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绪惊讶的看着轻巧落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转了半天才找到这面看起来比较好爬的墙，原来英雄所见略同。
男孩比他矮半头，校服外套不规矩的系在腰上，乍眼的明黄色半袖胸前是一大片不知所云的涂鸦，他十分清瘦，但身形轮廓却匀称好看。
这位长得惹眼，一双杏眼像嵌了对黑曜石般明亮，直勾勾看过来时，郁绪甚至会下意识躲避。
他气色非常好，凌乱的额发有些潮湿，不需多打量就能感受到少年特有的朝气蓬勃。
郁绪看着他的配色与形象，莫名想到四个月大的金毛犬。
男生直白坦荡看着他，声音清亮：“帅哥，你不是本校的吧？”
垃圾桶之间太狭窄，郁绪感觉对方贴着自己颈侧说话，别扭的垂下眼：“……我是转校生。”
男生惊艳道：“那可以啊，这么快就找到翘课捷径了。”
郁绪想说自己从没翘过课，但他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感情，胡乱“嗯”了声。
预备铃已经响过很久了，继续夹在这里不是办法。
郁绪提议赶紧离开这地方，周遭味道太复杂，再待下去就要被腌入味儿了。
对方显然比郁绪熟练，正当他还在克服心理障碍，男生已经面不改色将垃圾桶推开了，边往出走，边从裤兜里摸出一次性湿巾擦手。
郁绪被他这眨眼间不讲究的操作震撼，愣在原地。
男生回过头，见他傻站着，催道：“走啊，已经迟到了。”
郁绪赶紧跟上。
男生是个自来熟，嘴也像小狗一样碎，即使郁绪落后一步沉默不语，他自己也能叨叨半天。
“刚刚是食堂平时处理剩饭菜的地方，那种犄角旮旯学校想不到要严管。以前综合楼门前的摄像头能拍到，后来有个英雄趁夜黑把线给剪了，至今学校都没发现。”
“你刚转来不久吧？能这么快找到那堵墙最好爬，一看就是有些本领在身的。”
“帅哥你叫什么名字？既然有缘，那咱们认识一下，改天约着一起爬。哦，我叫谢鸣端，是高二九班的。”
“帅哥？”
已经走神好一会儿的郁绪神思归位：“嗯？”
谢鸣端走进书声琅琅的走廊，好奇问：“你是几班的呀？”
熬过大夜的脑子一团浆糊，郁绪机械回复：“高二九班。”
谢鸣端脚步微顿，吃惊道：“那我们一个班啊。”
郁绪敷衍点头：“挺巧的。”
“什么挺巧的？说出来我也听听？”
身后传来颇具仙风道骨的幽幽声，夹在早读的喧哗中，很有些天外来音的意思。
“没什么，就说我和这个转校来的帅哥同班这事儿挺巧——”谢鸣端解释，随即发现这是谁在说话，被吓了一大跳，“我靠！！”
郁绪没被天外来音吓到，反而被刚认识的同班同学给惊着了，往一旁躲了两步。
从谢鸣端身后绕出来一位干瘦的小老头，谁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小老头笑眯眯的，穿着一丝不苟的行政夹克，戴一副比酒瓶底还厚的老花镜，黑皮笔记本夹在腋下，手里端着泡了枸杞的玻璃杯，很像纪录片里那些学富五车的业界泰斗。
泰斗把两个小伙子吓一跳，扶了扶眼镜，凑到谢鸣端跟前闻了闻。
谢鸣端“嗷”一声，居然撒丫子跑了。
郁绪茫然地看他脚底生风，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教室中。
泰斗在旁边乐呵呵招呼：“跑有什么用？迟到还翻墙，跑就能躲掉两张物理卷啦？”
郁绪很快反应过来，叹了口气。
这才是上课第一天，他就领了两张物理卷。
然而泰斗却放过了他：“念在你是初犯，下不为例。昨晚没睡好？黑眼圈快掉在下巴上了。”
郁绪大概猜到这就是他的新班主任，乖巧回话：“有些紧张，以后不会迟到了。”
泰斗非常满意他知错就改的谦虚态度，慈祥地点点头：“没事，我管学生没那么严，刚刚那小子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货，不重罚他不长记性，你以后别学他就行。郁绪，对吧？我是你未来两年的班主任，我姓董，教物理的。”
郁绪低声说：“董老师好。”
董老师看郁绪很顺眼。
原本他是不欢迎转校生的，成绩单花红柳绿倒不成问题，他执教多年，临近退休，已经过了需要拿出成绩的岁数，安安稳稳带完这届就算圆满。
但郁绪本人是个“问题分子”，这就不是很行了。
要不是武敏华给他说了两天好话，董老师是绝对不可能接纳一个叛逆到自己给自己转学的孩子。
今天是问题分子第一天上课，董老师特地在校门口等了半晌，并没能等到不穿校服的新学生，他其实攒了些火气。
