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澄取到自己的东西后没有停歇,立刻往零件行所在的方向赶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的计划里第一步已经达成,口袋里现在还剩七十三块零两毛。
周澄想到给出去的那二十块钱,免不得有些肉疼。按理说她得感谢狗熊带她去澡堂子洗了个澡,换了一把零钱,但她也给狗熊付了洗澡的钱,应该是他该感谢她,这么一想她就有点憋屈。
虽然距离她计划里离开焚场的大计,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但她心里对此却没有丝毫的开心。
可能是因为花了钱,也可能是因为周围的破事有些太过莫名其妙,让她完全实感,只感觉自己是被撵着上架的鸭子。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身心俱疲。
如果不是这个地方一直让她觉得自己有生命危险,她相信以她这种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德行,她会一直老老实实地在猩红一直干活,每天做着一觉睡醒就回到自己地球床上、跟爸妈一起吃饭的美梦,直到完全适应这里的游戏规则。
长街无灯,暗巷鸦雀无声,头顶播撒月光的月亮像一只眼睛,盯着暗巷中行走的人,过于明亮的“泪水”倾泻而下,洒到她的头顶。
周澄沿着记忆里的那条路来到零件行,远远地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
是的,她熟的不行,这几天都快把她熏入味了。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这里有人死了?
周澄意识到了一点,随即她的心里就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随着她离零件行越来越近,尸臭味也越来越明显,除此之外,她还听到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咀嚼声。
周澄心道不好,停下脚步准备离开。可惜来不及了,她已经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铁皮屋子还立在原地,但原本立在旁边写着“零件行”的门匾摔在墙角已经四分五裂。
巨大的野狗们围在零件行附近,“啪叽啪叽”撕扯咀嚼着血肉,追逐着不知道从哪张狗嘴里滚落的白骨,周围的屋檐、土地、垃圾堆,挂满了飞溅的鲜血、衣料碎片、人体组织。
周澄忍不住后退一步,踩到一块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老板睡觉盖着脸的破布裹着他带着稀疏头发的一块头皮。
周澄:“……”
虽然她现在很想尖叫,但最好还是闭嘴,别被狗发现。
惊惧之下周澄的心脏剧烈跳动,感谢猩红给予的锻炼让她见惯了尸体,现在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慢慢悄无声息地离开那条街区。
一走出那条小巷周澄就没命地狂奔远离那片区域。
天,太可怕了。
那个零件行老板,他不是有打手吗?怎么还能沦落到尸体被狗啃的下场。
为什么?不会也是因为那枚芯片吧?
还是得罪了其他人?
她昨晚刚把芯片卖给零件行老板,今天他就尸骨无存了。如果凶手就在附近,刚刚发现她过来会不会顺手给她一刀子?如果凶手跟抓她去审讯的是同一群人,那为什么她还没死?是要留着心情好的时候再杀了助兴吗?
她觉得自己被害妄想症都要有了。
周澄捂住自己咚咚跳的小心脏,管不住自己随地乱散发的大脑,无数诡异的念头开始在脑子里刷屏,联动四肢颤抖无力,可她还是跑得很快。
心脏还咚咚跳,但她停下脚步,因为顾目四盼不知道窜到了哪。
不能再跑了,稍微害怕崩溃一下意思意思得了,再心态不平就耽误事了。
周澄大声喘着气。
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
焚场的冷风从巷口到巷尾,席卷而过,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传到自己耳边,伴随着呜呜的风声。
不对。
周澄忽然一凛。
除了风,她还听到了另一个的呼吸声。
一瞬间,周澄呼吸一窒一个转身,向左侧偏去,险险躲过向她腰间刺来的匕首。
身后拿着匕首的人一击不中,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翻顺着力就向周澄所在的左侧抹去,过于明亮的月光下,周澄见到那明晃晃的匕首闪着寒光。
匕首向她划来的时候,在她眼前好像一副定格动画,全是慢动作。
她上辈子从来没有打过架,几乎没有跟人红过脸。为了让她锻炼锻炼,她爸爸让她练过一段时间拳击,她记得那个教练挥舞着拳套,让她左避右闪,当时她还练的挺好,但此刻,这种场景,她只觉得她大脑宕机了。
“呼——”!
匕首狠狠一道破风声,划了个空。周澄忽然回神,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蹲下顺势在地上翻滚一圈,躲开了刚刚她以为自己绝对躲不过去的那一击。那是她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们两人之间,风呼啸而过。
周澄半跪在地上,来不及想自己怎么还有这能耐,就与要刺杀她的人面对面对上了。
她看到那个人猩红的眼睛,跟调酒师预言里的那个场景一模一样,甚至预言里她没看清他的脸,也是因为他脸上带了个高科技能模糊视线的面罩。
周澄:“……”
天。要不要来的这么快。
她还没准备好。
而且,这是为什么啊!
“我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要你屁话不说一句就来杀我啊!”周澄愤怒大喊,“你就不怕杀错人了吗?”
