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没娘的小杂种,赶紧滚!”
元绥撒丫子跑出半里地后,转过头啐了一口那群人,朝谢先生家里跑。
听她爹说,谢先生是五年前到他们乡里的,当时他还抱着一个和她同龄的小孩。没人知道谢先生的身份,只知道他谈吐不凡,不是一般人。
这几年乡里不少人去拜访过他,聊着一些元绥听不懂的话。
这些元绥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谢先生来之后他们乡里很少有人被饿死了,虽说不是吃饱饭,但不会被饿死。
因为谢先生对山里的东西很熟悉,能吃的就组织村民上山去采,采归采,但绝不允许破坏根茎。能用的就采回去拿到镇上去卖,换些钱回来补贴家用。
刚才那些追着她的小孩也很尊重谢先生,她要去和谢先生告状,顺便找谢先生的弟弟玩。
“哥,君主不爱他的子民吗?为什么放任那些贪官来欺压他的子民!”小小的谢安眉头都快拧成川字了。
谢承抚上他的眉间,知道他是被今天的事气着了,便打趣道:“你小小年纪眉头皱成这样,像个小老头。”
今日一大早谢承上山采了一筐草药,回家后谢安也醒了,非要缠着谢承带他一起去镇上。到镇上,碰到几个宦官,把小贩框里的鱼、鸭全掳了去。
带不走的就扔河里,反抗的连人带框一起扔河里。甚至谢承的草药也被丢到河里了。
谢安人小但胆子大,原先的困意立即没了,噌的一下想站起来护住哥哥,但被哥哥按了回去。
这才有了他现在的质问。
元绥在听到谢先生打趣谢安是小老头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她也想知道谢先生怎么说这件事,便偷偷躲在门后听了起来。
“谢安,原先我同你说过一些朝堂上设置的官吏你还记得吗?”
谢安点点头。
“做官有为民者有为己者。为民者两类,一类殚精竭虑,弃权贵者而直谏君主,为君者可重用之,可视为利刃。但这类臣子过刚易折,重用则君臣皆担有风险。若君主强势,尚可保臣子,但若牵扯利益太大,最后也不得不献祭臣子。另一类虽为民为君,但善于明哲保身,不做直臣与孤臣,虽在君主与佞臣之间游刃有余,但若不能确保他绝对忠臣,君主用之还要加以慎重。他们并非不忠于朝堂,但为保自身,很难向君主阐明自己立场,有如浮萍跟随群臣飘摇,如此很难指出君主政策的一些弊端,这对君主来说最为危险。”
谢安若有所思点点头,眼睛不再盯着哥哥看,而是看着桌面陷入思考。
“那为己者呢?”
谢承很早就发现谢安聪慧过人,做事机灵。还有三年他就要离开了,所以也愿意多教些东西给他。
“为己者要的无非是权和钱,圈良田、受贿赂、结党派、盈私利。仗着权势,向上谄媚向下欺压,平级勾结。此类臣子最最不可重用。”
“集市上扔掉我们草药的那些人就是佞臣类?”谢安问。
谢承点头。谢安更加不解了,又问道:“他们如此嚣张,皇帝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从第一代王朝建立开始就一直有贪官,掌权者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样可以更好地集权,给他们贪一点能为自己办事。不把兵、才、钱拢在上京,皇帝的权力与地方普通官的权力又有何异?一旦他们超过君主心里的度,就是铲除的最佳时机。还有一种情况,谢安你觉得是哪一种?”
谢承偏过头看向门外,朝着门口方向招了招手,道:“外面偷听的学生也进来,一并想想。”
元绥挠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走进来,认真思考谢先生留下的题,全然忘记自己此番来的目的了。
谢安原先面上十分认真,突然狡黠一笑,道:“倘若我缺钱了,定要把他们连根拔起,以示正法。”
谢承轻笑一声,嘴上什么也没说,但眼底流露出赞许。
“谢先生!”听到这里元绥已经开始无聊了,她也想起此行的目的,便绕到谢安身边正对着谢承,拉着他的袖子说:“他们今天骂我是没娘的杂种,还想拿石头丢我,我本想还击,但他们人多我就跑了。”
哥哥的注意力被元绥分走,谢安不太高兴。但听到元绥说的话,又看看哥哥的脸色不太好,心里瞬间有了主意。
“我知道后山有一个天坑,到时候把他们引过去推到坑里,等晚一些再告诉他们爹娘,给那群人一个教训。”
谢承食指一弯敲到谢安头上,谢安捂着被敲的地方委屈地看着哥哥。
“和谁学的这些损招。”谢承对元绥说:“你把那些人的名字同我说,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做的很对,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谢谢先生!”元绥一把抱住谢承的手臂。
“哼!”谢安转过头不愿看这扎眼的一幕,明明自己才是哥哥的亲人,可是哥哥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好。
他乐于见到其他人尊敬喜欢哥哥,但不表示他愿意和别人分享哥哥的爱。
谢承看出谢安的不开心,碍于元绥在这里,他不好多说什么。
见元绥还不撒手,谢安忍不住上去掰开她的手,气昏了头直接骂道:“打不过就跑,还说想当将军呢!胆小鬼!”
