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国王宫宴会厅,不同于缗国的金碧辉煌,而是一座已黑曜石的卫地板,圆形穹顶的大毡房,这毡房屹立在滚滚黄沙中的小绿洲内,着实不可思议。毡房内,巨大的鎏金铜灯吐出灼热的光焰,将空气炙烤得扭曲。驼绒织就的巨幅地毯上,赤金丝线勾勒出狰狞的沙蝎图腾,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噬人。浓烈的香料、烤驼峰的焦香、陈年葡萄酒的甜腻,混合着一种汗液蒸腾的、属于胜利者的粗野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毡房分为上下两层,盛国王上塔帕默阿德盘踞在王座之上,华丽的豹皮大氅掩盖不住他日渐衰败的身体,虬髯如戟,时不时传来咳嗽的声音。然而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睥睨与戏谑,扫视着殿中猎物。盛国王后古丽曦端坐其侧,雍容华贵,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浅笑。第二层分为两列,为首的塔帕什王子依旧是一身纯黑王服,指尖习惯性地把玩着一颗鸽卵大小的赤色原石石,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如同在观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塔帕哧王子则显得兴致勃勃正与怀中的美艳歌姬**。年轻的塔帕娅公主,一身火红的纱丽,好奇地眨着大眼睛,带着几分天真,看着场中即将上演的“好戏”。
而与盛国国王相对而坐的便是缗国的质子。缗国等级制度森严,这轮椅上的少年看起来却尊贵无比。虽然依然裹着黑狐裘,但是狐裘下那赤金色朝服,不禁让人眼前一亮,质地为最上乘的锦缎,衣领为犹如深邃的夜空的石青色更显庄重。领口和袖口皆镶有精致的海龙皮边,皮毛柔软细密,轻轻晃动间,似有灵动的光影在其间跳跃,彰显出皇家的尊贵与奢华。然而最引人瞩目的是那朝服上绣着的栩栩如生的龙纹,那龙仿佛是从深海中腾空而起张牙舞爪威风凛凛。正龙绣于两肩及前后胸龙首高昂双目炯炯有神,在丝线的勾勒下仿佛一片片都能随风而动。行龙则穿梭于腰帷、裳幅之间,它们或腾飞于彩云之上,或嬉戏于波涛之中,姿态各异,栩栩如生,仿佛整个朝服都被赋予了生命,充满了动感与活力。腰间束着一条玉带玉质温润细腻洁白无瑕宛如羊脂。玉带扣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玉带上悬挂着各种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少年皇子头戴朝冠,冠顶之上,金龙二层盘踞,龙口大张,似在仰天长啸,龙身镶嵌着十颗圆润硕大的东珠,颗颗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繁星。脚蹬一双黑色的方头朝靴,靴面为黑缎所制,光滑如镜,上面绣着精美的草龙花纹,龙身蜿蜒,龙鳞细密,仿佛要从靴子上腾飞而起。靴边镶有黑色的皮毛,与朝服的领口、袖口相呼应,整体显得更加协调统一。
然而一张雕刻着狰狞饕餮纹青铜面具挡住了这质子的容颜,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这精致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副容颜。一个清瘦的小斯-弓着腰站在质子身后双手推着轮椅,一身洗得发白的苍青色旧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质子身旁的太傅张廷正眼窝深陷,然而一双眼睛却无比透亮。质子的另一侧,苍龙卫秋若寒抱刀侍立玄衣如墨,面容沉静似万载寒冰。冬芜雪站在张廷正的另一侧,一身劲装,牙关紧咬,下颌绷出锐利的线条,眼底深处翻涌的熔岩几乎要喷薄而出,又被强行压下。
盛国国王藐视着来人慢吞吞的说到:“诸位贵客,姗姗来迟,是嫌弃我大盛国招待不周,还是别有他意。”张廷正迎上盛国国王的眼神仰起头,凛然说到:“我缗国,迎帝使已来贵地多日,却始终不见王上招待,也不见我缗国陛下,如今盛国相邀,却让我等从驿站弃步撵步行而来,以示我等诚意。我等行至宫门之外,又让我等侯着,要等您的旨意,才可进的这宴会厅。”盛国国王似乎有点不可置信,说到:“哦,竟有此事,日后,我比重罚他们,给贵客赐座。”张廷正说到:“我乃缗国堂堂的迎帝使,怎可坐在下首,素闻盛国乃礼仪之邦,今日一见,看来这传闻言过其实。”盛国王上哈哈哈一笑:“并非有意让诸位贵客坐于下首,实在是贵客所在位置观点极佳,未给诸位贵客接风洗尘,我们精心排了一场好戏,必会使诸位贵客终身难忘。来看座。”张廷正也毫不示弱:“盛国的盛情,我等心领了,我等朝臣和国民盼望着陛下早日归国,我等希望盛国能让我等早日接回我国陛下,早日做交接,不必再做其他的无畏挣扎。”盛国的大王似乎对张廷正的话有些不悦说到:“堂下的是何人?”张廷正答道:“缗国太傅张廷正。”盛国国王说到:“本王听过你的名字,好生厉害的一张嘴。来人将太傅大人请到后堂去休息”边上几位士兵就上来拉住张廷正,欲将他押走,质子轮椅挡在张廷正的身前:“慢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盛国不讲武德,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等怀着万般诚意来到贵国,迎接我缗国陛下,此事早已昭告天下。盛国王上如此对待我使者,难道是想在天下人面前失了信,变成孤家寡人。”盛国王上哈哈一笑:“你等已在我盛国王廷之内,我如何处事,还需要尔等指手画脚,来人把太傅大人请到后堂。”秋若寒和冬芜雪已经从腰间拔出刀来,横在那些士兵面前。