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上次受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些许的火毒还有一两日便能完全吸收。
这次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如果打不过就跑。
周围寂静的不寻常，陈生摆出防御的姿势，将剑牢牢横在身前，微风刮落树梢上的枯叶，陈生并未被细小的动静吸去注意。
叶子落在剑刃上，瞬间变成两半。
陈生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残叶，在落下的过程中燃烧殆尽。
下一瞬，周围的树叶仿佛都活过来，冲着陈生而来。
陈生右手一动，调转剑的方向冲着周围挥出。
风擦过叶上的火星，这一次却并没有被斩开，而是借助陈生的力量燃烧起来，像火球一样一团团的砸向陈生。
陈生没料到这妖怪居然会用叶子来暗算他，他一直以水灵根示人，所以并不相信连师傅都看不出来的事，一个金丹妖修却能看出来。
陈生能感觉到，攻势猛烈，却后劲不足。
剑刃划开最后一片树叶，他一身白衣站在余烬前，动作利索手腕一扭收剑入鞘，无论是烧毁的叶片，或是将要掉落的，都伴随着一声脆响，灰飞烟灭。
“为何不敢出来见我。”
陈生觉得已经不需要出剑。
周围静寂无声，只余下风声猎猎。
“风助火势，倒是个好法子。”
“可……”
陈生一把钳制住身后那只妄图掐住他脖子的手。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女妖惨叫一声却并未放弃，另一只手也伸出来。
还未触碰到他分毫，一股寒意便蹿上手腕。
女妖感觉自己全身仿佛被冻住了，她下意识往回缩，却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凭空出现。
只一瞬，她的手便像碎冰一样，一点一点掉落在地上。
她只庆幸自己被冻僵，根本感觉不到痛苦。
用尽全力脱开陈生的手，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生握剑寻找良久，确定那女妖是真的逃了，才控制不住的瘫坐在地。
阿飘并未显出身形，只有声音在耳边飘荡。
“你可知若不是我出手，你可是会被重伤。”
陈生双手交叠放在脑袋后面，态度散漫。
“可你出手了啊。”
阿飘轻飘的语气里似乎带上了点不悦。
“明明可以等两日突破金丹再来，你为何今日便急着杀过来，若不是那女妖突破元婴失败，你可知你所作所为会招致杀身之祸。”
陈生换了个姿势躺下，语气惊喜。
“哇，你今天说了好多话啊。”
如果阿飘现在出现，说不定陈生真的会变成一条亡魂。
“算了，我本知你是什么样子，多说无益，你自己心中有数。”
陈生躺下休息了会，丹田内灼热的灵力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连忙直起身开始打坐调息，熟悉的滚烫席卷全身。
比前几日撕心裂肺的火毒还让人痛苦，那次他直接昏了过去，但若是要突破金丹，他却必须挨过去。
灵力在体内四处冲撞着，甚至想要穿过皮肤破出体外。
陈生被烧的快失去意识，但他感觉到丹田深处，另外一股力量在慢慢吹散体内的火热。
这可不太妙啊。
豆大的汗珠从陈生额头落下，在掉落途中竟蒸发殆尽。
他控制住丹田内的气旋，一点一点吸纳灼热的灵力，疼痛使他快支撑不住力气，血色浸润了唇瓣，身躯不住的颤抖。
陈生再强也不过是筑基，这些灵力全部吸收下去恐怕会爆体而亡。
他只能计算着自己身体的极限，一点一点的吸收。
同样，那些剩余的灵力时不时会在体内乱窜，原本轻微的火毒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只不过引起了这股强大灵力的狂暴。
感觉被利刃在体内不断的划了一刀又一刀，细密又强烈的刺痛源源不断的传来，甚至连叫痛的力气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这股痛意才慢慢平息下去。
陈生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金丹，突破。
能感到体内灵力汇集于丹田，身上热度还未下去，看着天色将暗，陈生提剑缓步离开。
路过来时的地方，他瞟了一眼旁边遮盖在枯枝下的山洞。
这处秘境很早就被探索的一干二净，并没有什么天材地宝，陡然出现一个山洞本是奇怪，但那时的陈生只当时间过去，树木又长出来罢了。
原本想要走向山顶方向的脚步一转，陈生还是尽早离开，回宗门稳固修为的好。
他并没有看到，缝隙里那双红色的眼睛。
把剑放在桌上，身体狠狠往榻上一砸。
当脸触碰到柔软的枕头，陈生喟叹一声趴在床上。
刚想越级杀敌还没来得及追，先突破金丹。
但那女妖晋级失败，修为必跌落，说不定还会滋生心魔。
更何况阿飘还冻掉了他的一只手。
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陈生看着随风摇晃的剑穗，是很少见的老旧款式了。
玉雕的平安扣下面坠着青色的穗子。
这玉还疙疙瘩瘩的，一看就知道做的人手艺不怎么样。
凉风吹在陈生的脸上，凉意仿佛也吹进他的心里。
他想起女妖手碎裂的模样，想起耳朵旁冻人的寒意。
心魔，怎么会帮他呢。
明明强到能凝结实体，却帮他对付了敌人。