原来在谢承教谢安一些知识的时候,元绥也会跑过来听。她对那些政治经济上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唯独谢承讲到军事上她眼睛都开始发亮了。
还扬言自己以后也要当大将军。
只不过这件事情谢承不许她对外说,所以也就谢承和谢安知道。
“我才不是,”元绥吐着舌头冲谢安做鬼脸,“你这话是认为谢先生说的不对喽。”
元绥没有真的生气,她每次靠近谢先生时,谢安都会突然为难她。前几次她倒是真的被吓到,可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谢安气得脸色涨红,眼睛里蓄满眼泪。但在哥哥和元绥面前哭出来太丢人,他就一直憋着眼泪。
谢承无奈地看着这一幕,他拉过谢安,对元绥说:“你先回家吧。”
“好。”元绥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脸得意地回去了。
别人欺负她,要么当场报复回去,实力相差太大就去找外援,决不让自己受委屈。
谢安咬着嘴唇不说话,也不与哥哥对视,就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袖。
“怎么了?眼睛都红了。”谢承还想同他讲讲道理,但看着他眼泪欲掉不掉的样子着实可怜,心里一软,话又咽进肚子里。
“哥,你是我的亲人,为什么对所有人都像对我一样好?”谢安扑在他的怀里,语无伦次地说着。
倘若他知道“偏爱”一词,定会拿来和他的哥哥好好说道说道。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个词,只想让哥哥爱他比别人多一点。
“果然还是孩子。”谢承心道。
谢安止住哭声,本不想那么丢脸的,但还是没忍住,索性就直接趴在哥哥怀里逃避现实。
“饿了吗?今日在山上我还挖了几根嫰笋。”
“饿了。”谢安闷闷地说。
谢承轻笑一声,等谢安主动从他怀里出来他才起身。
先前同谢安论臣子的时候提到明哲保身的一类臣子,他谢承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是属于明哲保身的那一类人。
虽说不去做浮萍,但也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之所以在教谢安知识的时候没有避开元绥,答应帮元绥处理事情,是因为五年前他敲响的正是元绥家的门。
她父亲和母亲救了自己和谢安。
那次他病了五日,她母亲又是照顾他和谢安又是照顾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而元绥母亲是被活活饿死的。
叛军进城后,搜刮粮食。虽说没殃及到这里,但也因为这些变故耽误了农忙,那年饿死了很多人。
谢承把笋端到桌上招呼谢安来吃,自己也夹了两块。
第二块笋刚咽下去他便出去了。
谢安气没消,看到哥哥只是陪自己吃了两口就走了,想挽留但还是赌气没有开口。
他眼睛一直望着哥哥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后,谢安才愤愤地把碗往自己跟前一拉,用筷子夹了一大块笋丝塞进嘴里,用力咀嚼。
谢承是乡里享有名望的人,不仅因为他的学识,更因为他救过很多人的命,所以对于他的突然到访,赵钱很是惊喜,连忙其他进来。
只是,对于他的到来,赵钱的儿子赵儿面色倒是有些不自然。
他亲眼看到元绥朝谢先生家里跑的。
“先生。”赵儿喃喃道。
谢承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赵钱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他脸色一变,凶狠地看着儿子问道:“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我……”赵儿不敢说。
他不敢说的谢承全盘托出,说完后他道:“拿旁人母亲来辱骂对方,非君子之行。你比元绥年长三岁,应当经历过当年的饥荒。这样哀痛的事情你们竟然能轻飘飘地说出来攻击元绥。我不是你的先生,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谢承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感情,这让赵钱心里发怵,他从未见过谢承露出这样的表情。定然是气急了,失望极了。
赵儿更是脸色煞白,直接跪到地上,声音颤抖道:“先生我错了,我现在就去向元绥姑娘道歉,如若再犯,天打五雷轰!”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若是肯原谅你,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赵儿从地上爬起来,飞快跑出门。
待他离开后,谢承脸色稍有缓和,同赵钱寒暄几句就去往下一家去了。
谢安坐在田地旁的一棵树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伤心地看着远方。
直到田间小路上出现一个他熟悉的身影,谢安才从树上跳下来,飞扑到那人跟前,原先的伤心气愤全都抛掷脑后。
“哥,你下次去哪要带上我!”
谢承笑盈盈地答应了。
这件事情处理完,还有一件事没有处理。
那便是清晨遇到的那些宦官。
谁人见了谢承都认为他宽和仁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