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水管支棱在外墙,水槽很小,是用来冲洗拖把的。
江沅的手淋在水里,混了灰和血,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干脆伸过去冲洗额头。
“嘶……”
痛。
昨天欠下的打今天没能逃掉,江宇平期望他成为听话的傀儡,江沅做不到。
江沅捂着额头站起来望了眼黑黢黢的天,今晚多云见不到星星。
他顺着路又回去了。
电视播放着财经频道的“致富指南”,钱爱芝又在和卖保险的人打电话,脸上堆着被恭维讨好后的虚荣。
“……哎呀,哪向您说的那么容易,家里两个孩子要养呢,我这当妈的也是操碎了心……哦?什么牌子的护肤品?那么贵啊……”
“嗨,钱虽然我管着,还不是天天纠缠一些柴米油盐,皮肤都不好了……是呢,好在我老公宠我,儿子们又听话……哪里,毕竟一条小生命,捡来的我也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就是两个小子再听话也有让人操心的时候,唉,总觉得今年白头发都长多了……”
“哎呀,哪里要你送我护肤品这么客气,我说这些又不是来找你诉苦的……保险的事得空了我就去……哟,哪能让你特意送过来,明后天?这两天不凑巧,我约了人中午打牌呢……哦呵呵,那就麻烦你寄给我了,说实话护肤品这价格也没有多贵,老江总给我买呢……有什么要紧……”
江沅默不作声地关上门。
江宇平从电视机前抬头,把手机扔给他:“刘总的联系方式我帮你加上了。”
他警告地一瞥:“别删。”
江宇平看着他额头上的伤口:“去学校的时候遮一遮,别人问起来就说你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江沅说:“知道。”
茶几上沾血的一角还没清理,乱糟糟的桌面和他出门时一模一样。江宇平把脚架在茶几上紧紧盯着“致富指南”,眼中却流露几分鄙夷。他看不上脏兮兮的实干劳作,又嫉妒别人赚的钱比他多。
江沅走向他的小房间,江宇平说:“之前那位王叔叔你还记得吗。我们去KTV唱歌的那次。他约你下周吃个饭。”
江沅猛地停住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江宇平。
那次江宇平中途借故离开,只留下他和对方两人,他拧开矿泉水瓶盖的时候特地看过是一瓶没拆封的,没想到对方比他想象中更为下作,他差一点被……
就是那次他动手打了对方,险些因此被江宇平勒令退学——他是自己逃出来的。
江宇平面无愧色,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既然人家给了你道歉的机会,还是要去一去的。”
江沅这会儿才觉出冲洗伤口的水是那么冷,他秉持着最后一点冷静问:“你不是已经和姓刘的达成一致了吗?”
江宇平:“刘颂不是南城人,上次来主要是谈生意,看你是顺带。他说两个月后再来,谁知道两个月会发生什么事。”
江宇平说:“王总也很好,在我们本地场子铺得很大。”
江宇平朝他一笑:“总要做两手打算不是?”
钱爱芝终于打完了电话,平白得了套高档护肤品,被人拍马屁拍得一脸风光,扭着腰从阳台进来,听见这话拍手说好主意。
还说:“大城市给的九十万虽然多,但要是空头支票得不偿失,王总好歹实打实能见着人。你呀,我就觉得……”
钱爱芝瞥一眼江沅,江沅冷脸走进房间,背靠房门听见钱爱芝指责江宇平:“我就觉得当时刘总瞧上了江沅就应该尽快把事给办了,非拖两个月做什么!”
江宇平说:“你懂什么,姓刘的玩完了拍拍屁股走人不认账才是真的得不偿失。两个月时间他总要给点‘诚意’,我们不亏。对了,上次要你买的东西……”
钱爱芝的声音小下去,神神秘秘的。
江沅并没有把房门关死,他从缝隙里往外看。
江沅房中没开灯,客厅里暖色的灯光在他脸上映了一线。
一个白色的小物件一晃而过。
钱爱芝警惕地往江沅这边一瞟,江宇平督促她:“收起来放好。”
钱爱芝说:“放心吧,随身带着呢,就放在……丢不了……”
江沅锁紧了门,惯常用椅子抵在门背后,放了一摞书。
他躺在床上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汗渍沁到伤口里。
微信上凭空多出来一个被置顶的联系人发来消息,江沅点进去,刘颂给他发了一张白花花的肉..体照片。
他麻木地退出,取消置顶,拉开免打扰,顺带点了个投诉,删掉了聊天记录。
他的胃很难受。可他麻木得快感觉不到痛了。
持续了两天的运动会在第三天上午终于结束,闭幕式后满操场的学生提着各自的小马扎回教室。
徐啸行的座位安排在江沅隔壁那个大组,他也坐后排,两人隔着一条过道。
蒋清如座位刚安排下来徐啸行就提出了异议:“我不和alpha同桌。”
沈喆大大地嘿一声:“我还不想和你同桌呢!”
