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露斯卡依纳岛周围海域为无风带，米奈希尔放弃搭乘帆船，转而使用最原始的方法，就像第一次出行那样，她制作了一架云云飞行器。
艾斯故作镇定地端坐在里面，抬起胳膊用手托起半张脸，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前方。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米奈希尔打开话题，问道：“之前不是有个叫巴基的家伙知道些你过去的事么？难道他没跟你提过什么？”
“啊...那家伙。”艾斯的目光缓缓回神，“他说，为了帮助路飞救我这个哥哥，为了之前我们的交情，从海底监狱最高层开始一层层寻找我的踪迹，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最底层发现我被带走，又从最底层爬上来，最后带着一帮罪大恶极的逃犯赶往战场......再之后的事情，他说他也不记得了，他那时候只顾着直播，回过头就发现我死了......”
艾斯用手挡住上半张脸，卷翘的黑发垂在修长的指间，米奈希尔看不出他的表情，回想起高谈阔论的小丑巴基，那时候她只把注意力放在岛建上，对这些完全没印象，只能吐出一句：
“你现在活着不就行了？”
“说实话，我不太相信那家伙的一面之词，虽然不太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过可以肯定，那家伙和我仅仅一面之缘，应该算不得多要好的朋友。”
“我看你们开宴会开得挺开心哈。”
艾斯露出一个浅笑，“海贼的世界你不懂。”
米奈希尔干笑两声。
“如果路飞真的冒着生命风险来救我这个被海军抓了的失败哥哥，我...真的，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艾斯紧抿着唇，好似心里在承受吞咽消化着巨大内疚。
米奈希尔不明白，“那不是没死么，你担心什么？”
“一想到如果路飞为我做了那么多，结果我还死了...天啊，那他该有多难受？更何况，已经过去那么久...”艾斯的声音带有没忍住的哽咽。
他的手紧紧挡住上半张脸，却挡不住从指缝间悄然渗出的泪水，泪水划过清晰的下颌线轻轻坠落在衣角。
米奈希尔瞬间呆滞，她第一次见艾斯哭，竟不知要做出何种反应，就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奇怪，在艾斯的故事里，哭的不都是路飞么？
她偏过脸不再看艾斯，假装没看到吧？对，这样对谁都好。
半晌后，感觉艾斯的情绪平稳后，她又开始绞尽脑汁找话题，想来想去忽然蹦出了一句：
“那如果以后遇到你弟弟的海贼团，你会做什么？”
结果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这节骨眼还提他弟弟干嘛？在雷区蹦迪么？
没想到艾斯好似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欢快地说：
“哎——真怀念啊！明明在我记忆里，路飞还是那个在我刚出航时，在岸边挥手告别的十四岁少年....没想到，竟过去了五年。”
艾斯调整呼吸，停了半晌又继续说：
“哼，要是遇到，那我要先好好考察他的伙伴，虽然记忆中我也刚出航不久...”他露出深邃且明亮的眼睛。
“来自哥哥的担心么？”
“我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怕死，让一个爱哭又天天撒娇，任性程度达到海贼王级别的家伙做船长？”
米奈希尔：？？？
即将抵达小岛，这次对比之前显得格外顺利，平静得像这片无风带。米奈希尔将飞行器藏在沙滩礁石下，回头隐约能听到不远处森林中传来的咆哮声。
“看来这座岛不简单呐！”艾斯若有所思地望去，“等会儿你可要跟紧我，现在能感知到里面有不少于两百的巨型怪物。”
米奈希尔嗯了一声跟着艾斯走进森林，绿植繁茂野蛮生长，脚下的小路泥泞不堪，坑洼不平，准确来讲完全不是人类能行走的道路，地面杂草丛生，不少蛆虫在里面蠕动。
破损的骷髅骨遍地开花，偶尔还能看到从里面钻出来的毛脚蜘蛛，头顶悬挂着密密麻麻的藤条，以及——野兽的唾液。
“小心！”艾斯迅速抱起米奈希尔往其他方向跳去。
「两个人类，好想吃掉哦～」
米奈希尔听到野兽的咆哮，心底一惊：“它想吃掉我们！路飞不会早就被吃掉了吧？”
“哈，谁吃谁还不一定呢！”艾斯一记火拳扑向那野兽。
米奈希尔趴在他的背上，能感受到身体的温度，但感受不到脉搏的跳动，以及心跳声。
「路飞？汝等是来抓路飞的么？」
森林中又窜出四五只张牙舞爪的野兽，它的身形如同活火山般伫立在丛林之中，哪怕艾斯的位置已在森林尖端，看向野兽时也需仰头。
「那是吾等唯一的真王——！吾等不允——」
真，真王？
好中二，米奈希尔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我们是他的朋友，不是坏人，请相......”
