毫无顾虑的杀敌。”
“我没想到你会……”
“够了!”
陈生怒而打断阿飘,他猛的转过身,仿佛感受不到体内痛楚,眼神似火,仿佛要将阿飘燃烧殆尽。
“你不是心魔吗?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你以为用这种手段我就会上当不杀你吗?”
他停顿一瞬,后又毫不留情的说。
“收起你慷慨的帮助吧,我有力量,不需要你替我燃命。”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太过别扭,他又动作僵硬的转过身。
“我不吃这一套,你要是真想占据我的身体,那就好好保存力量,活下去。”
阿飘被骂了一通也没生气,笑了两声就消失了。
陈生听着他的笑声气的脸颊发红,但却无可奈何。
一时怒气上涌,竟盖住了体内疼痛,现在冷静下来了又反扑上来,陈生死死攥住手,不想让阿飘感觉到他脸上因为疼痛扭曲的表情。
他浑身紧绷着,扛着痛苦,他想,也就还行吧,也没有那么痛。
阿飘坐在他身后椅子上,轻轻笑着,手上灵力一点点,一点点的包裹住陈生的经脉。
他没有看自己逐渐透明的指尖,嘴角忍不住一直挂着笑。
“笨蛋。”
疼痛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陈生不知不觉又闭上眼。
不知为何,他近日受伤,总是忍不住睡过去。
每次醒来后,便觉得身上疼痛骤减,甚是舒坦。
原本这次也是要睡过去的,陈生眼睛都闭上了,突然一激灵,立刻睁大了眼睛。
不对,不对!
他猛的坐起,然后推开门拔腿就跑。
阿飘表情疑惑一瞬,忽的明白了什么,也赶忙追上去。
大战后的宗门十分寂寥,虽然这可以说是陈生一个人的战斗。
那日女妖上门,先是出其不意的绑了大部分长老,现在死的死伤的伤,还活着的基本都闭死关开始疗伤。
秦玉昭之前应该也是在闭关,在陈生斩杀女妖后才匆匆赶来。
宗门弟子都没受到任何伤害,如此说来,陈生倒是唯一的受害者。
如果不是他现在急着找钱三他们,他此刻恐怕也想狠狠吐槽一番。
以往此时,钱三他们一般会在校场演练,但此时战役刚过,宗门上下休整,陈生直接去钱三的寝室找他。
“师弟,师弟?”
陈生敲了敲门,门内毫无动静。
陈生顾不得什么礼貌,直接推开门。
房间内空无一人。
阿飘站在他身后平静的开口,“走吧。”
陈生被他引着路,默默走到宗主大殿前。
他一时竟忘了使用灵力,想用手直接推开大殿的门,却摸到这块门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裂缝。
陈生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手僵在门上迟迟不敢推开,也没有力气推开。
阿飘却好像知道里面是何种情形,他一手捂上陈生的眼,一手催动灵力将厚重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内是若隐若现的低泣声,平常永远笑的没心没肺的钱三,跪在窗边榻前,握着少女的手,宽阔的脊背弯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秦玉昭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她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钱三说了些什么。
陈生听不见,他透过阿飘的手,只模模糊糊的看见她的口型。
“节哀。”
陈生不确定是不是这两个字,但他也不敢离开阿飘的手。
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染湿了雪白的衣襟。
陈生的手依旧放在大门上,手指忍不住轻轻抚过门上的裂缝。
他在心里不停的问自己。
修士闭关时通常都会设下禁制以防他人闯入,更何况是秦玉昭这种有心魔的,更是见不得人。
他让钱三离开,却从未奢望他能找出秦玉昭。
他只是想找个由头,让他活下来。
让他心甘情愿的,逃离他的身边而已。
那为什么,此时此刻需要节哀的是师妹。
为什么,秦玉昭在最后关头还是赶来了。
陈生用力到指尖发白,血丝顺着门上的裂缝流下。
为什么,两个金丹。
能打开合体期强者设下的禁制呢?
为什么?
陈生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想将榻上少女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为什么,为什么。
阿飘终于放开他,改为抓住他的手。
将他血流不止的手紧紧握住。
陈生终于能看见榻上少女的样子。
熟悉的粉色襦裙上沾满鲜血,上面精心绣着的桃花染上红色,平常光泽柔顺的头发也被血糊成一团。
陈生甚至没有进去擦掉她脸上血污的勇气。
原来人类,是如此渺小。
原来死亡,是如此轻易。
原来他信誓旦旦要守护的一切,早就已经破碎不堪。
陈生最后是被阿飘生拉硬拽走的。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往日的记忆不停浮现在他脑海。
一会是少女满脸崇拜喊他大师兄的模样,一会是少女精心打扮后,在他面前羞红的脸颊。
伴随着她的样子,声音也在脑海中浮现。
“大师兄大师兄,师妹今天好不好看呀?”
“大师兄你快看,这是二师兄送我的生辰礼哦,桃花就是很衬我对吧!”
“大师兄你为什么都不怎么跟我们说话啊,大师兄你理理我们啊,大师兄你理理我嘛。”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大师兄,总有一天,师妹也要站在你身前保护你一次,只要能帮上大师兄,死又有何惧。”
陈生后知后觉回到了院子里。
他抬头望向院子的一角,看着那颗平常会簌簌落下花瓣的桃花树。
枝头光秃秃一片,唯有落雪在枝干上栖息。
他摸上粗糙的树干,最后一朵桃花落在他脚边。
“……”
一句无厘头的话从他嘴里冒出。
“冬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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