眼睛瞪着眼睛,徐啸行把课桌往后拖。
沈喆压住他的桌面:“徐啸行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和江沅坐?”
起哄的“噢噢”瞎叫唤起来,徐啸行皱眉道:“你心里龌龊别往我身上按。”
“谁、谁龌龊了!”沈喆涨红了脸,班上的嚣张气焰愈发高涨,“噢噢噢噢”地瞎叫唤起来。
一个要把课桌拖走,一个不让,alpha本来就对alpha有敌意,徐啸行更是见不得别的alpha碰自己的东西。
课桌分给他了就是他的,他生气了:“别碰我桌子!”
“哈,我就碰怎么了!你别动什么歪脑筋!”
两人一拉扯,徐啸行彻底没了耐心猛然拽了一下,沈喆连桌子带人往下扑倒,栽到江沅跟前趴了个大马哈。
徐啸行的课桌哐啷啷——居然散架了,掉出一抽屉的小信封,全是粉的、粉蓝的……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哇塞!”
“这什么!”
“情书!”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徐啸行张嘴结舌,周绒奔赴八卦一线笑嘻嘻:“你挺行啊,先和大家说清楚,这里面没有我的!”
李尚笑着喊:“我不信!”
周绒捧着脸:“哇哇,没想到就被看穿了!”
起哄的喊“告白!告白!”
周绒怂恿徐啸行:“你不把收到的情书捡起来嘛?这么多呢!”
徐啸行找回自己的表情,非常酷的说:“大惊小怪什么,司空见惯。”
班上的呼声更大,都是看热闹的。
李尚提出他和沈喆换座位,徐啸行便不执着搬走了。
男生们的关系一下子拉进,羡慕的、好奇的、八卦的,十来岁的年纪就是谁小弟多谁牛逼,谁哥们横谁横着走,谁收到的情书多谁就是大家私底下羡艳的对象。
周绒和李尚叽叽喳喳给徐啸行分析,说一定是他空手擒拿段峰桥英名远扬,根本忘记昨天还和人发小生气对呛。
情书被徐啸行熟练地摞在一块儿塞进课桌。
他听着那些人瞎白话,脸上不知不觉也带了轻松的笑。
江沅趴在臂弯里眼睛眨了眨,他原本在睡觉,被起哄的“噢噢”声吵醒。
徐啸行不知听别人聊到什么,似有所感往他这一瞥——
江沅不动声色地转开面庞,看向明媚的窗外。
“我打牌去了啊,骏骏回来记得给他热菜。”
钱爱芝去哪都提着她的手包。
据说她说是江宇平给她买的正牌货,要小一万。但那款式早不时兴了,江沅知道那是钱爱芝自己花钱买的二手货。
为了那一份江太太的虚荣,钱爱芝撒过很多谎。
实则江宇平知道她为一个手包就花了几千块之后,揪着她头发两人泼妇般厮打了一架。
钱爱芝贪财,却贪得蠢,偏这种人还非常自以为是。
江沅看她离去的背影,整理过茶几,抹布擦掉昨晚的血迹。
家里没有任何异常。
安静的晌午,江沅猜测着:他的同学们或许在午觉;或许在手机上和朋友们谈论游戏和综艺;又或许会和家人聊一些让彼此生气但很快就会互相原谅的话题,他们会着恼,也会快乐,会失望,但很快就会和好……
凭什么别人的青春就有情书有嘻嘻哈哈,有各种各样无忧无虑的美好,而他就没有呢?就因为他的身世,所以他天生应该遭受苦难吗。
江沅停止思考,拿了钥匙出门。
麻将声像树上的知了、田里的□□,呱呱响在牌桌上。
钱爱芝露出手上的金链子:“我最近得了套那什么牌子的护肤品,我说不要,我家老江非要送我,听说要好几千块呢,叫我和他大吵一架。”
牌友笑:“那还不好,要我说啊,钱姐你可是好到天上去了。老公会挣钱,儿子会读书,你都不用上班,在家当家庭主妇,你老公的钱不给你花给谁花?难道给去外面的女人,你就开心啦?”