但在走廊上偶遇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董老师看看乖乖跟在他身边的郁绪，再想想方才狗胆包天的逆徒，果然还是觉得谢鸣端那个小鸡崽子更让人不省心。
小鸡崽子逃窜进班，惊魂未定。
梁宇琛诧异道：“昨天不是说要早来吗？你不会又被敏华抓住了吧。”
“那不会，敏华从来只能看到我潇洒的背影。”谢鸣端从桌肚里摸出一盒果蔬汁，扎上吸管嘬了两口，“唉，我被老董抓到了。”
梁宇琛同情道：“这次你自己做卷子吧，凭我的水准，还不配研究董良大师的思路。”
谢鸣端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刚才的经历，又打起精神，容光焕发道：“卷子是小事，你猜我刚刚翻墙时遇到什么人了？”
梁宇琛凑过脑袋：“什么人？”
董良从前门出现，身后的“什么人”也安安静静走进教室。
谢鸣端努了努嘴，让梁宇琛自己看。
梁宇琛回过头，探着脑袋张望，第二次正面看清震撼人心的颜值。
原本有些吵闹的九班教室也慢慢安静了。
董良放下水杯和教案，把讲台让给新同学发挥。
郁绪最怕做自我介绍，他偏头看着董良，但董老师没有帮助他的打算。
郁绪尴尬的舔了下嘴唇，从讲桌上拿根粉笔头，把自己的名字端端正正写在黑板上。
男生嗓音微沉，带着些疲惫的沙哑，轻而缓地说：“我叫郁绪，爱好是打游戏，特长是……没有特长，成绩也一般。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请多关照。”
班里鸦雀无声。
虽然他说了很高兴，但看起来高兴不了一点，反而像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宇琛和班瞳咬耳朵：“……就没啦？这哥们儿是不是有点社恐？而且感觉好丧啊……”
班瞳终于从英语单词中暂时抽离，凉薄的扫了眼同桌：“你实话告诉我，你读书快乐吗？”
“不快乐，谁读书能快乐起来啊？怕不是有病吧？”
班瞳翻他白眼：“那不就行了。”
郁绪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董良也不勉强，夸了一句：“字写得不错。”
郁绪敛下眼皮，走下讲台。
董良给他指教室最后一排的空桌，目光在掠过旁边的谢鸣端时顿了顿，似乎有什么新的想法。
谢鸣端精神一振，赶紧把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桌子扶正，又手忙脚乱把各类教材摆好，神采奕奕盯着董良。
董良实在不想给废话一箩筐的谢鸣端安排同桌，但现在只有那一个空位了。
“你先坐到谢鸣端旁边吧。”
董良妥协了，琢磨着他们班这个调座位制度得再革新一下。
董老师若有所思道：“我们班是按成绩选座位的，但开学摸底考已经结束了，等这次期中以后咱们再说。”
对郁绪而言，坐在哪里都无所谓。
他完全听从董老师安排，单肩背着书包，垂着头往最后一排走。
穿过整间教室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在看他，目光有审视、有好奇，郁绪被看的后背渗汗，忍不住拽紧了书包带。
他刚刚在位置上坐下，身边的人就没有距离感的凑过来了。
谢鸣端笑开了花，眼角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我就说咱们有缘，多多指教啊同桌！”
靠得太近，郁绪这时发现他右侧耳垂有粒小痣，像天然戴了耳钉。
郁绪愣了愣，低声开口：“你是不是……”
谢鸣端又往前凑了凑：“什么？”
“没什么……”世界上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郁绪摇摇头，含糊说，“多多指教。”
董良就知道谢鸣端安分不了，从讲台上飞来一根粉笔头，精准砸中了他的脑门。
董老师提醒：“下课后去我办公室拿卷子。天天迟到，我看两张物理卷已经压不住你的气焰了，去让数学老师也给你挑两张，就说我让你去的。”
谢鸣端顿时顾不上缠着郁绪，他的五官皱起来，发出一种格外腻歪的声音：“啊昂——”
董良根本不吃他这套，甚至还想往他嘴里丢个粉笔头。
这可是九班的神射手，董老师扔粉笔头零失误，领教过最多的谢鸣端知道他是真有这个本事，终于把嘴闭上了。
董良满意的收起神通：“好了，开始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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