「这丫头竟然能听懂，快！朝她身下那个男人发动攻击！」
身，身下的男人？
“不，他是路飞的哥哥！”
「哥哥？不是死了吗？」
「谁啊？」
「就是这两年来，真王每晚做梦叫的那个人」
“他们说了什么？”艾斯专注地向野兽抛去火球。
「这小丫头竟然会飞？」
米奈希尔灵活地避开几只野兽的无脑攻击，快速穿梭在诺大的热带雨林中。
「快拦住她，可千万别让她去最中心的位置——」
最中心？
米奈希尔狡黠一笑，只要飞往森林最深处就行了吧？
呆傻的野兽捂嘴：不，是幻觉Orz
“艾斯——快跳到这里，我大概知道位置了！”
而此时，那只漏嘴的野兽信仰一跃挡在中间，它怒目圆睁，全身炸开的毛发向上飘飞，掀起大片尘土。
“你先去，我收拾完这几只大卡拉米就来！刚好，我酝酿一下...”艾斯的呐喊穿过几声惊天咆哮传入耳朵。
不消说，米奈希尔早已逃命，只因身后有会飞的奇珍异兽在大张嘴巴。
“那你快点，一定要跟紧我！路飞在森林最中间的位置。”
她抓紧身下的云朵，半眯着眼睛穿梭于阴暗的森林，头顶枝繁叶茂只透出少许光斑，她冲向树冠又在空中灵巧地翻了个身，又陡然向下俯冲，速度极快，带起一阵落叶。
身后的话唠飞鸟不知在嚎叫什么，每一道尖锐叫声好似带着倒刺，在耳朵里肆意搅动，米奈希尔只好呈Z字型走势企图避开这磨人的声响。
森林中随处可见倒塌的远古遗迹，继续深入便能看到更多残垣断壁，那些泛黄的石柱爬满苔藓，残缺不全的雕像如今已成大自然的一部分。
正在此时，米奈希尔看到不远处伫立着一只巨大的白萝卜。
本想看得更清楚些时，耳边传来嗖的一声，尖锐的硬物从她的背部划过，身后传来一阵剧痛，米奈希尔毫无征兆地浑身一震，锥心的痛感让她重心不稳，重重扑倒在地。
身后叼着石块的飞兽准备再次砸向她，可不知为何忽然调转方向，猛地朝反方向飞去，比方才速度还要快。
“你...没事吧？”一道好听的少年音传来。
米奈希尔忍着剧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围绕白萝卜的小半圈空地，眼前的少年正盘腿坐在大白萝卜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石堆上挂着顶随风而动的草帽。
“你，你是路飞么？”
少年一愣，但脸上的疑惑很快退去归于平静，“我是路飞。”
“太好了！”米奈希尔兴奋地跳起来，路飞也随之站起身。
“我带你去见艾斯，他天天念叨你...”米奈希尔一把拉过少年。
路飞原本平静的脸，在听到艾斯这两个字时，瞬间瓦解变换，露出太阳般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无尽天真。
什么嘛，还是那个听到哥哥就变回孩子的少年。
米奈希尔如此想着，而下一秒却感到对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刚抬起的小腿又落回了原地。
转过头，看到少年微垂着脸，有些凌乱的黑发挡住眉眼，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说的艾斯...是波特卡斯D艾斯...么？”
米奈希尔只停留了一秒的疑惑，立马兴奋地说：“对对，这名字真长呢！话说你们名字里还都有个D，这到底...”
