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深夜,风中带着凉意,纪由心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当街短暂亲吻之后苏桉上了车,漆黑的车身慢慢启动,消失于路灯惶然的街头。
半晌,他茫然看向喻少闲:“那个人是谁?”
喻少闲沉默一下,还是回答了他:“星海电视台的副台长。”
星海电视台,买下《一流律师》一轮上星独家播放权的电视台。
“你们都知道?”
“只有我和杨导,他们应该是最近才搭上的线。”
也是,那个姓赵的要是知道,就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苏桉的主意了,纪由心讽刺地笑了一下:“所以我刚刚,完全是多管闲事对吧。”
喻少闲没有说话。
纪由心有了答案,垂下头漫无目的地向餐厅外走,抬脚把一个易拉罐踢到一边:“怎么这样啊……”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把易拉罐重新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自己嘟嘟囔囔:“要是让人拍到,一定说是我乱扔垃圾。”
周捷从餐厅里出来,见纪由心已经走了,连忙想追上去,却被人叫住:“等等。”
喻少闲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周捷,向纪由心的方向示意一下,周捷愣了一下,诚惶诚恐地接了过去,小跑着赶过去披在了纪由心身上。
昏黄的路灯光下,喻少闲看到纪由心闷头向前走,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肩膀上大了两圈,显得空空荡荡,影子在他身后被拉伸成狭长的一条,显得单薄而落寞。
一直到了酒店门口,纪由心都没有说话,直到一阵风吹起他的衣摆,一丝隐约的,似有若无的味道从鼻尖略过,那种感觉,像是早春雪融,淙淙泉水流淌在深山之中,却只有一刹,很快随风飘远。
纪由心站住脚步,扭头问周捷:“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周捷比他还要疑惑,仔细闻了一下回答:“没有,是什么味道?”
“哦。没什么。”纪由心晃了晃头,“可能是我被桂花香薰的。”
回到房间周捷把外套从他身上取下来,纪由心这才注意到方才披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他随口问:“这衣服是谁的?”
周捷一边叠衣服一边回答他:“喻先生的,我先送去干洗之后再还回去。”
“谁的?”纪由心重复了一遍。
“喻先生的。”
“你从他身上扒下来的?”他简直不可置信。
周捷失笑:“我哪来那么大胆子,是喻先生借给我的。怎么了?”
“没,没事。”纪由心摸摸头发,周捷叠好衣服又替他放好洗澡水,拿出晚上要用的睡衣眼罩耳塞维生素等等一堆东西就要回自己的房间。
“等等。”纪由心叫住他。
“怎么了?”
纪由心有些不自在的摸鼻子:“那个,你把衣服留下,我明天自己还给他。”
“可是我还要拿去洗。”
“洗什么洗,”纪由心不耐烦:“只是穿了一下而已,我穿什么衣服都是给衣服抬身价的好不好。”
不等周捷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把外套抢过来,挥挥手道:“去休息吧。”
“哦哦,好。”周捷莫名其妙,只好出去,关上了门。
纪由心把门反锁,拿着衣服窝上了床,呆在那里好像在犹豫什么,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把鼻尖凑到西装领口,轻轻嗅了一下,什么也没闻到,又闻了闻,依然没有方才那阵山涧泉水一样的味道。
“呦,单身omega深更半夜在房间偷闻alpha的衣服,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三克拉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他猛然把衣服一扔:“我就是好奇,你不要胡说!”
三克拉悠悠然:“你不会是易感期快到了吧,想尝尝alpha了?”
“胡说八道!闭上你的破嘴!”
纪由心吼了一声,伸手就把脖子上的抑制器扯了下来,然后狠狠地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终于清净了。
他平息了一下情绪,胡乱的抓了抓头发,他是怎么想的,竟然怀疑自己能够闻到喻少闲的信息素?真是疯了!刚刚一定是错觉!