秋若寒说到:“要想带走太傅大人,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一阵脚步声伴随一阵讥笑声传来,原来是塔帕什走过来:“噢,你的尸体,你的尸体对我而言不过是一滴蚊子血罢了,对我毫无意义。”说罢塔帕什一掌劈向秋若寒,秋若寒踉跄一下。塔帕什顺势将一颗药丸放进张廷正的嘴里。质子瞪大了双眼问道:“你喂的什么?”塔帕什说到:“别急,只不过是暂时让他失语的药丸罢了,死不了,游戏还没结束,他还不能死,哈哈哈,别着急”,士兵放开了张廷正,张廷正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质子死命的抓住塔帕什:“若是不给,你这摊子还想杀了我不成”随后一把甩开质子的手臂。而后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质子,不必担心,此药一个月后就回自然失效了,先看好戏”随后这个塔帕哧王子向质子抛了一个媚眼,然后低头跟怀里的歌姬调笑起来。
突然鼓点骤起!急促、狂乱,带着沙漠野性的躁动。宫门前那群羊又被皮鞭赶上了殿中空地,那群羊的身上鞭痕更加触目惊心,脚上戴着沉重镣铐。为首一人,身形佝偻,枯瘦如柴,羊角扭曲,羊眼空洞,干瘪的羊皮松松垮垮地包裹着他,仅从羊嘴的缝隙里,隐约可见一双浑浊、麻木、几乎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随着鼓点,他被身后的兵士用皮鞭抽打着,极其笨拙地扭动跳跃。每一次动作,那沉重的镣铐便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响。山羊皮下的躯体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散架。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不知是喘息还是呜咽。“哈哈哈!跳!给本王跳起来!”默阿德拍着王座扶手,放声狂笑,声震殿宇。群臣附和着爆发出哄堂大笑,辛辣的嘲弄如同无数根淬毒的针,狠狠扎向缗国质子团的每个人心中。
“质子”的身体猛地一颤!放在膝上的双手瞬间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无声渗出,染红了赤金的朝服。他想过千百遍面对缗国皇帝楚湮的情况,也想过千百种折磨他的方法,但是当看到堂堂缗国皇帝被大盛如此羞辱的时候,他没有得偿所愿的快感,而是深入骨髓的悲愤,质子死死咬住下唇,力道之大,几乎要咬穿皮肉,一缕刺目的鲜红顺着苍白的嘴角蜿蜒流下。他强迫自己抬头,死死盯着场中那个套着肮脏羊皮、在鞭打下屈辱扭动的身影,眼中瞬间涌上的不是愤怒,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足以将灵魂都溺毙的绝望与悲怮!
张廷正闭上眼,嘴里的麻感还未过去,枯槁的脸上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滑过深刻的皱纹,滴落在陈旧的前襟,洇开深色的绝望。冬芜雪猛地侧过头,不忍再看。她放在身侧的手,五指如钩,死死抠进身旁坚硬冰冷的廊柱!秋若寒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爆响!那沉静如冰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足以冻结灵魂的酷烈杀意,如同万年冰层下的熔岩找到了裂口,目光如刀,刮过王座上那狂笑的巨兽。
立在“质子”的身边的小斯,小心翼翼的看着大殿中那个正在扭动身躯的影子,呆住了,那人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只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父皇。缗国的皇帝也好,盛国的国王也罢,他被裹挟至此,他就像是一只随时能被捏死的蚂蚁,只是木讷的看着这一切。鼓点陡然一变,更加**放荡。几个同样戴着镣铐披着轻薄艳丽狐皮的女子被推搡入场。她们脸上胡乱涂着劣质浓艳的脂粉,却掩不住惊恐与麻木。单薄的狐皮几乎遮不住身体,在粗鲁兵士的推搡调笑下,被迫做出各种不堪入目的扭捏姿态,模仿着勾引的媚态。兵士们□□着,手脚极不干净,当众拉扯、抚摸,甚至撕扯那象征性的狐皮,引来阵阵野兽般的哄笑和口哨。“好!好!” 塔帕什王子兴奋地拍着桌子,酒水四溅,“再浪一点!让缗国的狐媚子好好伺候伺候我盛国的勇士!哈哈哈!”一个兵士猛地拽倒一名披着白狐皮的女子,粗糙的大手肆无忌惮地探入狐皮下。女子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随即被更大的哄笑声淹没。质子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噗”地喷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
质子猛地抬起头,黑色温润如玉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疯狂的赤红!目光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绝望地扫过王座上狞笑的默阿德,扫过冷漠的塔帕什,扫过兴奋叫嚣的塔帕哧,最后,死死钉在场中那个套着肮脏羊皮、仍在鞭打下机械扭动、象征着他父皇的身影!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动作!他猛地转身,艰难的扑向如同磐石般矗立在他身后的秋若寒!秋若寒在他扑来的瞬间,身体骤然绷紧!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一闪而逝。按在刀柄上的手,在楚筱瑄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刀柄的刹那,竟极其隐晦地、极其短暂地……松开了那么一丝!“铮——!”
