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渊域与云水城接壤的地方，有一片属于地渊的水域。玄武状的巨大岛屿静静地趴卧在水面上，一座巨大的乌鸦雕像张开翅膀，傲视着周遭的一切。
88尺的巨型豪华游艇停泊在港湾，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旅游港湾，如今封闭管控的状态下空无一人。
五名身材高大的身着黑衣的保镖围着一名老人向游艇移动，白色高定西装在黑衣保镖中间显得格外惹眼，老人手中提着一个漆黑的保险箱快速向前移动，不时左右张望，看起来颇为紧张。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地渊城掌权者中的一人——“枢机之脑”，代号序列Ⅰ。自十年前的那场事故以来，地渊域便不再设置域守，而是由四位首席主教共同管理这片地区。黑羽教皇并没有对重建工作做出过多约束，而是依照伟大神明拉文诺斯的旨意任其自由发展，这无疑赋予了他们这些首席主教极大的权力。从信徒到主教的巨大转变让他觉得恍如梦寐。
但从他的慌乱步伐来看，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自信。
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乌鸦，盘旋在游艇上方，久久不愿离去，目送着一行人登上游艇。
也许是飞累了，这只漆黑的精灵所幸落到甲板上，凝视着远处岛屿上同他一样的乌鸦雕像。
“枢机之脑”整个身子都陷进了沙发里，长舒一口气，仿佛所有的不安都在舱门关闭的那一刻而被隔绝在外。
可即便如此，“枢机之脑”的心脏仍旧怦怦直跳，无法平静。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在这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四位首席主教已经因为意外事故而死去两位：序列Ⅱ“神思之心”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序列Ⅲ“通渊之眸”则是被发现淹死在了自家的浴缸里。不过其子女在事先的安排下，已经成功接替了亡父的职位，如今正有模有样的治理着庞大的地渊城，因而两位主教的意外死亡并没有在地渊城中引起太大动荡。
如今掌权的四位首席主教中，只剩下他和序列Ⅳ“造物之手”是“灵气异变”事件的亲历者。
序列Ⅰ闭上双眼，将食指和中指并到一起，用力地揉搓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因焦虑而引发的头疼。自从事情办成以后，他时常感到不安，心脏也不时地感到阵阵绞痛。
“或许‘通渊’与‘神思’正是对我的警告……”
人老之后，总会喜欢想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来吓唬自己。即便在地渊城灵气没有被搅乱的时候，他也一直把科学作为自己人生的信条，认为过度的依赖灵气这种无法被科学解释的东西，只会导致灾祸。结果正如他所想，伟大的拉文诺斯对贪婪的地渊人民降下了惩罚，灵气异变爆发让地渊域的天觉者几近死绝。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鬼怪这类事情他却愈发信奉，甚至怀疑起心中的信条，自己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否正确……
“您看起来有些不安。”
清丽典雅的女声在“枢机之脑”的耳边响起，打断了他乱麻一般的思绪。
“有点儿，你知道的。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太平的事。”
他停止了揉搓，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睁开了双眼。
“或许我可以为您播放点舒缓的音乐，这有助于缓解神经上的焦虑和紧张。”
“有劳你了，沃尔维斯。”
“不客气先生。”
和沃尔维斯的谈话让他放松了些，温柔典雅的钢琴曲从四周响起，如春风拂过枝头，抚平“枢机之脑”一根根紧绷的神经。
沃尔维斯也叫WORVIX，但“枢机之脑”对于这种饱含深意的英文缩写十分厌恶，加之其性别当初讨论时设定为女性，他更习惯称呼WORVIX为沃尔维斯。作为连接地渊中所有设备的核心级人工智能，沃尔维斯的诞生并不容易。可以说，沃尔维斯是由各位首席毕生的心血凝结而成。