丢在床边的外套仿佛变成了烫手山芋,想要挂起来却终于作罢。
“明天还是让周捷拿去干洗吧。”
他烦躁地挪开目光,脱了衣服洗澡去了。
后面两天苏桉都没有出现在剧组。
第三天早晨六点钟,西街菜市场外人声鼎沸,赶早买菜的人大多上了年纪,挎着自带的布包或者编织菜篮子,讲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早餐铺前刚出锅的包子冒着腾腾热汽,对面鱼贩手起刀落敲晕一条肥嫩鲤鱼,然后利落地刮掉鳞片,腥气和蔬菜的新鲜气息混杂成一种最亲切的市井气息。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菜市场大门外通向居民区的砖石路角落里停着几辆剧组用车,引来路过群众的不时侧目。
谢昭跟踪杨贵的女婿,曾经作证亲眼看到岳父杀人、现在在市场摆调料摊的钱益善希望能找到线索,没想到打草惊蛇。
房车里纪由心打了个哈欠,刚想趁开拍前稍微闭会儿眼,却有人在外敲门,一个他之前没有见过的工作人员进来,递给他一个文件夹:“您好纪老师,我是团队新来的编剧,我姓陈,这是我们最近几天要拍的剧本,您今天的戏被挪到了三个小时之后,希望您能在这段时间内熟悉一下。”
“剧本出什么问题了?”纪由心不解地看向那个自称是编剧的人,“怎么之前没有人和我说,钟编呢?”
他再怎么被说不专业,大大小小也拍了四五部剧了,知道这是现场飞页,飞页在影视剧拍摄过程中倒不算罕见,只是这部剧的剧本钟秋声筹备了两三年,删删改改十几遍,怎么可能突然飞页,这样一来节奏打乱,最终成果很容易出问题。
自称姓陈的编剧笑了一下,却明显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一部分是由我负责的,您不用去找钟编。”
纪由心皱眉翻了翻剧本,发现后面要拍的戏是新加的他和苏桉的戏份,而之所以他的戏要推迟三个小时,是因为这会儿要拍的,是喻少闲和苏桉的戏,也是之前剧本上没有的,更过分的是,这场戏中苏桉的角色突然插入到案件调查中,再向后看,原本纪由心的谢昭的几个高光戏份全部给了苏桉,而他的戏份虽然没有减少,却变成了边缘人物,这样改完苏桉的戏份跟他差不多,而人设甚至还要更好。
纪由心翘着腿冷笑一声,“啪”地把剧本甩到桌上:“知道我的通告费一场多少吗?你说加戏就加戏,你说让我等就让我等?你以为你是谁?”
陈编剧皮笑肉不笑:“纪先生,剧组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您要是有什么意见,可是直接去找杨导。”
“我不用去找杨导,我知道你是谁的人。剧组当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难道是你们说了算?”
纪由心就要起身,却被拦住:“纪先生,恕我直言,您真的觉得以您的能力,能够撑得起这个角色吗?至于戏份变动的问题,你觉得对于喻先生来说,对手戏演员从你变成了苏先生,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你猜他有没有点头?”他停顿一下,放慢语速,“如果喻先生都同意了,您觉得您不同意,能有多大的用处?”
“我管他愿不愿意!反正我不同意!”
“哗啦!”一声,纪由心扬手把剧本摔到了陈编的脸上,房车里纸张飞舞,又纷纷飘落在地,他满面怒容:“我告诉你,我有多少场戏,合同都是提前签好的,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耀武扬威?拿着这些废纸给我滚!”
陈编被甩了一脸的纸,脸色涨得通红又不敢还手,纪由心一把推开他下去找到苏桉的房车,用力地敲门,车门很快打开,他一见到苏桉,劈头就是:“为什么?”
苏桉的眼神陌生而冷静:“不为什么。”
“这就是你想要的?为了这个不惜和那个老男人在一起。”纪由心口不择言。
苏桉的脸色凝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甚至有些嘲讽:“你看到了?”
他点点头:“是又怎么样?”
“纪由心,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幸运,无论你演什么,演成什么样,都有一大堆粉丝买单,有一群人为你鞍前马后地效劳。我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去争取,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能做男主的。”
像是被兜头泼了一桶冷水,纪由心从头到脚凉了个彻底。他一直拿苏桉当做剧组里唯一的朋友,没想到他心里竟然这样看待自己,抢人设改戏份还如此心安理得。
“我从来没认为只有我才能做男主,但我认为,无论演什么角色,至少要堂堂正正,你根本配不上谢昭这样的角色。”
纪由心大声质问他:“亏我之前还怕你受欺负,替你出气,你不觉得这样很恶心吗?”
苏桉脸色白了一白,冷冰冰地看着他:“那是因为你愚蠢,为了莫名的正义感得罪出品人,不是蠢是什么?我告诉你,不用你逞能,我有一百种办法弄死他。”
“你尽管觉得我恶心,但是事已至此,我劝你还是接受,不然离开剧组的,可能是你。”
“你!”