所以才会在他痛苦难耐，突破金丹时不出现吧。
“心魔怎么会是你这样的，明明……”
剩下的话他不用说，是个人都会明白。
明明魔物作恶多端，忘恩负义。
明明心魔会蚕食心智，让人走火入魔。
微弱的声音响起。
“那只是别人告诉你的魔罢了。”
一股凉意拂过耳畔，说不清是风，还是他的手。
“真正的我，你有仔细看过吗？”
“你的师长，同伴，宗门。”
一句句的问题仿佛要将他心头震碎。
“你真的有，好好看过他们吗？”
“别说了……”
陈生后悔刚刚的改观了，他缩进榻上的角落，是风吹不到的地方。
“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一个空有我一部分记忆的心魔罢了。”
下意识捏紧了手，直到痛觉叫醒自己。
“不去看，真正分离的时候才不会痛。”
“我是，对他们也是。”
水汽氤氲了视线，陈生赶忙用手去擦，他其实并不难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后果他也自愿背负。
但即使逼迫自己不听，不看。
多年来朝夕相处的人们，又怎么不会在他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耳畔是一阵叹息。
“休息一会吧，过两日，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明巅宗虽然落魄，但底蕴仍在。
陈生想破头也想不出有什么不长眼的敢打上来，可能是宗门切磋吧。
说来也怪，阿飘以前时不时就会跑出来，有时会说过两日会有比试，有时则是在他偷偷去秘境历练时，为他指引方向。
他似乎总是能未卜先知，而曾经的他却在一次一次的帮助下昏了头，似乎从未想过他的真实身份。
人魔势不两立，他却是他的心魔。
倘若被发现，那……
这些日子的疲累让陈生闭上眼睛，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阿飘已经潜移默化的融入了他的世界，丢不得，舍不下，明明有了心魔，最该做的就是上报宗门，然后快刀斩乱麻。
他却觉得不能看着对方死去，明明没有实体，明明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东西，甚至不能分辨出他到底是不是心魔。
陈生想，等有一天他真的作恶多端。
就由我，亲自斩断心魔。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陈生被窗户透进来的光晃了晃眼睛，起身离开房间，本想像从前一样离开小院。
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阿飘的话，他站在院子中央，竟有些出神。
这块院子地处明巅宗最高峰，是除了宗主居所外，最大，视野最好的。
陈生喜欢清净，所以这里常年不会有人来打扰。
宗门一共有四个峰，名字不详。
听说是因为当年的郁宗主文学造诣难以言说，所以取了宗门名字后便已经是绞尽脑汁。
最后大手一挥，说一年四个季节，一个宗门四个山峰，就从左到右春夏秋冬吧。
听说当时宗主还因为哪个山峰开头跟别人争执。
最后四峰的名字不了了之，但听说这件事的弟子们私下按春夏秋冬给山峰做了排序。
最开始争执不休，直到几年前才定下来。
那年陈生刚当上掌门弟子，意气风发，清冷孤傲。
大家觉得他住的峰最适合冬天，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冷若冰霜。
陈生看着旁边开的灿烂的粉色桃花，无语凝噎。
这么多年，直到今天陈生才仔细看起院子的样子。
地上是石板铺成的小道，四周是漂泊不定的云海，除此之外便是一颗巨大的桃树。
并没什么特别的，很常见。
陈生烦闷的低语。
“也没什么好看的，外面住什么都一样。”
鞋尖用力的踢走地上的鹅卵石，撞在树干上，窸窸窣窣的响动伴随着掉落的花瓣。
此情此景，不做点什么似乎有点浪费这一树花。
雪白的剑尖挑起落花，白色袖袍上闪闪发光的是银线绣出的云纹，陈生挽了一个剑花，脚尖点地，转了一圈，眼波流转间，风起。
地上的花瓣被轻风带着飘起，陈生微微用出一些灵力，花瓣跟着他的剑刃一起打转，粉色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翩翩起舞。
鼻尖是混杂着草木清新的花香，眼前人用剑带着花瓣舞剑。
就像落花也有生命，即便碾落成泥也要追逐着他。
阿飘悄悄在后方吹起风，陈生恰好转身回眸。
平凡无奇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那双清透的眼睛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魔力。
借着这场风，他站定，稍许加快了挥剑的速度。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卡顿。
并不需要什么伴奏，脚尖踩地的声音，挥剑的嗡鸣声和风吹起的呼声就是最好的协奏。
地上落花皆被风带起，汇集于剑身。
陈生挥出最后一剑，衣诀翻飞，花瓣随之飘向远方，落英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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