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馄饨小贩卖力吆喝,人力车飞奔其中,车铃叮当作响,撂地的相声演员逗得观者哈哈大笑。
人头攒动,尘嚣至上。
日头西沉,染得漫天红霞,
映在每个人脸上,平添几分喜气,仿佛人人都在庆贺案件的告破。
可沈希灵装着沉甸甸的心事,拖得步子都慢了,周遭一切仿佛与她无关。
就连小孩子匆忙跑过,结结实实撞到小腿,也不觉得痛。
几天相处,在她看来,袁长麟虽然有点傲慢,可不是个坏人。
但父亲的笔记本,怎会在他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子有两个小人打架,一个说他好,一个说他坏。
袁长麟的影子越拉越长,越扯越大,直至占据整颗心,再也容不下别的。
回家吧,理一理乱成一团的思绪。
沈希灵住在一间西式的现代公寓里。
父亲结婚前原本住在警员宿舍,原籍广府的母亲不远万里嫁到津城,
娘家强势,出钱买下如今的公寓,一家人就这么住下。
直至父亲出了事故,母亲睹物思人,一天比一天消沉。
娘家人听闻消息后不忍,把她接回岭南,想着一大家子共处,便不那么孤寂。
沈希灵那时已经顶替父亲的职位,进了警署工作,
自然不会跟随母亲,就独自住在这屋子里。
公寓地方大,对她一个人来说略显空旷,
过去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睡不着,
她总会想起那些年一家三口在客厅热热闹闹的场景。
而现在,她更时常怀念在袁长麟宅子研究案情的时光。
倒不是惦念那富丽堂皇和时髦家具,而是和他的插科打诨、斗嘴说笑,
伴着炉火,两个人你来我往,平日的寂寥都冲淡了不少。
甚至他眼里流露的不屑和嘴角的轻蔑,都闯进她的梦境。
如今却要面对一个事实——他可能是当年父亲事故的嫌疑人之一。
否则无法解释他怎么会有父亲的笔记本。
思来想去,不如先看看那页纸上的笔迹印子,到底是什么信息。
铅笔笔尖被她削得扁平,轻轻在纸上划个三五道,
笔迹逐渐显现,是个数字:052。
沈希灵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不是他们一家三口任何一人的生日,也和家庭纪念日无关。
难道是与父亲私生活相关的密码?可人都没了,根本无从问起。
自己坐在这里闭门造车也不是办法,
不如在署里对袁长麟旁敲侧击,说不定能打听出什么关键来。
想到这里,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这几天为了案子东奔西走,都没来得及好好睡一觉。
走到镜子前一看,眼皮底下大大的黑眼圈,吓了她一跳,这憔悴的模样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罢了,先收好这张纸。裹紧被子,闭上眼睛,一切就交给明天吧。
天刚蒙蒙亮,甚至太阳都没来得及冒头,
沈希灵唰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立马睁开双眼,特别的精神,
状态转换之快,好像身体开关被打开了。
入职警署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积极起床。
洗漱也加了速,从前都是磨磨蹭蹭,今天巴不得一口气解决。
当然,手脚麻利就空出一段时间,也不会白白浪费。沈希灵在梳妆台前,决定好好打扮一番。
上班的日子里,化妆的次数屈指可数,什么警员大会、全体表彰,以及年底的尾牙,
说白了,都为了那些署里隆重盛大的庆典,
脸上涂涂抹抹,就像戴上靓丽的面具,谁见谁都乐呵呵的,谁和谁都看不清彼此的底牌。
而那些平常时候,自己总是围着落满尘土的仓库打转,套上袖套,把装满文件的箱子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在桌前连头也不抬,应付那些说不了几句话,领完物料就走掉的同事们。
空下来的时候,躲在角落偷偷翻看侦探小说,做一做案件告破的美梦。
可这些都因为袁长麟的到来而打破,仿佛一支棱镜,枯燥的生活透过他,变得七彩斑斓。
脑子想这些的功夫,脸上已经化好了妆。
眉毛细细描过,保留天然的弧度,眼角颜色微微晕开轻若无痕,浅笑时掠过些许柔光,唇色是自然的粉调,让人想到春天的海棠花,柔软又毫无攻击性。
脸蛋本来就白净,浅浅扫了几抹胭脂,更添几分明媚娇俏。细细梳拢一头齐耳短发,透着一股简洁大方的气质。
乍一看,和之前的“泼妇”判若两人,若是不熟悉的人,定然是认不出。