一声清越刺耳的金铁龙吟,撕裂了殿内的喧嚣!质子竟一把拔出了秋若寒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刀!冰冷的刀光映亮了他脸上纵横的血泪,也映亮了他眼中那毁天灭地的绝望与疯狂!“儿臣不孝!护驾无方!致……受此奇耻大辱!” 质子双手握刀,刀尖颤抖着,指向场中那个戴着老山羊皮的身影。“士可杀!不可辱——!” 他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决绝,话音未落,他双臂灌注了全身的力气,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长刀化作一道决绝的寒芒,狠狠掷向场中那个象征着他父亲、承载着大苍最后尊严的缗国皇帝楚湮!“恕儿臣不孝,父皇殡天后,儿臣……必会追随!去向列祖列宗……认罪——!”
“放肆!” “拦住他!” 惊呼怒吼声四起!
一道身影比惊呼更快!
是塔帕什王子!他离得最近,反应也最为迅猛。就在质子刀锋即将刺入那老山羊皮身影的刹那,塔帕什猛地将手中沉重的黄金酒爵狠狠砸向质子的手腕!同时壮硕的身躯如同蛮牛般撞出!“当啷!” 酒爵精准砸中楚筱瑄握刀的手腕,剧痛传来,刀势一偏!“砰!” 塔帕什身躯狠狠撞在楚筱瑄身侧!巨大的力量让本就虚弱的楚筱瑄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整个人被撞得横飞出去!质子蜷缩在地,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下华丽的驼绒地毯,身体因剧痛和巨大的悲愤而剧烈抽搐。
死寂。
整个王廷落针可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默阿德脸上的狂笑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鸷与暴怒。他缓缓从王座上站起,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即将择人而噬的沙暴巨兽。“好!好一个孝子!好一个‘士可杀不可辱’!” 他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带着冰冷的杀意,“看来,是本王对你们……太仁慈了!”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弯刀,扫过吐血倒地的质子,扫过愤怒至极的张廷正,扫过眼底杀机翻涌的秋若寒,扫过冬芜雪“来人!” 默阿德的声音如同雷霆,就要落下!“你大可在现场杀了我们几人,但是那一亿黄金永远也别想拿到”质子用尽了全身力气吼道。什么君臣,什么使臣,他现在只想砍人。
“父王!” 一个清脆如银铃、却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响起。
是塔帕娅公主!她提着火红的裙裾,快步走到王座前,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忍和祈求,她指着蜷缩在地、气息奄奄的质子:“父王!您看他都这样了!他……他只是太伤心了!他父皇被这样……换了我,我也受不了呀!” 她摇着默阿德的手臂,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父王,饶了他们吧!”默阿德阴沉的目光落在女儿娇俏的脸上,又看了看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质子,以及缗国众人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仇恨。殿内气氛紧绷如弦。“父王,” 塔帕哧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五日后,还需他们‘心甘情愿’签下降书,交割城池,奉上赎金。此时杀之,恐生变故,亦损我盛国……气度。” 他特意在“心甘情愿”和“气度”上,加重了微不可察的语调。
默阿德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鹰隼般的目光在女儿祈求的脸、儿子平静的陈述、以及缗国质子团那一片死寂的悲怮上逡巡。终于,默阿德重重地哼了一声,如同闷雷滚过。他猛地一甩袍袖,坐回王座,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余怒与施舍:“也罢!看在塔帕娅的份上,也念尔等……尚有几分‘孝心’!” 他刻意加重了“孝心”二字,带着浓浓的讽刺。“今日之事,暂且记下!五日后,金殿之上,若再有半分差池,定叫尔等……死无全尸!连那群老山羊,也一并挫骨扬灰!”他大手一挥,如同驱赶苍蝇:“滚下去!看好他们!五日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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