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长听说两人明日要离开了,特地又招呼村里的人聚在一起,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给他们践行。
开饭前,田村长就在饭桌前发表了一通依依惜别的感言,其他人闻言也纷纷拿起酒杯,给他们敬酒,祝他们接下去的行程一路顺风,也祝愿廉忻能早日寻得名医,还说了些欢迎他们以后再来之类的客套话。
廉忻虽然失去记忆,经过几天的调养,他慢慢想起了一些在水宗生活的片段。在那些记忆里,在一个村里这样热闹的吃席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虽同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但心中也多了些不舍,于是也在沈君谦的帮助下拿起面前的热茶同众人碰杯。
席间,众人又开始闲聊了起来。
村民们每日聊起的八卦都不重样。
一村民说道:“哎,你们还不知道吧,伏兔山上的那事,听说金宗的人终于出手去管了。”
众人被他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问道:“金宗?他们从钱来镇大遥远的派人过来了?”
那村民说道:“可不是嘛,听说,来的人还不少呢!大队人马的。”
另一人问道:“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别又是道听途说。”
那村民看看章柳,反驳道:“哪用道听途说啊,这不都传开了嘛,他们金宗那么多人,又齐齐穿着那白底金边的修学服。一路上离不开吃穿住行,多少人看见。”
那人说道:“要是真的才好,可算解了杨宗主的燃眉之急。”
村民骂道:“那水宗的两个宗主,真不是东西。我搬来之前便听闻杨宗主多次书信求助水宗,起先水宗仍是那副闭门谢客的姿态,直到后来,民怨大了起来,水宗这才答应让他们的二宗主前往梁丘协助当地处理此事。可这次,水宗还是放了杨宗主的鸽子,他左等右等,那二宗主的马车却一直没有出现。幸好杨宗主一开始便不对水宗抱有什么希冀,在求助水宗的同时,也向金宗发去了求助信。”
廉忻一直对外人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在座的人无人知晓他便是水宗的宗主。在话题中听见有人议论起自己,廉忻感到心头一跳,但面上并不显露什么情绪,只安静听着。
章柳不解,问道:“其实有件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既然水宗的人都已回应,决定要派他们的二宗主来协助调查此事。为何事到临头又突然反悔爽约呢?”
廉忻心道,这还不简单,还不是因为白家的人先是答应了他们,又派人在路上追杀我。若不是沈君谦及时相救,恐怕自己在那处深山野林里烂成了白骨都没人发现。如果事后杨宗主再提及此事,白家大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这个逃兵身上。
凌骁心直口快,说道:“这还不简单。那水宗的二宗主八成也是跟白家沆瀣一气,一丘之貉,白家让他来这样危险的地方,他半道借故逃走了呗。”
廉忻听着众人离谱的猜测,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低头抿了口热茶。
那村民点头赞同,说道:“我也这样认为,我听说那二宗主身份可不简单,他的亲生父亲,同现在的白宗主可是师兄弟的关系,而且他的母亲同白宗主的妻子可是亲生的两姐妹。”
听到有关自己身世的猜测,廉忻留了个心眼。
虽然其中有些传闻可能不准,但自己也在逐渐回想起以前的事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搜集到越多的情报对自己是越有利的。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另一人说道:“哎哟,那他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了!”
村民:“那可是亲得不能再亲了,我之前曾短暂的在照海当地的宗门做过修士,那廉二宗主的身世,真是传得神乎其神,巧合得都可以写一部话本了!”
平日里村中鲜有全村聚餐的时候,大家平日里在田间地头也少有会聊宗门八卦的事情。众人闻言,顿时来了兴趣,纷纷让他继续说下去。
章柳听见那水宗宗主的姓氏,不知为何下意识朝廉忻这边看了一眼,看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直言自己多心了。一旁的凌骁却是浑然不觉,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故事。
那村民继续说道:“当年我曾在照海市的一个小宗门修行,刚去了没几年。当地的水宗便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一年,水宗的一个堂主突然把一个年轻男子带了回来,说他就是当年全家葬身大海的上一任宗主的亲生儿子。这消息在当地还算蛮轰动的,而白家多年来的做派大家也是心里有数。原本大家都认为白家会拒绝认他,将他拒之门外,可出乎意料的是白家非但没有对他的身份产生任何的怀疑,还大张旗鼓的设宴欢迎他回到水宗。”
明明是在听有关自己的传闻,但由于失忆的关系,他产生了一种好似在听一个局外人故事的奇妙感。
看他杯中的热茶见底,沈君谦将茶杯拿过,给他又倒满了一杯。
廉忻回过神来,对他道了声谢。
沈君谦担心他情绪波动,望着他仔细观察了一阵,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人故意逗他:“那请你去喝酒了吗?”