这个不依靠灵气运作的超级计算机，不仅帮助地渊域顺利度过了“灵气异变”的动荡时期，更向世人提供了一种阐释“灵气神圣不可侵犯”这条教义的新途径，即与其不滥用灵气，干脆不使用灵气。事实证明这一点行得通，相较于异变之前，地渊域的百姓总体生活质量得到显著提高，人与人之间的上下限被进一步缩小，天觉者占据着大量资源的传统被打破，如今整座城市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
游艇在水面上疾驰，溅起的道道浪花惊扰着平静的湖面，因其优良的性能，在船舱内感受不到丝毫的颠簸。甲板上的乌鸦好奇地看着天空中流动的云，不断扭动的脖子看起来颇为滑稽。云层缓慢向西移动，渐渐隐没太阳的光辉。
皮鞋撞击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还不等黑衣侍从站稳脚跟，“枢机之脑”的声音便已经从屋内传来。
“进来！”说着，他向下摆了摆手，沃尔维斯随着他的动作将钢琴的声音不断调低。
“报告。”即便已经得到允许，但黑衣侍从仍严格遵守向上级汇报的纪律和流程。其挺拔的身躯以及洪亮的声音，还有那漆黑的目光中透露出的坚毅的眼神，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久经沙场的将士。
“说。”
“枢机之脑”只是简单地抬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任务‘零’已执行完毕，请求您做进一步指示。”
“解决掉了？”
“是的，首席。”
“呼——”
“枢机之脑”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可以说这是最近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报告首席，执行人员在发现目标时，他正在垃圾桶里翻找废品，除一些塑料瓶和易拉罐外并无在目标身上发现其余东西。”
“好了，退下吧。”
序列Ⅰ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着任务“零”的圆满完成而消失不见，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身旁的黑色保险箱，只需要再将这些没用的废纸销毁便大功告成。
“什么‘新世界’，‘理想乡’……呵，幼稚的幻想。”
“枢机之脑”缓缓站起身来，一脚将那个碍眼的保险箱踢翻，语气满是不屑。或许有更加简便的方式来销毁这些纸质文件，但事情到了最后一步，他不希望出现丝毫差错，必须由自己亲手来结束这一切。
“必须不留痕迹地将他从世界上抹去……”
“枢机之脑”轻轻打了个响指，伴随着咔啦咔啦齿轮转动的声音，角落里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实木柜子慢慢打开，从中冒出丝丝冷气——那是一台隐藏的小型冰箱。一台履带式机器人端着一个圆形的托盘向前移动，上面整齐摆放着一瓶香槟酒和一个水晶制成的香槟杯，酒瓶在室温下结上一层薄薄的白霜意味着其正处在最佳饮用温度，阳光洒在酒杯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根据最新的体检报告来看，您最近不宜饮酒。”沃尔维斯的声音再度响起。
“即使是香槟？”
“是的，即使是香槟。虽然和您最爱喝的白酒想比，香槟的酒精含量只有13%左右，但基于您的身体状况来看，最好不要摄取任何酒精。”
“哦，是的。”“枢机之脑”举起酒杯，将香槟一饮而尽，冲着空气高喊了一声：“干杯，为了新的秩序！”
“干杯，祝您身体健康。”沃尔维斯没有继续阻止，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正如最初设定的那样，沃尔维斯只是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人工智能。
但刚刚那句话还是让“枢机之脑”有些不舒服，如果以最初的程序设定，沃尔维斯只会继续唠叨饮酒的危害，以及自身目前糟糕的身体状况，随着版本的更新与迭代，沃尔维斯已经可以揣摩人的思想。
“没想到已经自我进化到这种地步，倒是阴阳怪气起来……”
“枢机之脑”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杯，重新坐了下来。他也曾怀疑沃尔维斯是否已经诞生出自我意识，不过目前来看这不是最重要的事，等到解决掉眼前这些麻烦再来仔细研究，“枢机之脑”这样想着，再次抬手示意沃尔维斯将钢琴曲的音量提高。
门外再次传来皮鞋清脆的响声，只是和之前相比更加急促，听得出来者颇为着急。黑衣侍从没有再打报告，径直走了进来。
