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绛红雪白色花瓣11
“被告，你是否有和证人陈峻进行连线，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梅凝并没有回复任何提问。
“这些细节被告很难记住，”律师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检控方认为所谓的直接连线会引发这些后果，岂不是只要想伤害某人，只要和他直连，再丢过去含有攻击程序的指令就可以了？这不就是和证人之前所说的‘像发送邮件一样轻易’？”
“因为梅凝女士发送的是‘扳机指令’，这是一个特殊的程序模式，它具备时效性，一段时间它会自动清理，不容易被识别为病毒；它的构造精密，并且并不要求高等级权限，从外部封装看来是中性甚至良性的信号。”
温润清亮的青年声音在庭中响起。一袭白褂的瘦高身影走到了台前。“但是这个信号一旦被大脑主动接收和调用，就会变成强攻击程序，所以陈峻先生会失控之后失忆，而且是两次。”
越来越像是什么即兴演绎的戏剧了。身着拘束服、冷眼旁观的梅凝在心里幽幽想着。
看到青年挺直身板，无畏地宣讲着，众人居然也没有质疑他的身份。辩护律师见状，不快地皱了皱眉。
“反对，请旁听席的各位不要肆意加入法庭辩论。”
裴素羽见状，则快速地转向检察官的方向，欠身向法官请示。
“抱歉法官，这位是我工作室的员工。请看做他在替我补充发言。”
“你的员工？”法官倒是露出了并不怎么信任的神情，“什么时候入职的员工？”
“……十天前签署的协议。”林浚卿这回先行应答了，“抱歉，我是实习生，担任裴老师的助理。不过请放心我的专业性——我本身是新枝研究院的网络安全工程师。”
“——工程师林浚卿是吗。”法官点点头，“再次相见，居然是在法庭，真是不可思议。”
林浚卿垂目，略显拘谨地笑笑，“感谢您原谅我的唐突。”
“反对！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能推动案情实质性进展的论证。你们已经拖延了够多时间，恕辩护方无法认可！我方要求即刻进入判决阶段。”
辩护方显而易见的头痛起来，直截了当地推进流程。
“别着急，林浚卿先生刚才说的不多，但是很重要。”公诉人稳操胜券，语调甚至有些上扬，“裴素羽小姐说明了只有连线者才能发出攻击，他则是能为我们解释为什么只有陈峻会中招。”
“因为学……裴素羽老师的电子脑是完全以PCT的原装元件和技术开拓的，最重要的是之后的维护也完全由PCT来进行。”
林浚卿似乎在思索如何把这件事解释得更加易懂，分别向着审判席和旁听席比手势，“就像各位使用电脑，正版系统的防护模组会强制更新，盗版则是只能不定期，或者手动更新一样。对于超脑，如果没有足够的后备力量进行维护，一样会变得更脆弱、容易被突破。”
“也就是说，虽然他们都进行了连线，但是裴素羽小姐可以防御，陈峻则的防护会被突破？”
“准确地说，裴老师在防火墙那一关，就会识别出这个程序的攻击性，只保留良性的信号，所以她打开了用声讯号传递的“板机指令”之后，之后攻击性的字段就被消除了。而陈峻先生因为没有对应的实时更新，会让这个程序成为漏网之鱼。”
“是这样吗？证人裴素羽，你是否认可这种说法？”这回是法官主动征求她的想法。
“是的，我的亲身经历可以说明。”裴素羽调整呼吸，回忆着之前的经历。“之前，我听到了……本已经失踪的梅凝小姐在和我对话。”
裴素羽看向隐没在角落的梅凝，“她在重复着同一句话，那句台词，是我之前听过她所说的。攻击者原本的目的已经很清楚——我接收和回忆这句话，就像打开一个程序一样，触发大脑进入轻微的‘被指令’状态。
“当然此时我脑中基本保护措施还在运作，被骇者倒不会因为攻击者的命令做什么大的动作，像是杀人、撬锁之类根本不是常识中我会做的事情，也执行不了，可如果是一些小的命令，比如……发动自己的车子。
“但是很可惜，我最终没有中招。看来制作这个病毒制作者，还是没有攻破PCT的防壁。”
旁听席再次被一阵阵的唏嘘声淹没。
“梅凝为什么要攻击她？”…“听起来太悬了，何况杀了路铭程有什么好处吗，他们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了演员的番位？都是圈内老人了，会为这种幼稚的理由杀人吗…..”