钱爱芝瞪她:“胡说八道。”
她牌友嘻嘻笑起来。
钱爱芝说:“生儿哪有生女好,还是你好,现在社会里生儿子都是赔钱货了。”
“你家那两个又不要你操心。小儿子要娶媳妇,大的不是分化成omega了吗?”
钱爱芝脸上堆起笑来,仿佛九十万在和她招手。
“分化成omega更叫人操心了,”钱爱芝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怪就怪我小儿子不争气,读书没大的好,不然老江也不会天天带着大的跑应酬,就盼着他能接手生意上的事,未来好帮衬帮衬弟弟。”
有个新牌友“啊”一声:“你们一家不都是beta?我糊涂了,怎么有omega儿子?”
另两人瞥着这位,其中一个帮忙解释:“大的是领养的。”
新牌友哎哟道:“看我,哪壶不提提哪壶。不过omega也很好啊,那么珍贵。”
钱爱芝哼哼的,心说再珍贵也不是给别人睡的货色,嘴上却说:“捡来的我还不是当亲生的一样养,就因他分化成omega了,天天可都当祖宗一样供着——万字。今天打牌不想来什么来什么,手气够臭的。”
对方讪讪一笑,不搭话了。
钱爱芝约牌的地方离家有段距离,江沅进来时她们手上还捻着细烟。
钱爱芝十分意外:“你来做什么?”
“江骏中午没回来吃饭。”
钱爱芝唷地敷衍说:“他也不是小孩儿了,不至于饿了自己。”
钱爱芝看一眼牌友,随口问:“你吃了没。”
“吃了,”江沅说,“妈,我衣服坏了,想买件新的。”
钱爱芝刚扔出去一张牌,牌友笑一声:“嘿,钱姐,不好意思,我胡了。”
钱爱芝把牌一推,哼笑着恨不能用眼睛剜江沅的肉:“你给我带的什么运,净破财了!你不是有钱吗,给了你那么多就全花光了?”
她什么时候给过江沅钱,江沅清楚钱爱芝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的手段,说:“给江骏打了个电话,他说他要和朋友吃顿好的,把钱打给他了。没了。”
江沅说:“你拿现金给我吧,我到楼下随便买一件,零钱还你。”
钱爱芝臭着脸色直到最后四个字,蓦地笑起来:“我就给你转个千八百又怎么了,又不是没给你转过,你倒懂事,晓得给我省钱。”
她打开手包,桌上的人等着她码牌。
江沅:“你摸牌吧,我自己拿。”
钱爱芝停了手,江沅说:“不然你财运没了。”
她把手包放在桌边,江沅没离开她的视线,从钱包里抽了张一百。
钱爱芝见他规矩动作,一时放下心来。
牌友瞥着钱爱芝的金手链视线落进她手包里,忽然笑道:“钱姐你也吃维C啊,我还以为你青春永葆长生不老呢。”
钱爱芝笑:“那不成老妖怪了——什么维……”
她脸色忽然一变,夺过手包,白色没标签的塑料小瓶被保鲜膜裹着,钱爱芝猛地看了眼江沅又慌忙移开,撩了下头发说:“是啊,女人不就是要保养?”
她瞪着江沅说:“还看什么呢,下午不用上课了是吧?要买衣服快去,别迟到。”
江沅说:“零钱我一会儿……”
“送什么零钱!”钱爱芝意识到自己语气急促了些,她笑笑,“你自己留着花吧。”
下午课上江沅竟没有贪睡,反而在看着窗外发呆。
徐啸行跟着看过去,外面有棵高大的皂荚树……他莫名其妙回想起让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场景,莫名其妙地想:江沅不会是想爬树了吧?
太好笑了,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徐啸行看见江沅手里捏着小药瓶,课间随意问:“你买这个做什么。”
“路过药店……”江沅闭上嘴巴,和徐啸行有什么关系呢?
“别人都买维C维B维E,你买维生素A?”
徐啸行似乎有各种各样的好奇,之前还听到他问李尚窗外是什么品种的树。
江沅心情不在这里,随口说:“我有夜盲症。”
他口吻里隐带焦灼,徐啸行微微一愣。
“江沅?”
江沅看向他。
徐啸行蹙着眉头:“你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这下李尚和沈喆都看了过来,沈喆瞪着打量他:“你受伤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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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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