那村民听出对方用意,说道:“那倒没有……不过几年后,我倒是喝上了白家的喜酒!”
“吹牛吧你!”那村民不信。
那村民辩驳道:“我才没有吹牛!你都不知道,当年白家为廉二宗主举办的那场婚礼有多么盛大,整个照海市的居民,可以说只要上门讨酒,便没有喝不上的,那婚宴整整办了三天三夜,据说到后面,连白家的家丁都醉得不省人事了!原本那段时间也是有些坊间传闻,说是白家明面上做得好看,实际上对回到家的二宗主却是处处为难,给他设立了诸多考验。曾有人在街上看到过那二宗主,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伤,那衣服遮住的部分还有多少,那也是不知道了。”
凌骁倒不同意,说道:“咱们练武之人,谁身上不带点伤?想当年我跟章柳刚去同师傅习武的时候,身上哪有一天不挂彩?最严重的时候,伤得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沈君谦静静听着,他垂下眼眸,面容隐在层层的绷带下,叫人看不清表情,更无从揣测他此时心中的想法。
廉忻思忖片刻,倒也赞同凌骁的说法,白家是何等好面子的大宗门,即使要整他,也定是背后下了阴招,更不会在外人看得见的部位留下这样显眼的伤口,以免落人口舌。
廉忻想起来了在临行前一日的集议的场景,那白冠珪是何等的一副慈眉善目的长辈做派,转头便雇了人对自己痛下杀手。
那村民又接着说道:“我原本也是信过那些传言的。可是没过几年,就听说白家对外宣称那二宗主通过了考验,白家正式将他扶上了二宗主的位置。当地人都知道那白宗主膝下只有一个痴傻的儿子和一个女儿,这么多年再无所出,而他的老婆紫苑夫人又是个出了名的悍妇,白宗主和他老婆虽然是表兄妹关系,但是本家和旁系还是有出身贵贱的区别,白冠珪哪里还敢纳妾,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回门的外甥,当成亲儿子般培养。”
凌骁闻言,不知怎么的心中居然有些羡慕,扯扯章柳的袖子说道:“这也太神了吧,这话本都不敢这样写啊,什么好事都给他碰上了。你说,要是咱们也是哪个有钱人家失散多年的孩子,那该多好啊。”
章柳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没过几年,白家便开始张罗着给他介绍些门当户对的小姐,希望他早日成家。这戏剧性的一件事又来了——廉宗主身边的一个侍女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件事啊,可把白宗主气得够呛。据传那侍女是被他酒后强迫的……”
另一村民素来对这种男女八卦之事非常的感兴趣,于是接话:“这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啊,白家是何等的大家族,她一个做下人的,若是爬上了二宗主的床,还怀上对方的孩子,岂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这是多少人都想不来的好事?再说了,若那二宗主当真不愿,只是一时糊涂,那叫人把孩子打了便是,又何必八抬大轿将人娶回了家去?”
“大概是那侍女美若天仙吧?否则实在是解释不通。可好景不长,那侍女嫁给他没几年后,廉宗主似乎是嫌她生了孩子,人老珠黄,便生了厌弃之心,在我退出宗门后没多久,便听说她被休了,母子二人一同被赶出了白家大门,从此不知去向。”
凌骁闻言,顿时骂道:“哇,这也太人渣了吧。人家好歹给他生了孩子,还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就是养条狗,也该养出感情了!”
廉忻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他料定自己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他对村民口中说的这件事又是实在想不起一点来,于是只能选择缄默。
旁边几人听到后,七嘴八舌说道:“听说他以前好像曾经在街上流浪啊?”
“不是吧?我听说后来他不是被金宗捡了回去,做了一名家仆吗?”
“那就解释得通了,之前穷苦日子过怕了呗,时来运转,一下子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那可不就放飞自我了?压抑了那么多年,肯定是反弹得厉害了!”