还没等她说完，只见对面的少年缓缓抽回手，半晌后抬起看不清情绪的脸，平静地说：
“艾斯，已经死了。”
声音不轻不重，刚好砸进米奈希尔的耳朵。
她保持原来的姿势愣了两秒，又赶紧解释：“不不，没死，艾斯还活着！你跟我来就知道了，他就在前面和那些怪物打架！这家伙，要他好好跟着我，偏不！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玩消失？”
米奈希尔揪起路飞飘飞的红色开衫，可不管她怎么用力拉拽都无法撼动少年的姿势，他缓缓开口说道：
“我能感知到整座岛上的所有生物，目前有一千头野兽，还有两个人类，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你。”
感知，这都能感知到？
那为什么感知不到艾斯？
难道被野兽吃了，不可能吧？
米奈希尔停下动作，脑子里疯狂思考着这个问题。
忽然，她突然想到——
艾斯，没有心跳！
她倒抽一口凉气，原本想说的话全卡在喉咙里，对面的少年又缓缓开口：
“我们...亲自把艾斯的匕首和帽子挂在...墓碑上...”
米奈希尔呼吸一滞，连墓碑都有了？
匕首和帽子又是什么？
「米奈希尔，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橘色的帽子和一把匕首？」
这时，一开始艾斯问她的。
原来...原来在墓碑上挂着呢。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对面的少年垂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怎么也挡不住艾斯胸口流的血...”
米奈希尔紧紧盯着他的表情，丝毫不敢错过任何细节，然而她自以为的悲伤，痛苦，愤怒，眼泪，一个都没出现在他脸上。
之前艾斯提过无数个路飞，超级爱哭鼻子的，超爱撒娇的，超级任性的，天真无邪的，永远要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的......
但没有一个是眼前这样，成熟的路飞。
米奈希尔紧紧盯着少年那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鼻尖一酸，滚烫的眼泪竟从眼角潸然流下。
她忽然明白，他不是不相信自己，他是已经坦然接受艾斯的死。
路飞垂下头，用头发掩盖眉眼。
“我不知道你和艾斯的关系，但...艾斯确实已经，”路飞紧抿嘴唇，“死了。”
再抬头，米奈希尔从他眼睛里竟然看到一丝心疼自己的神情，为了安慰自己，他还露出一个微笑，像太阳一样。
嘴唇翕动，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少年明明只比她高出一个头，还没艾斯高，周身却散发着王者之风。
与其他任何NPC都不同，少年的眼睛饱含王者的自信与淡然，无所畏惧的霸气以及驰骋天下的自由。
或者说，在这个世界，所有一切都为他而造。
“这座小岛非常危险，不知道你怎么进入这里的。”路飞转过身背对着她，“九蛇的船马上就到，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拜托她们送你回家。”
米奈希尔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她原以为路飞会一边流泪一边开心地奔向艾斯，然后大家开开心心一起冒险。
“好，你等着，我带他过来！”米奈希尔丢下一句转身就跑，一边跑着还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路飞的背影。
那个背影好似比一开始多了些僵硬。
这两年很难熬吧？好不容易放下哥哥的死，刚放下哥哥就出现了，好像上天开的玩笑。
米奈希尔闭着眼疯狂往前跑，忽然看到不远处某棵大树后的艾斯，他低着头靠在上面，看不清表情。
她内心瞬间燃起怒火，故意大声喊道：“你杵在那里干嘛？还不快...”
还没等她说完，艾斯一个箭步朝路飞的方向奔去。
他温柔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一声不吭，默默听着对方的小声啜泣。
“艾斯，原来不光只有我在怀念你呢。
“我变强了，也可以好好保护身边重要的人。
“也许这就是艾斯从前说的成长吧？
“和香克斯的约定...”
路飞盯着眼前的草帽出神，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向前推了自己一下，他下意识回头。
艾斯努力让自己保持温暖的微笑，深深看了一眼路飞，好似想把他的脸深深刻在脑海中。
这家伙，长高了啊。
抱歉，路飞。
现在的我，一无所有，不再是你拼命追赶的哥哥了。
下一秒，艾斯化作一团火焰消失在路飞眼前。
路飞收回出神的视线，自嘲般微微一笑，转过头，拿起草帽。
“真快啊，都过了两年了吗？该出发了——”
成为更好的自己，在顶峰相见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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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兄弟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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