按照规定，每一位侍从在传达消息时都应该提前打报告，只有经过自己同意之后才能进来，这项规定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经沃尔维斯评定后，级别为S级的特殊事件可以无需报告。“枢机之脑”眉头微蹙，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报告首席……”黑衣侍从面色凝重，语气颇为犹豫，在确认过首席肯定的表情后，才吞吞吐吐接着说了下去：“刚刚得到消息，序列Ⅳ‘造物之手’突发心脏病……”
“死了？”
“是的首席……抢救无效身亡……”
香槟杯破碎的声音在四周的墙壁上回荡，金色的香槟酒溅到了自己白色的高定西装的袖口上，留下一块淡黄色的污渍。
“出去！”
黑衣侍从急忙退出房间，随着房门重新关上，一整瓶的香槟酒在空中飞速运动，直到在厚重的铁门上炸裂开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枢机之脑”疯了似的抓着自己已经没了造型的头发，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为什么”这简短的三个字。
明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明明任务“零”已经顺利完成……
明明销毁手稿一切就结束了……
明明就差临门一脚……
还没有结束！自己现在是安全的！他已经足够小心，对港湾采取了封控管理，五个黑衣侍从也是自己多年来忠诚的护卫，天气状况也十分良好，只要到达玄武岛！自己将亲手结束这一切！
“沃尔维斯，还有多久到达玄武岛？”
“五分钟先生，但我想风暴将要来临。”
依旧是清理典雅的女声，依旧是没有丝毫波动的声线。“枢机之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位黑衣侍从再度跑了进来，很显然，又是一起S级事件。
“报告首席，前方发现一处巨型旋涡，游艇正脱离控制，船长正开足马力脱离旋涡。天色也阴的可怕……”
“枢机之脑”看向窗外，出发时宝蓝色的天空已经被浅灰色所取代，像是一层厚重的幕布遮蔽了太阳的光辉，乌黑的云层在远处不断翻滚，又不断聚集到一起压迫在游艇的上方。浪花一朵接一朵地打在宽大的甲板上，乌鸦似乎也嗅到一丝风暴的气息，噶地叫了一声便飞向天边。
“你明明说过今天的天气状况十分良好！你向我保证过航程不会有任何问题！”
“枢机之脑”冲着空气怒吼，显然这是说给沃尔维斯听得。
“先生请您原谅，人工智能并非万能，偶尔也会犯错。至少在出发前，我根据数据分析的结果来看天气是良好的。数据库由序列Ⅲ‘通渊之眸’负责，或许您可以事后问他。”
“你现在说这些有屁用！我他妈要跟着序列Ⅳ一起下地狱了！”“枢机之脑”拉上窗帘，不愿再看窗外这番糟心的景象，他瘫坐在沙发上，等待着拉文诺斯的审判。“如果您需要帮助和安慰，我随时都在您身边。”
“枢机之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放声大笑起来，声音传遍整个游艇。中老年人特有的笑声里饱含着不甘与无奈，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释怀。纸终究包不住火，即便自己再小心翼翼，事情也终有败露的一天，这些年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定被拉文诺斯看在眼里，他只希望在审判之时自己能够功过相抵，不求升入光明之境，但求不要堕入黑暗之地。
“哈哈……哈哈……”
豆大的雨点砸在游艇上劈啪作响，一道“之”字型闪电划过天空，照在几位黑衣侍从惨白的脸上。船长用尽全力将前进杆推到最底，可即便三台燃气轮机高速运转，产生的高达21000匹的恐怖马力也终究敌不过自然的力量，舱内已经可以感觉到明显的倾斜，这意味着游艇已经彻底失控。在“枢机之脑”断断续续的笑声中，连同那个黑色的保险箱，整个游艇被卷入巨大的旋涡之中。
序列Ⅰ“枢机之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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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雨欲来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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