袖手旁观、发散猜测，重重的声音传入律检双方的耳中，也流入被告者的心中。
梅凝扯着嘴角笑了笑，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气音。
裴老师、裴老师……本以为如果是你，能稍微理解我的心情一些。
毕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纵然虚幻，却更甚于真实的故事。以为用着陌生人的身份，建立了超越于“亲密”的联系……
这是出于所谓的正义，站在那一边制裁我吗？梅凝看着女人，她没有与自己对视，只见那如瀑的银色长发。
这么看来，戏中变幻自如的“裴新雪”，和戏外冷眼旁观的“裴素羽”，终究不能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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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
此前从来没有在这个法庭出现过的女声响起。
裴素羽抬眼，看向那个仿佛已经被所有人遗忘的被告席。
“真是太奇妙了，好久没体验过这种彻彻底底做配角的感觉了。”梅凝毫不避讳满场审视和采集的眼光，开怀地笑出声来。
“警告。”法官的木槌敲下，“被告，未经允许，不要随意发言。”
但是这声音也并没有让梅凝感觉到惶恐或不安，她仍然在笑。裴素羽在投影中见过的，那种平静下隐隐的疯狂再次浮现。
“法官阁下，我代替被告请示发言。”瞧见自己的委托人这么无视规纪，辩护律师忙低下头，沉着声音等法官首肯。
“我本来不想说的，裴老师你们还真是一群研究员，不重要的事情解释一大堆，全程都在掉书袋。”女人露出她绝对不会在那些采访中展露的恣意轻狂，仰头环视四周，“说了这么多，到底谁能证明我和IX连线了？如果连线中就可以发送那个所谓的病毒，为什么不能是别人发给他的？
她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像一根凌厉优美的钢丝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锁在中央——属于梅凝的舞台的中央。
“谁能证明那个时间点，是我在和他连线，而不是别人，仅仅凭你模糊的记忆吗？可别忘了，涉及到我们俩的事情，你可就不是一个能安心扮演理中客的身份了。”
女人嘴角勾起笑意，“毕竟，我俩可是你的资深顾客啊！维护一位顾客，把另一位往火坑里推，就有点不太厚道了对不对？你同意我的说法吗，大名鼎鼎的心象投影师裴素羽老师？”
这次，全场爆发出的声音一点也不比之前少。
“不就是那个往上吹得神乎其技的东西，但是本质也就是虚拟现实吧？”
“传说中的冷杉城最冷门职业，我朋友去过一次之后死都不肯告诉我她看到了什么……”
“这俩大咖都是她的客户？？我的天呐，不敢想象这活儿能赚多少……”
“听说投影师不是可以把脑子里的想法直接输出成画面嘛，我也想干要求不多想法能输出成文字就好，我再也不会拖更了。”
“这些人只是不公开营业也不宣传，所以显得神神秘秘，其实嘛就和那种要对暗号的酒吧差不多。”
…
裴素羽默然与她相对。她自然感觉得出来自女人的敌意，而且不仅仅限于敌意。
虽然从未明确对自己袒露过这些，但是，梅凝其实也是个相当厌恶“背叛”的人吧——她的脑中浮现出那些场景，女人的思想教恨意具现化，纠缠着变得越发深沉绵长。
“……你不能证明，对吧，裴素羽老师。”梅凝觉得这实在轻而易举。那一长串的名词和花里胡哨的有罪推定又怎么能真正击倒人呢？
“我确实不能。”
“很好——如果你说不出更多有用的话，那么，”梅凝露出胜者的笑容，转头对着法官开口，“我应该是有权申请回避吧？我希望裴素羽小姐回避之后的判决过程，因为她和我，以及陈峻等人都有过交集，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本来就有失公允，你们一开始就不该让她来做什么证词。”
“不，梅凝女士，”此时，许久没有发言的检察官挡下了她的言语，“裴素羽小姐或许不知道你在何时做了什么，但是有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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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紧邻审判厅的等待厅里空旷安静，身着蓝色套装的年轻女性看起来相当职业，却也很年轻。此刻她正握着杯子，在沙发上坐立不安。
很快，门被推开，法警朝她看了一眼。
“霍莹，法庭传唤，请问你是否接受作为证人上庭？”
女子一下子起身，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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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厅内，厚重的开关门声响起后，梅凝见到那个缓缓向自己走来的身影，不由皱起眉头。
女子的装扮让人联想到成熟的都市精英，实际站上证人席时，却又显得单薄，在法庭高悬的天平浮雕审视下惴惴不安。
“证人，请自述姓名和职业。”
“霍莹，目前在某个乙方公司，做活动策划，”她低着头，似乎不是很想让外界的环境影响自己的思考。“在这之前……”
她的目光稍微往被告席扫了一下，那里是眼光冰冷的女演员。
“就在几个月之前，我还是梅凝女士的助理。”
法官眉间紧锁，随后点点头。检察官上前，从容不迫地继续陈述。
“既然在刚才的时间里，各位通过专业人士的讲述，了解了检控方对于‘脑入侵’的调研结果，那么，我方终于可以请求霍莹小姐上来，提供一些重要的线索。”
“证人，你针对被告人，有什么可以提供的信息？”法官询问道。
“我……”霍莹稍微吞吐了下，又坚定了信心，“我要作证——梅凝在9月21日，和IX进行了脑机接口的直连。”
“而且，在这几天，除了和裴素羽的工作室进行的那次通话之外，她便没有使用自己的超脑进行过联网…….”
“胡扯！”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被告席。
这下无法沉着、甚至于控制不了自己音量与情绪的，是梅凝。
“肃静。被告人，警告一次。”法官连眼皮也没有抬，冷静地出声。
“反、反对证人的指控，”辩护人心有余悸地介入其中，“很明显——听这位证人的自述，她‘几个月之前’还在为被告工作，说明她现在和梅凝女士没有任何工作上的联系了才对，她又如何能得知梅凝的情况？何况是和特定的人见面、甚至连接超脑这种私密性的事情。”
律师的思路到还是清晰的，梅凝双手环胸，似乎很不乐意看到这个人，眼光不屑地挪到一边。
“……我自然不是空口无凭上来的。”原本气势并不强的霍莹却慢慢坚定了语气，冷冷的审视意味从她的话语中透露出来。
“不要以为只有你会买黑客帮你做事……梅凝女士。”
她的目光之中，逐渐透出锐利的敌意，似乎要把女人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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