这是周澄今天不知道第几次问为什么了。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回答。
不管周澄心里觉得多么艹蛋,但眼前的红眼病都目标明确,如同鬼魅般,身形一闪就冲到她身前。他手中匕首再次挥舞而出,寒光闪烁间直逼她的咽喉。
周澄向后急退数步避开这致命一击,随即无数地寒光向她袭来。
周澄左闪右避,连滚带爬,无数次险险躲过后头顶冒出冷汗。
这样躲下去不是个办法,她的动作不比对面人快,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对方刺中。
只要流血受伤她的速度就会下降,再死就很容易了。——想必对面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如果他发现她其实啥都不会,连躲避都是费力完成,这个想法马上就会变成现实。
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
逃跑吗?不行,在对方实力远大于她的前提下把后背露给对方无异于找死。刚刚她运气好,风声带来了红眼病的呼吸声,加上她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才在他发生暗杀前发现了他,她不敢担保一会儿逃跑的时候也有这样的运气。
正面对抗?更不行,她不会一招半式,也没有武器,对面空手接白刃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她得想找死了才会正面冲上去。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在杀手向周澄袭来的一瞬间,她迅速地飞身一跃,径直从空洞的窗户跳进了旁边的黑洞洞的屋子里。
利用旁边复杂的环境,伺机而动寻找攻击的机会,这是她唯一的办法。
明亮的月光照亮整个破屋的陈设,屋后有个小窗能跳到另一个街区,屋里里面除了一张瘸腿的桌子什么都没有,在周澄跳进屋子的瞬间,她迅速地扫过屋内的情况,此刻她身后的杀手也已经紧随而至,她看到了他起跳,只差一步从窗口跳进来。
周澄立刻搬起屋内的唯一的桌子狠狠扔向了窗口,一翻身从后窗跳到另一个街区,后面的桌子应声而碎。
她以为被桌子阻隔了一下,杀手会放慢一些速度,让她有更多时间躲避,可她刚翻身落地,就听到了身后“碰!”地一声巨响。
周澄侧头,余光瞥到身后的墙壁居然寸寸碎成粉末。
下一刻,杀手那双红眼就出现在月光下漂浮的灰烬和尘埃中。
他不屑地甩了甩手,空气中一阵破风声,一键清空地吹拂掉周围的尘土。
艹。
周澄简直目眦尽裂。
这种鸟伤害,这种非人类的力量。
她一个一级小号怎么可能打的过!
她不可能打的过。
难道她就要死在今天了吗?
谁家穿越者这个待遇?
这么戏剧性,这么没头没脑,不知道什么情况地就死了?
周澄一瞬间忽然很绝望,很想放弃,直接向命运预言里杀手投降,引颈受戮。
不,不行。
下一秒她就反驳了自己。
她爬起来在头顶的月亮下疯狂地奔跑,身后的杀手依旧紧追不舍,“踏、踏”飞快又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召唤。
不管十分钟还是一秒钟后,她是生是死。
但在这一秒,她还在喘气,她还没有死。
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只有一扇门的房屋。
“我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死在这里。我才不要稀里糊涂地就当了死人!
凭什么我要这么倒霉,凭什么他们杀我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
就算最后要死,也得挣扎之后才能死,就算真的死后会被野狗啃食尸体,我爷要让杀了我的人的血肉跟我一起在野狗肚子里相遇!”
周澄无声地嘶吼,眼里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以超越自己极限的速度,冲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她“咣——”地一声用身体顶住房门,下一刻杀手旋即而至,举起匕首,自上而下直接劈断大门,妄图连周澄的身体一起劈断。
周澄咬着牙,右手径直接住了劈下来的匕首,木门自径分成两半从她两边倒下,就在这一瞬间,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想着她上辈子练拳击时的三脚猫工夫,猛地抡起左拳,呼啸着冲向了对面的人。
那人显然没想到周澄会接住匕首,也没想到她有胆量朝他挥拳,仓促地抬起胳膊格挡。
胳膊和胳膊,肉与肉之间的碰撞仿佛一瞬间的事情,实际上也确实只有一瞬间。
眼前人的手臂连同整个脑袋,宛如刚刚被打碎的墙壁一般,“碰”的一声,化为了血雾。
月光投过大门撒落,沾了血的面罩落到了地上。
[焚场,麦基·科伦多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是他12岁成人礼。
在联邦Alpha12岁代表成年,在那之前,他向父亲许愿的礼物就是亲眼去看看,那个所有大人都趋之若鹜的焚场到底长什么样子。那时他还是一个受宠的孩子,父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带着他坐上了飞往焚场的船票。
可能是他命中跟焚场、跟猩红这个地界,就是有点不可言说的缘分,他和父亲来到焚场的第一件事就是观看猩红的“角斗士之王争霸赛”。
12岁的他深深地迷恋上这种血腥和暴力的美学,但他没有想过,在22岁走投无路之后,他的后半辈子都要与这里飞溅的鲜血和恶臭的尸体为伍。
“捡垃圾”那帮人答应他的父亲保下他的条件,是让他为他们卖命。
他们把他放到“猩红”二十二层,平常搬尸给自己果腹,如果有需要,他们会派遣任务,让他刺杀他们觉得可疑的人。
他是一把很钝的刀,他们十几年来他们几乎没有派给他过除了杀人以外任何任务,他却每次都能活下来。
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无望又平静地过下去。
直到他的队友里多了一个叫“周澄”的人。
那个人跟他们一样,登上了猩红“108”层的审讯室。
果然,他又接到了刺杀任务。
他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觉得有点可笑。
螳螂。
他的最后居然是带着这个名字死去的。]
在周澄愣愣地看着眼前出现血雾的瞬间,她脑海里那本《霸道总O爱上我》,忽然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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