纪由心被彻底激怒,上前一步就要揪住苏桉的衣领,却被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手腕,转过头,喻少闲冷静地看着他:“跟我走。”
他甩喻少闲的手没有甩开,激动地大声道:“你放开我!”
喻少闲扫了一眼四周,许多围观群众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正窃窃私语,苏桉的助理正在偷偷把摄像头对准了这边。他不由分说地将纪由心带走,纪由心一路被他拖着到了菜市场附近一处背人的小巷,使了吃奶的力气甩开他的手,微红着眼角大吼:“你拉我干什么?你和他们都串通好了!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以后和苏桉演对手戏合你的意了吧!还是你又想嘲笑我?!”
“纪由心。”喻少闲并没有被他的话惹怒,而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我没有答应。”
怕自己没表述清楚,他干脆一口气说完:“你觉得我不喜欢你,所以一但有机会换人完成接下来的戏份,应该会不假思索地把你抛开。”
“所以我想要和你说的是,我没有答应。”
他的语气平静,却莫名带着让人相信的力量,纪由心竟然也冷静了一些,冷静之后就是尴尬,他摸摸鼻子:“真的?”
喻少闲简直快被他气笑了,只好说:“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大意见,但既然我们成了搭档,我就希望有始有终。”
纪由心转过头去,留一半侧脸给他:“哦。”
“还有。”喻少闲顿了顿,“你进组的那天晚上,楼下聚集了一群粉丝,后来有人报警,你一直觉得那个人是我,虽然我不认为这种处理方式有问题,但是报警的人不是我。”
他有些无奈:“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是这么情绪化的处理问题。”
纪由心搓了搓衣角,又搓了搓,终于闷声道:“对、对不起。”
“我不该对你发火。”
喻少闲没想到能听到他道歉,觉得有些新奇,不由得微微挑起了眉,却听纪由心问:“为什么?”
“就当是我迟来的道歉吧,害你腿伤复发,之前cp营销的事情也是我误会,我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成那样,还弄坏了你父亲的遗物,那件事确实是我的错。”
“那次是记者有毛病。”
纪由心用脚尖捻了捻地面:“腿伤也不是你的错,你又不知道,我没有怪过你。”
这句话却是真的,他虽然嘴上把喻少闲骂了八百遍,却没有真的生喻少闲的气。
“能冷静了?”喻少闲偏头看着他。
后者“嗯”了一声,还是盯着地面,好像能瞧出一朵花来,从喻少闲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喻少闲点点头:“回酒店去,今天上午没有戏,我也没有,他们爱和谁拍和谁拍,反正不会和我。”
“知道了。”
大概还是觉得有些丢人,纪由心用手揉着发烫的脸,忽然很小声地叫人:“喻少闲。”
“怎么了?”
纪由心没底气地问:“选我演谢昭,你是不是很后悔啊?”
狭小的角落慢慢陷入寂静,没有得到答复的纪由心已经开始后悔问这个问题。
我真的是很蠢,他想,如果喻少闲给了肯定的答案,那自己该怎么面对?要是他因为可怜骗了自己,那又有什么意思?
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什么塑料包装被拆开,旋即下巴被人抬起,喻少闲在他衬衫胸口别了什么东西。
低下头,那是一朵学校附近商店经常有卖的小红花胸针,大多是老师买回去哄小朋友的。
喻少闲低下头,深邃的眼眸望着他的:“玫瑰花没办法赔给你,但是可以送你一朵小红花。”
“纪由心,这个世界上,没人有资格把没有回应的善良当做愚蠢。”
纪由心懵懵地答应一声,一直到重新上了房车,他脑子里还在想这句话。
喻少闲刚才是在夸他吗?
影帝夸人都是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喻少闲竟然夸他了?!
纪由心嘴角疯狂上扬:学霸真是太讨厌了!
房车门被周捷拉开,他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和纪由心一起回酒店,看到他衬衫左胸上的别针顿时纳罕:“你什么时候开始戴小学生同款胸针了?赞助商的千万珠宝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
“你懂什么?”纪由心不屑道:“这是对我高尚人格的嘉奖,比什么珠宝值钱多了。”
“哦哦。”周捷茫然点头,“那你还挺厉害的。”
“那是当然!”
纪由心挺挺胸膛,胸前的小红花顿时更加鲜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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