“前些年他执意从金宗回到水宗时,还有人说他忘恩负义,辜负了金宗多年的养育之恩。要我说啊,换我我也回水宗去!在水宗他可是过的少爷的生活,何必在金宗当一名家仆?寄人篱下不说,还每日卑躬屈膝的伺候人,换个傻子来都知道怎么选!”
这时,沈君谦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他:“你吃饱了吗?还想吃些什么吗?”
廉忻答道:“不用了,我已经饱了。”
他没有了继续听八卦的心情,小声对沈君谦说道:“沈大哥,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于是两人站起来,和同桌的人告别,两人表示自己要回房收拾一下东西,让大家继续慢慢吃,慢慢聊。
见两人要离席,张婶连忙从隔壁桌站了起来,走过来拦在了两人面前。
心中想着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张婶还不死心,她笑盈盈问道:“廉公子,你吃饱了?”
廉忻礼貌地答道:“嗯,张婶,我吃好了,现在要回房收拾一下。”
犹豫了一会,张婶凑过去,小声问他:“廉公子……今早我说的那事,你真不考虑一下?那丫头长得可水灵了……”
廉忻哭笑不得,回道:“张婶,我真的没有纳妾的打算,还要祝刘姑娘能早日觅得良缘了。”
张婶还想继续纠缠,沈君谦拉过廉忻,半步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
沈君谦生得极其高大,廉忻自认也算是身形修长,但站在沈君谦的面前还是比他矮了一个头。
张婶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楞,随机又继续扯起一个笑脸,问道:“沈兄弟,难不成……你也想托我给你说媒?哎呀……”
她用目光上下扫视了一下沈君谦,口中啧啧有声,语气中有些为难的夸道:“行,婶给你留意一下,我看你……身板结实,挺能干农活的样子。明年开春你来找婶,我给你带隔壁村去,你帮忙干干农活,没准真有姑娘瞧上你咧!”
廉忻听后没忍住立刻在沈君谦的身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等她一通话说完,沈君谦才道:“他说他不需要。”
张婶有些迷惑道:“那你……?”
沈君谦面色如常,说道:“我也不需要。”
张婶被两人驳了面子,为自己挽尊道:“婶也是好心!你们不需要不要紧!家里有合适的亲戚也可以……”
话还未说完,一旁的章柳和凌骁连忙上前拉走了她,章柳一边拖着她走,一边回头示意沈君谦赶紧将廉忻带走。
两人回房后,沈君谦开始收拾起行李,廉忻则靠在床边休息。
他们带的东西不多,不出一会儿便收拾好了。
收拾好后,沈君谦拿出从田村长那借来的砚台在房里的桌椅上开始磨墨。
廉忻问他:“沈大哥,你在做什么?”
沈君谦回他道:“我在磨墨。”
廉忻心中疑惑,问道:“你要写些什么?”
沈君谦答:“章柳和凌骁托我帮忙写一张拜帖,他们想带去拜师。”
廉忻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同沈君谦见面时的场景,在他有些模糊的印象中,当时沈君谦无论是外貌还是穿着给人感觉就是一个常年游走于乡野山林的猎户。
可接连几日相处下来,他感觉对方的性子里带着一股子与外形不符的温文尔雅,待人细心周到,礼节也十分到位,与平日里接触到的乡野村夫有着很大的区别。
今夜听说他为章柳二人写拜帖,更是让他感觉这人身上充斥着一股反差的违和感,他恨不得眼睛立马恢复,将眼前这人好好研究个仔细。
廉忻顿时觉得沈君谦身上的神秘感使他感到抓心挠肺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拨开层层迷雾,一探究竟。
于是朝他搭话道:“沈大哥,你成家了吗?”
沈君谦头也不抬,答道:“没有。”
这倒是意料之内的答案,之前廉忻问起沈君谦的家在何处,他只道自己四海为家,若当真成家了,又怎会这样居无定所。
廉忻试探着问他道:“也是,若你成家了,又怎会这样四处漂泊,让妻子在家独守空闺呢?那你可有想过成家?”
沈君谦停下笔,不去看他,只回道:“随缘吧,这个勉强不来。”
廉忻拿过一个枕头,抱在怀中,侧着头问他:“那……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照海市的漂亮姑娘可多了!”
沈君谦将拜帖折好,放入信封,过了一会,才轻声回到:“不用了,我有意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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