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直在杜仲的小书房呆到快晌午才出来。
他们拆完礼物后,又聊了一会天,后来这才想起中午时要到前厅去跟大夫人和两位兄长一起用午餐。
于是两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从书房走出。
路过廉忻以前住的那间小屋时,廉忻突然发现小屋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坏掉的铜锁,那门从以前开始便有些问题,关不紧,总是留着一条缝隙。
破旧的木门在安装时门轴亦装得不平,只要没有上锁,它便总是会“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条门缝。
所幸住这屋子的人,向来都是些没钱的主,即使这门不修,屋内也找不出半件值钱的物品。
如今它那把黄铜的小挂锁坏掉了,于是它亦如从前那般,在晌午的阳光下朝屋内开了一条漆黑的小缝。
一阵微风吹过,那条细缝变宽了些,发出不满的吱响。
廉忻猛然回想起昨晚醉酒的一些片段。
——那小铜锁明显便是被自己一脚踢坏的。
杜仲注意到廉忻的视线,随口说道:“那把锁原本也要坏了,它内芯锈了,钥匙经常打不开。这下也正好可以把门一起换了。”
原本并无意有所指的一番话,却让廉忻愧得有些无地自容。
他虽然想不起一些具体的对话,却分明记得自己昨夜确实在此处发了好大一通酒疯。
在大天下多年,他一直恪守本分,让自己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对于酒这种会麻痹人的东西,廉忻自是心中有数,从来不会多喝。
可为什么偏偏是昨夜。
不过是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八卦,竟让他乱了心神,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在杜仲的面前丑态百出。
廉忻突然很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廉忻,过来。”杜仲拉起他的手腕,将他带到小屋的跟前。
推开那扇陈旧的小门,廉忻终于瞧见了屋内的模样。
屋内的一切被盖上了素色的布巾,久未有人居住的房屋毫无人气,窗棂透进的阳光里浮着些许微尘。
“廉忻,有些家具因为没有地方存放,我差人暂时搬了进来。这屋子原本的东西,我全都留着,一件也没有丢。”杜仲看着他,认真道。
其实这些话昨日他已经说过,只因为廉忻说自己全然忘掉,杜仲这才又郑重其事地重复一遍。
廉忻有些怔怔地望着他,口中重复道:“一件也没有丢……”
“嗯,都给你留着呢。到时你再回来看看,哪些要留,哪些要换新的,我们再决定它们的去留吧。”
廉忻笑了,他答道:“师兄,这里哪还有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都自己带走了。”
杜仲表情有些微妙,语气复杂说道:“你都带走了……?那这些东西,你都不要了?”
廉忻并未体会话语中的情绪,只如实答道:“嗯。这些东西都是之前的人留下来的,我一直用着罢了,最后收拾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真正属于我的东西,也就那么一点。所以这些东西,你都可以自己看着处置了。”
杜仲沉默片刻,眼中露出些复杂的情绪,欲言又止。
廉忻在屋内走两步,转身问道:“其实你别说,这间小屋子其实还挺宽敞的。你别看我回水宗,其实我住的房间,也比这里大不了多少。你打算把它改造成什么样子呢?小书房,还是琴房?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杜仲反问他:“那……你希望把它弄成什么样呢?”
廉忻走近,发现那些素色的布上已经蒙尘,于是缩回了想要掀开的手。
他眼珠转转,随口答道:“嗯……如果是我的话,我要把这里做成一个藏宝阁。放几个精美的楠木架子,然后再摆上我从各地旅行买回来的奇奇怪怪的物品。”
然后他又转身在一面墙比划着,说道:“这边还要做一个暗门,里面放几个大箱子,全部都是别人送我的金银财宝。墙面还要做成置物架,里面收纳一些我高价买回来的有名的兵器。然后这里再放一个书架,上面全是我喜欢的话本和一些稀有的书籍。而且门口还要做成双开门的模样。”
语气夸张,口无遮拦,说完后,他自己便先笑了起来。
是啊,这同他有什么关系呢,晌午时分的大话,不过是白日做梦。
没想到杜仲却听得十分认真,还点点头:“哦,知道了。”
“知道什么呀?”廉忻笑着拍打一下他,说道:“我乱说的,你自己的小庭院,你想做成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干嘛要问我啊?”
杜仲不知廉忻是否真的在开玩笑,又认真询问道:“那……按照你喜欢的风格,做成你的房间怎么样?”
廉忻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了,这么大的房子,平日里空着也挺可惜的,还是做成有些实用的房间比较好。我一年也就回来一次,住不了几日,再说了金宗也会安排好客房给我们不是吗?”
杜仲有些失落,低声问道:“可我不想你去住客房,而且,你不是说以后会回来的吗?”