透过镜子看到时针,沈希灵这才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速速穿好制服,抄起大衣,急匆匆往楼下奔。走到街口,便听到报童清脆的呼喊传进耳朵里。
“医院坠楼案告破!真凶另有其人”
案子才多久的事,这就登上报纸,现在记者捕捉消息的速度真是难以想象的快。
掏出两角钱递给报童,破案的消息竟登在头版的下方,还真拿它当大新闻了。
只见标题是“警署名侦探——盐业大少力破医院悬案”,再细瞧正文,全都是夸袁长麟一个人的,怎么机智怎么英勇,就连餐厅那段也只写了他一个人拳脚迅猛,根本没自己的事,更别提小钰的未婚夫了。
这怎么说的,功劳全让他一个人占了。等会到署里,先要阴阳怪气他一番。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这事大概刺激了各位同事的上进心,一上午大家都特别勤快,发狠要在一天做掉一年的工作,所以来领笔墨纸砚,抄写材料的人络绎不绝,后勤处从没如此热闹过。
当然,除了领东西,也有不少人注意到沈希灵脸上的“异样”。比如关系不错的小戴,看到她这般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的模样,不由得打趣道:“真是少见,相亲去啊?”
沈希灵停下填表格的手,一眼瞪过去,没好气地说:“你才相亲呢!”
“那为什么穿戴这么漂亮?”小戴不依不饶。
“因为我开心啊,开心了就能更好给大家服务啊~”沈希灵装腔作势。
“哼,就你,还服务~千万别让我抓到你的小辫子”小戴假装生气。
“嘿~我没有小辫子。”沈希灵摇了摇脑袋,浓密的乌丝在耳边晃动,伸手递出一沓复写纸,“快拿上你的东西回去吧,位子空着,被上级看到又要骂你了。”
“好好好,看这架势是要赶我走。”小戴接过东西,“那我立即消失,不给沈小姐添麻烦~”临走还不忘给她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希灵看着他搞怪的模样,无奈笑了笑。这种喜欢过度关注别人的人,能担得起管理社会风纪的重任吗?
午后2点,来后勤处的人稍微少了,沈希灵才得空坐下来。站着一上午,又往返于仓库和办公室,根本停不下来,两条腿累得发酸。
沈希灵轻轻捶着小腿,望着桌上的笔记本发呆,突然想起要问袁长麟的那件事。
一路小跑,来到他的位子,才发现这比自己那热闹多了。
里里外外围满了人,桌子之间的过道被堵了个严实,甚至占住其他的位子。
那些没办法坐下来办公的人,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偷个懒。
而剩下的人也因为偌大的办公室充斥着嘈杂的人声,而无心工作。
在沈希灵这个外人看来,这里的每个人都心神涣散,松松垮垮。
从前,就有不少人惦记巴结袁长麟,可他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又没什么事情做,特意跑来和他嘘寒问暖,就显得尤其突兀。
可如今不同,背负着名侦探的称号,向他道喜,给他送礼都是顺理成章的。更有甚者把自家外甥女的照片拿过来,一个劲儿往他眼皮底下凑,妄图被他一眼相中,娶回家当太太。
沈希灵望着密不透风的人群,纵使自己身材娇小,也挤不进去。想着干脆先回去,之后人少了再来。
袁长麟正忙着应付眼前这些人,他们一口一个袁大少、袁公子,吵得自己心烦意乱。喷出的口气各有各的味道,伴随热腾腾的体味,凝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按他以往的性子,早就冷脸以对,让人自觉无趣,慢慢散开。可现在不同,按着心里的不耐烦,嘴角硬挤出几分弧度,迎合着每个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也多了一抹和善。可照这个架势下去,迟早要笑僵。
就在这个节骨眼,袁长麟一眼发现了人群之外的沈希灵。可能出于雄性本能,一整天都泡在男人堆里,偶然一抹女人的亮色,闯入的刹那就捕捉到了。可今天的沈希灵,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从前和她共事,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透着机灵活泼劲儿,甚至有些张牙舞爪。可她现在站在外面,像是一股春风吹进心里,温柔而妩媚,心绪都被她撩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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