这下,廉忻也沉默了。
他想到自己在白家的日子,想到朝不保夕明天和黯淡无光的未来,他不敢给杜仲承诺了。
昨日刚回到这里时,他还在为杜仲和别的女子外出同游吃味,如今亦是想到,这或许是最适合杜仲的生活了。
“嗯……以后,会回来的。不过这几年,恐怕一年也回不了几日的。水宗那边有很多事情我还不懂,还需要学习,也需要修炼……”
杜仲微微低着头,说道:“嗯,我知道。毕竟……那边是你原本的家。若不是因为在大天下……你原本便应该在水宗过着这样的日子的。”
廉忻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主动调动起情绪说道:“哎,哪有什么原本,应该?若不是你把我带回来,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条大街拿着破碗讨饭呢!再说,万事开头难,我刚去水宗的这几年,恐怕就是最难的时候,等过些时日,我上道了,到时候空出些时间我不就可以经常回来了吗?”
杜仲道:“嗯,那我等你。”
廉忻差点脱口而出,你也去照海找我吧,可随即一想,却又怕暴露了他在白家过得不好的事实,于是猛然止住了话题。
廉忻拉拉他的袖子,说道:“你希望我回别苑,那我到时跟你一个房间便是了。这间小屋,还是不要留给我了。”
杜仲闻言,耳尖一红。
又听廉忻说道:“到时候我在你房间打地铺,好了吧?”
“我怎么会让你打地铺。你睡床。”杜仲说道。
这下,轮到廉忻的脸红了。
他的心“咯噔”一下,脑中顿时出现了一些令人羞赧的画面。
“你睡床上,我打地铺。”杜仲又补充道。
廉忻被他说的逗笑,直在心底暗骂自己下流。
“到时候再说。”
两人一路散步走到前厅,却发现离午膳备好还有一些时间。
于是两人只得在门前的小花园散散步。
杜仲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道:“廉忻,这次你们在这里住几天?”
廉忻有些古怪,看着他,答道:“我下午便要回去了。”
“下午?”杜仲惊讶道。“这么快?怎么这样着急?”
想到廉忻当初离开,亦是这样急急忙忙,两人还为此闹了别扭,搞得一场送别都没能好好进行。
廉忻见他如此,说道:“我……我以为杜家的人告诉你了。”
“哎!”杜仲有些懊恼地挠挠头。
其实是有人同他说过的。
不知是陈楠兴或是余蓉,总之确实有人曾经告诉过杜仲这件事。
只是当时他沉溺在廉忻要回来的喜悦中,忽略了这条算不上特地提及的消息。
他只想着或许廉忻会呆上十天半个月,这样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游山玩水,叙叙旧,再一起重温之前的生活。
再不济,至少也会呆上三天。
可没想到,廉忻只呆一日。
他们相处的时间,竟然就这样在他的全然不觉中流逝了。
想到用过午膳后,廉忻便准备要打道回府,杜仲顿时蔫巴了。
廉忻见他情绪低落,只得安慰道:“师兄,对不起,这次我确实没有预留太长的时间来玩。我是特地回来给你过生日的。等明年我回来时,一定呆久一些,陪你好好玩一阵。”
杜仲有些不舍,心中的声音呼之欲出,他很想对廉忻说:不然,我跟你回去吧!你把我带走吧!
可转念一想,他又将这句话生生忍在了心底。
是啊,他们都不是小孩了,什么玩玩玩,这些东西,都不是他们生活里最重要的事了。
廉忻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杜家亦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这话说出来,廉忻必定是不会拒绝他的,可所有的麻烦,他都会独自替自己揽下。
杜仲不想这样,他不想给廉忻或者白家添麻烦。
于是他只得闷声点头应好。
斑驳的树影下,走出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作了个揖,轻佻问道:“三公子,借你的好师弟说几句话呗?”
廉忻早已不是之前的他,面对这样的轻浮话语,他面无表情,内心亦是毫无波澜。
杜仲只得望着廉忻的脸,征求他的意见。
廉忻扯出一副冷笑,问道:“你要说什么?在这里说便是。”
王守田用眼瞟了一下杜仲,不怀好意道:“哦?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你师兄……”
廉忻的脸一下冷了下来,虽然不知他想说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杜仲方才已是心情低落,廉忻下意识认为他们要聊的东西,还是避开了杜仲比较好。
于是只得换上温柔的语气对杜仲说道:“师兄,你等我一下好吗?”
见廉忻答应,杜仲亦不好说什么,只得低声道:“嗯,好,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说完,廉忻看也不看王守田,径直朝一旁的一处假山后走去。
王守田连忙跟了上去,还回头给了杜仲一个挑衅的笑容。
廉忻负手而立,眼神看向远方,语气冷淡问道:“要说什么?说吧。”
王守田一下抖开那把折扇,轻声问道:“廉忻,我听说你的贴身侍女怀了你的孩子?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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